幾乎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裴豬兒,那眼神中所包含的含義,不問自明。裴豬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現在也已經到達了極限,已經有三天滴水未進了。
他抿了抿嘴,張開嘴想要說幾個字,然而幹涸的喉嚨,讓他每說一個字,就像是被砂紙摩擦過一樣疼痛異常,“兄..弟.們,你們放心,大将軍不會放棄我們,他此刻肯定會千方百計地來就我們。”
裴豬兒還想說些什麽,給衆人打打氣。卻不料,山洞中一個陰暗的角落,一聲嗤笑蓦然響起,聽起來是那麽的刺耳,以至于讓山洞中所有的人都無法無視他的存在,紛紛停止了竊竊私語,轉頭朝那處角落望去。
裴豬兒臉色一黑,眉宇中隐隐帶着幾分怒氣,“是誰?有本事出來讓老子瞧瞧。”
裴豬兒的話還在山洞中回蕩,那一處角落一個人影掙紮的爬了起來,踉跄的走了過來,燈火映照之下,衆人逐漸看清了這個敢于挑戰裴豬兒的人。
隻見此人身材高大,原本剛毅的面龐此刻也由于缺水,變得有些發白,嘴唇已經由于極度的缺水已經崩裂開來,露出裏面鮮紅的血肉,“将軍,你真的覺得裴大将軍會來就我們麽?”
“是你?”裴豬兒認出了此人,此人名叫李柱明,乃是王之良手下的一個伍長,能管着五個人。但按照此人曾經立下的功勞,就算做不了千戶官,至少也能混個把總,然而此人卻又一個不服管教,常常頂撞上級的毛病,後來已經升上去的職位又給他降了下來。
隻是此人雖然桀骜不訓,但是從來不敢在自己面前撒野,此時卻突然跳出來,是不是意味着軍心已經嚴重不穩,裴豬兒心中有些不妙的念頭。朝四周大緻掃了一眼,裴豬兒的擔憂更甚,隻見四周的軍士雖然有些驚訝李柱明的大膽,卻并未有任何動作,放在以往,這個李柱明早就被拿下了。
“大将軍自然會過來救我們,這一點毋庸置疑。”裴豬兒的話說的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他必須将此人的勢頭壓下去,不然麻煩就大了。山洞中的工匠見氣氛不對,本能的想角落中躲去,不敢插手雙方争執,以免惹火燒身。
哈哈,李柱明笑了起來,聲音中透露着幹澀,“往日裏遇到這種情況,大将軍自會來救我們,這一點我自是相信,大家也都相信。大家能爲大将軍賣命,自然也是圖大将軍的仁義,對兄弟們夠義氣,把兄弟們當人看,這點誰要是敢說二話,我李柱明第一個不答應。
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大将軍已經自顧不暇了,山洞外,有近萬的大軍在虎視眈眈,大将軍身邊才有幾個人?據我所知不到兩千人,就這麽點人,就算大将軍真的不要性命,親自來救我們,又怎麽會是山洞外範家家丁的對手?”
“你怕是還不知道,大将軍已經率軍去攻打狐岐山去了,等一旦拿下狐岐山,洞外的範家家丁将會不占自潰。”裴豬兒打斷了李柱明,不能任由他就這樣蠱惑人心,要不然到時候就一發不可收拾,“那倒是,我們趁勢反擊...”
“算了吧,将軍。範家調動了一萬多人,他們怎麽會不顧自己老巢的安危?我敢向天發誓,大将軍此行必定無功而返。”李柱明言語中流露出濃濃的絕望,在他看來裴小二此刻現在能保住自身已經不錯了。
“即便是這樣,但是我們在夏縣,在聞喜縣還有數萬大軍,大将軍隻要将大軍調過來,這個什麽範家自然是不懼。”裴豬兒還在勸說這衆人,隻是這個理由太過牽強,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聲音也是越來越低。
“将軍,這個理由怕您自己都不信吧?”李柱明聲音沙啞,“就算大将軍真的将聞喜,夏縣的大軍調了過來,等趕到這裏,咱們這些人怕是骨頭都讓山中的野狼啃食幹淨了。”
“那你想做什麽?”裴豬兒也不過多的費口舌,怒道。
李柱明咬了咬牙,忽然雙膝跪下,朝着裴豬兒道:“将軍,咱們降了吧!”
李柱明終于還是将投降說出了口,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這寂靜的山洞中卻顯得格外的響亮。洞中的士兵紛紛扭頭看向他,眼神中極爲複雜。
“哈哈,你的狼子野心終于暴露出來了,”裴豬兒怒斥,轉頭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其他士卒,問道:“你們都是這樣想的?”
被裴豬兒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士卒們紛紛沉默的低下了頭,不敢面對裴豬兒那鋒利的眼神。
“你們這樣做,對得起大将軍麽?你們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在你們快要餓死的時候收留了你們,給了你們一口吃的;是誰?發給你們軍饷,讓你們也能娶妻生子,不至于斷了香火。現在你們這樣做,你們的良心都讓狗給吃了麽?”
在裴豬兒厲聲質問下,周遭士兵的觀念重新動搖了,低垂的頭顱都快要藏到褲裆裏去了。見到這一幕,李柱明臉上也是陰晴不定,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不過一想到自己的性命,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娶到的妻子,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
李柱明的心重新堅定了起來,将頭重重磕在地面的石頭上,血液模糊了他的雙眼,令他看起來異常的猙獰可憎,“将軍,屬下不想背叛大将軍,但形勢所迫,屬下還有未出世的孩子,屬下隻是想活着去看看她們母子。求将軍成全。”
說到這,一個成年壯漢竟然哭起來。
“不行,我是不會同意的,你死了這條心吧。”裴豬兒此刻卻像是鐵石心腸一般,一口咬死了就是不能投降,做人最重要就是将就一個忠信二字,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況且,就算你們投降,那範家人肯不肯放你們一條生路還尚未可知。”
“既然将軍不願,那屬下隻能用強了。”李柱明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擦幹眼角的淚水,逝去額頭的血漬,忽然對周圍的士兵道:“你們還不動手?難道你們都想死在這麽?”
一連說了三遍,慢慢的,終于有人陸續從地面爬起,緩緩地靠了上去,漸漸的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将裴豬兒圍在了正中。
裴豬兒咽了口唾沫,喉嚨抽動,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經,讓他精神一振,緊了緊手中的佩刀。
“你們幹什麽?敢向将軍動手?”裴豬兒在軍中待了這麽久,自然也是的到許多人的效忠。剛開始,面對着有人挑釁裴豬兒,這些人爲了自己的生命,爲了不在慢慢待在這山洞内慢慢等死,他們忍了,他們也想跟着裴豬兒活下來。
而現在這些人竟然要對裴豬兒動刀子,不管是爲了裴豬兒對自己的恩情,還是平日裏對自己的提攜,他們在忍不了了,紛紛站了出來,圍繞着裴豬兒,将他牢牢守在身後。
“好兄弟。”裴豬兒心中敢動,眼睛也微微泛紅。
“你們都這麽想死麽?”李柱明心中格外不理解,他不懂這些人到底是怎麽想的,都不知道投降才可能留得一命麽?“既然你們想死,也别拖累我們,殺了他們。”
一瞬間,昔日的袍澤,變成了現在的死敵,殺戮也就随之開始。
就在山洞内爲了活命而自相殘殺的時候,洞外的範家家丁們卻得到了一個驚人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