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将軍。”陳用坤從地上爬了起來。
“安邑靠近解池,我要幹什麽,估計你也能猜到一二”,裴小二緩步來到了門口,擡頭仰望門外的明月,“沒錯,我就是要重啓解州鹽廠。現在還缺一個管事,有人向我推薦了你,說,以你的才華,必定将所有的事務,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說到這兒,裴小二忽然轉過身來,看向陳用坤,“你覺得你能做好嗎?”
陳用坤站在原地,态度極爲恭敬道:“小人從十二歲跟随父親販鹽以來,已經在這一行裏面摸爬滾打了近四十年了。别的不敢說,但單說販鹽這件事,小人自信,還是可以保證能做好的。”
“哦?”裴小二來了興趣,問道:“你說說看,如果你是鹽場管事,你會怎麽做?”
這…陳用坤猶豫了。他今天是第一次見裴小二,他不知道裴小二此人的性格秉性,也不知道裴小二理想中的鹽場應該是怎樣運作的。究竟是像以前官方鹽廠一樣,向竈戶直接強行征收鹽,然後來販賣,還是像私人販子一樣,向竈戶們直接收購食鹽,然後再販賣。
而且萬一一個回答不好,令裴小二失望了,那麽,他很可能将失去這樣差事,從而失去利用的價值。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那麽他的存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想起以前他曾聽聞的關于裴家軍的種種傳聞,陳用坤咬牙道。
“回将軍。如果小人能夠成爲鹽場管事。那麽,小人将采取跟以前官府不一樣的管理方式。一方面,向竈戶們每年征收固定數額的食鹽;另一方面,再用銀子去購買竈戶們手中剩下的餘鹽。如此雙管齊下,每年從鹽場獲得的利将會比現在翻三倍以上。”
陳用坤最終選擇了較爲穩妥的辦法。他猜測,裴小二開辦鹽場最大的目标就是爲了掙銀子,掙更多的銀子。而他給出的解決方案就是,将現行的兩種有關鹽買賣,包括官方與走私兩種方式合并在一起,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保證鹽場的收入。
對于這個方案,裴小二還是有些失望。陳用坤給出的這個建議,其實對提高鹽場收入還是很有幫助的。但是這個方案卻仍然将鹽場最終的風險,都轉移給了竈戶。并且一旦有其他私鹽販子,過來出更高的價格,那些竈戶們很有可能将手中的食鹽都賣給私鹽販子,從而會影響鹽長的利潤。
并且不僅如此,失去管控的竈戶們必然也會分出一定的等級,一些家族人數較多,走私販賣食鹽獲利更多的竈戶們,很可能會憑借自身較強大的實力而控制其他竈戶,以強硬的手段從其他竈戶們手中,以極低的價格甚至不給銀子直接強搶食鹽,再賣給鹽場或者私鹽販子,從而當二道販子。而其他被欺壓的竈戶們的生活條件甚至可能還不如現在。
這不符合裴小二的理念,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善良的人,自他起兵以來,其實一直打着在保證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讓其他人生活得更好的理念。而陳用坤給出的方案卻不符合他這個理念。
竟然裴小二沉默不語,陳用坤心裏咯噔一下,暗道大事不好,知道自己給出的方案并不符合裴小二的預期,于是壯着膽子問道:“不知大将軍心中可有什麽方法?小人雖不才,但按照将軍的辦法行事,還是可以的。”
裴小二現在一時之間也找不出比陳用坤更合适的人選。見陳用坤發問,本着最後再提點一下,看此人的悟性,裴小二說道:“你聽說過雇傭嗎?”
“雇傭。”陳用坤心中默默念着這兩字,他自然是知道的。其實,中國曆史演進了數千年,雇傭關系早就出現在曆史之中,将其發揚光大的則是在宋朝。
後來蒙古人打入中原,蒙古人的統治手段跟宋朝人相比,那簡直就是渣渣,雇傭來的人怎能與奴隸相比?畢竟奴隸還是不用給錢不是?所以元代基本沒有雇傭關系。
後來本朝太祖取得天下,太祖受教育水平限制,也沒能恢複宋朝治理的水平,大多數情況下,還是沿用了蒙古人的治理手段,隻不過手段更顯溫和而已。
“對,就是雇傭。“裴小二接着道。”雇人幫你幹活,鹽場按月給錢,雇人出力,所有的責任都歸屬于鹽場。比如,如果生産出來的鹽。含有的雜質較多吃死了人,則是鹽場的責任,而不應該去找雇傭的人。
當然,鹽場也可以對雇傭的人進行懲罰。比如罰款,但不應超出雇傭之人,能從鹽場獲取的一個月月奉。另外,最大的懲罰手段就是讓所雇傭之人離開鹽場,嚴禁對雇傭之人實施私刑。”
裴小二隻能盡力的向陳用坤解釋着現代企業的運作機制,但他能理解多少,就全憑他自己的悟性了
陳用坤自然也是心思機敏之輩,聽裴小二的描述,立馬反應過來裴小二說的到底是什麽,回道:“将軍,小人明白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假使鹽場就是一個人,而這個人最終賺了錢還是虧了錢,都與其他人無關?”
“你很有悟性。”裴小二拍了拍陳用坤的肩膀,“幹好了,我自然不會虧待于你。我直接給你鹽場是一成的身股,如果鹽場最終掙了銀子,十成裏面分你一成,你可曾聽得明白?”
陳用坤的呼吸變得急促。他從小就在鹽字裏摸爬滾打自然明白,壟斷一個鹽場其中的利潤到底有多大,而這個裴将軍竟然如此大方的要分給自己一成。當下便跪下對裴小二行大禮,道:“謝将軍,屬下必定粉身碎骨,以報将軍提攜之恩”
望着陳用坤離開的背影,裴小二終于能夠松了一口氣。安邑這邊的事算是已經了了。接下來他要面對的,就是官兵無窮無盡的圍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