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米德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腿,唏噓道:“我的左腿曾經在一次戰役中負過重傷,是被炸彈爆炸後的碎片擊中,當時幾乎隻有截肢一條路,但萬幸是後來費盡心血還是保住了這條腿,不過這條腿也發生了不可逆的損傷,所以恢複之後肌肉嚴重萎縮,機能退化的也厲害,所以就瘸了……”
說着,他不由感慨:“在叙利亞這種地方,一個瘸子司令的難處,實在是一言難盡啊!”
瘸子雖然不是很嚴重的殘疾,但哈米德畢竟是一支武裝力量的最高指揮,瘸了一條腿,對他個人的形象、威信,都有很大的影響。
而最大的影響,是他的自信心因此受挫不少。
曾幾何時,哈米德也是個雄心壯志的大将之才,渴望能夠在混亂的戰局之中有所建樹,甚至希望能夠成爲整個反對派勢力的最高指揮官。
但是,自從腿瘸了之後,他的影響力下降了不少,他的自信心也備受打擊。
原本他的隊伍有近萬人,算是反對派裏勢力比較強悍的一支,但幾個心腹見他腿瘸了、自信心也受損嚴重,趁機煽動一部分手下出去自立門戶,讓他的實力頓時驟降。
有些時候現實就是這麽殘忍,當一個人有足夠的威嚴威懾手下的時候,手下會顯得如貓一般溫順,又如狗一般忠誠。
可是,一旦這個人自身的實力下滑、身體下滑,手下就會萌生出虎狼之心。
自立門戶已經算是比較有江湖道義的了,而那些沒節操的人,甚至會趁機幹掉自己的老大,取而代之。
這樣的事情,古今以來确實屢見不鮮。
宋太祖趙匡胤原本是後周的殿前都點檢,當時的周世宗駕崩之後,剛傳位給七歲的兒子周恭帝,結果趙匡胤轉臉就發動陳橋兵變、奪了幼主的江山。
類似的事情,在曆史上數不勝數。
身在叙利亞的哈米德也是一樣。
這種地方經濟發展十分落後,而且又多山地,部隊摩托化程度很低,多數時候還要靠腿腳和運輸的牲口騾馬,這種情況下,哈米德的身體殘疾就被無限放大。
當士兵打山地戰的時候,他根本沒法上前線給士兵加油打氣;
當部隊開始在山地間大範圍機動的時候,他也根本不能參與其中。
反對派的士兵本就出身草莽,更需要指揮官身先士卒,或者融入其中,但哈米德的腿卻成了巨大短闆。
此時的哈米德,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地窖,葉辰和賀知秋緊随其後。
出來之後,便見院子裏停了一架武裝直升機,而之前那些武裝人員已經全部撤離。
直升機下方及兩側原本懸挂的武器彈藥基本都已經拆卸完畢,作爲主要火力的機炮,也已經卸掉了所有彈藥。
葉辰之所以讓他們拿掉所有彈藥,也是爲了确保哈米德不會在自己抵達碰頭地點之後忽然反悔。
畢竟葉家安排的都是民用飛機,到時候來接自己也肯定是民用直升機,在武裝直升機面前,民用直升機就是紙糊的,機炮随便一陣突突,直接就會被打成篩子。
此時,直升飛機旁邊站着一位飛行員,他見哈米德和葉辰、賀知秋這兩個陌生人一起出來,頓時感覺有些不妙,下意識就想去摸腰間的飛行員配槍。
哈米德立刻說道:“把槍丢掉,這兩位都是我的朋友!”
飛行員一聽這話,雖然心有懷疑,但也不敢造次,立刻将配槍丢在地上。
哈米德又吩咐道:“趕緊啓動直升機!”
飛行員急忙爬上駕駛艙啓動螺旋槳,哈米德則和葉辰、賀知秋一起,坐進了機艙之中。
進入機艙之後,葉辰便利用瓦西裏給自己的手表,按下了緊急通話的按鈕。
叙利亞的基建本身就很差,打仗打的更是一塌糊塗,除了城市之外,幾乎沒有通訊信号,所以就算是國際漫遊的手機在這裏也沒有服務,唯一可以通話的媒介就是衛星。
好在這種專爲傘兵配備的手表,自身具備衛星通話的功能。
電話一通,葉辰便聽到韓光耀的聲音:“少爺,您那邊一切順利嗎?”
葉辰回複道:“一切順利,而且比原計劃要提前,你們現在就安排直升機到預定地點,我大概十五分鍾内就能抵達。”
韓光耀目瞪口呆的說:“少爺,幾十公裏山地,您怎麽能這麽快就到?!”
葉辰笑道:“反對派的哈米德司令親自安排直升機送我們過去。”
韓光耀一聽這話,頓時意識到葉辰肯定是控制住了哈米德,整個人已經震驚到無可附加,以至于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回複葉辰。
一旁的陳澤楷急忙問他:“韓先生,我們現在飛過去的話要多久?”
韓光耀這才回過神來,脫口道:“我現在就讓直升機準備,咱們五分鍾後出發,估計要四十分鍾左右。”
“好。”葉辰便道:“那我就在預定地點等你們。”
韓光耀忙道:“好的少爺,我們這就出發!”
挂了電話,葉辰便将目的地的GPS坐标告訴哈米德,讓他轉告飛行員,飛行員設定好坐标之後,哈米德便對葉辰說道:“葉老弟,飛行員已經準備好了,随時能起飛,一切聽你指揮。”
葉辰點點頭,道:“那就讓飛行員起飛吧。”
“好!”
哈米德立刻通過頭戴的對講機,吩咐飛行員起飛。
直升機立刻開始上升,随後向着葉辰與韓光耀他們約好的坐标前進。
幾十公裏山地,尋常人走路一天也未必能到,但直升飛機隻需要十幾分鍾的時間。
很快,直升機便抵達坐标地點,這是一個地勢較爲緩和的山頂,海拔不高,地勢也并不算陡峭,不過周圍幾公裏内都沒有道路,所以幾乎沒有任何人煙。
直升機在山頂降落之後,葉辰便對哈米德說:“老哥,還得辛苦你在這稍等片刻,等接我的飛機到了,你再離開。”
哈米德毫不猶豫的說道:“應該的應該的,這樣對你來說也更放心一些!”
說罷,他便對飛行員下令道:“關閉發動機和燈光,我們在這裏等一會!”
飛行員立刻照做。
當飛機引擎停止轉動的時候,周圍一下子安靜起來,一安靜下來,便能聽到賀知秋的啜泣聲,此時的她,已經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
葉辰伸手拿掉塞在她嘴裏的頭套,賀知秋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把我送回去!或者你自己走吧,讓他們再把我帶回去!”
葉辰略帶嘲諷的說道:“你爸跟我說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也是一個非常善于經商以及管理的人才,但我是真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愚蠢。”
賀知秋哀求道:“你不懂,如果我就這麽走了,這會成爲我一輩子的心魔、一輩子的夢魇,我求你讓我回去吧,如果我的朋友都死了,隻有我一個人活着,我這輩子都會備受折磨和煎熬,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留下……”
葉辰意識到,賀知秋這種心态,或許并非愚蠢,而是她本身的性格特點。
大多數很容易就可以原諒自己,但有些人則不會,這類人不但不會輕易原諒自己,反而會在餘生飽受煎熬。
如果那七個人真的就這麽死了,賀知秋可能真的沒辦法原諒她自己,長此以往,搞不好會陷入極度抑郁之中,一直到忍無可忍、結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這,葉辰反問她:“是不是隻要你這幾個朋友活下來,你心裏就能過得去這道坎了?”
賀知秋輕輕點了點頭,追問:“你能救他們嗎?”
葉辰看向哈米德,開口道:“老哥,我說句實話,那七個人,就算你全殺了,白宮也不會給你一分錢。”
哈米德也意識到了,點頭說道:“确實,他們沒有半點要給錢的意思,而且已經在西方世界封殺這個消息,就算我把他們都殺了,西方媒體也不會報道,起不到逼迫他們的作用。”
說到這,他歎了口氣,咬牙道:“行吧,老弟如果你需要,那我就把他們放了,或者再派一架直升機把他們送過來。”
賀知秋頓時一臉驚喜。
但這個時候,葉辰卻立刻擺手道:“别,我隻需要他們活下來就行,我不想帶着他們離開。”
哈米德忙問:“老弟,那你的意思是?”
葉辰開口道:“這樣吧,你别殺他們、把他們留下當勞工吧,在你的部隊裏打打雜、做做飯、挖挖戰壕、運運貨物什麽的,這點事情,我相信他們還是能勝任的,留他們一條命,讓他們一輩子留在叙利亞替你做事,也算是你沒白綁他們回來。”
哈米德立刻明白了葉辰的意思。
他知道,葉辰也不想救那幾個家夥,隻不過是看在賀知秋的面子上,想保他們一條命。
于是他立刻答應下來,道:“既然老弟都這麽說了,那你放心,我會把他們好好用起來的,給他們一口飯,讓他們活下來,老老實實給我當苦力。”
葉辰點點頭,反問賀知秋:“他們不會被殺了,這樣你滿意了嗎?”
賀知秋有些憤怒的質問:“你明明可以帶他們離開,爲什麽偏要這樣呢?”
葉辰也反問她:“笑話,我留他們一條狗命,已經給足你面子了,爲什麽要救他們離開?”
賀知秋忍不住道:“明明隻要你一句話,他們就能恢複自由,可你爲什麽就是不願意幫他們?!”
“幫他們?”葉辰冷笑一聲,問她:“憑什麽?叙利亞有幾百萬難民、歐洲有七億多人口,明明隻要全歐洲每人一天捐一個拳頭大的面包,就完全能養活他們、讓他們吃的白白胖胖,可爲什麽這些難民還是居無定所、食不果腹呢?”
說着,葉辰又問:“非洲有四億極度貧困人口,而全世界發達國家人口加起來将近十億,明明隻要這些發達國家的人,隻要每兩個發達國家的人去養活一個非洲人,那整個非洲都不會再有極度貧困人口,可爲什麽他們不這麽做?”
賀知秋一下子被問的啞口無言,臉漲的通紅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來反駁。
葉辰這時候冷聲問道:“你總覺得我一句話就能救他很容易,就覺得我必須救,這本身就是一個無腦的悖論!比爾蓋茨那麽有錢,拿出一百億美元也很輕松,你爲什麽不讓他出七千萬美元贖金把他這七個同胞救回去?”
賀知秋脫口道:“你……你這是在偷換概念!”
葉辰嗤笑一聲:“偷換概念?”
“好,我問你,他們七人中,可有一人是我親人?”
“我再問你,他們七人中,可有一人是我手足?”
“他們七人中,可有一人是我朋友?”
“他們七人中,可有一人是我同胞?”
“非我親人、非我手足、非我朋友、非我同胞、非我族類!”
“這種與我無關之人,我若幫他,是情分;我若不幫他,是本分!”
“哪怕隻要我一句話就能幫他們,可我憑!什!麽!要!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