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範府内仍舊燈火通明着。
被打了将近兩個時辰的醉伶,不過是才剛有了些昏阙,一桶涼水便是朝着她兜頭兜臉地潑了過來。
緊接着,孫澈那剛正不阿的聲音便是想起在了耳邊,“皇上聖旨不得違抗,還有五大闆,繼續打!”
又是冷又是疼的醉伶看着冰冷與她對視的孫澈,心下狠狠地一抖。
到了現在她才明白,這些人是真的想要将她給打死。
可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
那沉重的闆子再次落在了她那早已血肉模糊一片的後腰上。
“啊啊啊——!”凄慘的哀嚎聲,再次響徹整個範府。
站定在一旁的範雪凝忽然覺得有些乏了,轉身想要回去睡覺,卻忽然聽聞範自修的聲音從身後的窗子裏傳了出來。
“父親,我想将清遙母女接回來。”屋子裏,範自修跪在地上,心虛而又誠懇地道。
“荒唐!你别忘了,當初是你親自将她們母女給攆出去的!”範自修現在一想到範清遙那張臉,便是氣的心口發堵。
當年醉伶進府,雖然是花月憐主動提出離開範府的,可他的寶貝兒子不但沒有絲毫的阻攔,更是連夜派人收拾了花月憐所有的細軟。
而他一直是看不上花月憐的,所以對此事并沒有過多的詢問。
現在花月憐回到了花家,若是他的兒子這個時候腆着臉将人給接回來,範府的臉面往哪放?
他的老臉
又該往哪裏擺!
範俞嵘其實也不願這個時候腆着臉去花家,尤其是一想到花耀庭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他便是整個人都在打怵。
可是……
“這次進宮,不但父親被罰了半年的俸祿,就是我也被停了一年的職,範府此番已淪爲所有人眼中的笑柄,凝兒根本沒有範清遙那般的争氣,若想堵住城内的悠悠之口,唯一的辦法就是将她們母女接回來。”
範俞嵘滿心郁悶地跪在地上,他怎麽都是沒有想到,當年被攆出範府的那個懦弱的小丫頭,會變成今日這般醫術精通的可塑之才,就連皇上都是啧啧稱贊。
“我警告你趕緊給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就是你丢得起這個人,我也絕對不能讓花家看了笑話!”範自修盛怒之餘,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範俞嵘被砸的悶哼一聲,卻是跪在地上不敢再開口。
窗戶外面,範雪凝恨得整張臉都再扭曲着。
父親竟然想要把那個狗東西給接回來!
若是那個狗東西當真回來了,那麽她就不再是範府的大小姐了!
越想越是生氣,她邁步就要進去跟父親理論。
一隻手,忽然死死地握住了範雪凝的手腕。
總算被打完二十大闆的醉伶同樣也是聽見了屋子裏的對話,隻是此刻的她卻拖着血肉模糊的後腰,對着範雪凝搖了搖頭。
“既然你父親沒有這個意思,你就要假裝不知道,這個時候跟他撕破臉,對你和我更加沒有
好處。”
範雪凝在醉伶的注視下,漸漸平靜了下來。
也正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就算她這個當妓女的娘再沒用,卻是現在唯一一個跟她坐在同一條船上的。
如此想着,範雪凝眼中的厭惡倒是減少了幾分,“娘親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緊養身體,我房裏還有上次爺爺給的活血化瘀膏,一會便叫人給娘親送過去。”
醉伶聽此,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是落回到了肚子裏,“娘親知道了,小心你爺爺和父親發現你偷聽,趕緊回屋去吧。”
是她看錯了,她的女兒并沒有跟她離心。
一直等範雪凝轉身離去之後,醉伶才在下人們的攙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園子。
不久之後,範俞嵘也是進了屋子,隻是仍舊沒有消氣的他,直接躺在了床榻上,對後腰一片殷紅的醉憐,連問都是沒問一句。
醉伶正趴在軟榻上被婢女上藥,對剛剛的事也是隻字未提。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這個道理她一早就是懂的,看樣子,她也要好好地爲她和凝兒謀劃出一條出路了。
被孫澈折騰了半宿的範府,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隻是這一夜,範府的每個人都是沒有睡好。
尤其是範雪凝,閉上眼睛都是範清遙今日在大殿之上備受矚目,受皇上稱贊的身影,哪怕就是做夢,她都是夢見了範清遙。
隻是在夢裏,範清遙卻是狠狠地被她踩在了腳下。
她夢見,在她和娘親的利用下,範清遙成
爲了她們的一枚棋子,不但讓她和娘親衣食無憂,更是讓她結識了三皇子。
她夢見,三皇子對她寵愛有加,呵護備至,雖然迎娶了範清遙,卻答應讓她成爲西涼下一任的皇後。
她夢見,自己進了宮,整日地折磨着範清遙,親眼看着範清遙生不如死,更是在她的推波助瀾下,三皇子一刀捅進了範清遙的心髒。
她夢見,她終于成爲了西涼的下一任皇後,萬衆敬仰,淩駕後宮。
隻,隻是……
就在範清遙死後的第二年,有人起義造反,強勢逼宮,血染大殿,不但将三皇子手刃在龍椅之上,更是将她淩遲于宮門前!
她好疼,她不甘,她更恨!
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她看見那始作俑者摘掉了那一直遮在臉上的面紗……
竟,竟是……
當今的太子!
“呼呼呼……呼呼呼……”
噩夢蘇醒,範雪凝直接從床榻上彈起,驚得滿頭大汗。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一遍遍地回想着剛剛那個真切到如同真實發生過的夢境。
隻是在那個夢裏的最開始,她記得當今的太子殿下并沒有出現在今日的大殿上,因爲早在年前,便是病重薨在後宮。
可,可是她又清楚的看見,那個最後殺了她的人,有着跟太子一模一樣的臉!
範雪凝的目光漸漸變得陰狠,她想着自己所經曆的夢境,隻覺得是上天在庇佑她。
不管那個人是不是當今的太子,既然老天爺給她指出了一條明
路,那麽隻要是擋了她的路便都得死!
捏緊身下的被褥,她緩緩冷聲呢喃,“範清遙,百裏鳳鳴,這一世我一定也要讓你們不得好死!”
同一時間,花家。
範清遙于睡夢之中捏緊了自己胸前的衣衫,沒由來的心疼,讓她蜷縮在床榻上,不停地急促呼吸着。
隻是無論如何的疼,她都是醒不過來的。
她就好像是掉入了一個無盡的深淵之中,不停地下沉着。
似有人在她的耳邊笑着,似有人在她的耳邊哭着,又似有人在她的耳邊,一聲接着一聲地重複着,“鳳凰磐涅,浴火重生,奈何結局已定,不可違背,若逆天而爲,必遭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