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說到這裏的時候,原本渾濁的目光,再次變得無比的清澈。
“可是他還能投靠誰呢?他爲什麽要背叛王黼呢?”
琢磨了半響之後,蔡縧還是沒想明白,這老小子到底是爲了什麽?
“很簡單,爲了晉升之階,你覺得他留在王黼或者蔡莜身邊,還有上升的機會嗎?”
在官場上縱橫了這麽多年,蔡京分析起這些事情來,那可真是手到擒來。
“以他的資曆來看想要上位,怕是五到十年之内都沒有機會。”
認真的琢磨了一下之後,蔡縧這才皺着眉頭說道。
“沒錯,隻要沒有什麽特殊情況,最起碼五到十年之内,他都沒有晉升的機會!因爲他們兩人身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比他更有才幹的,比他更可靠的,比他更有資曆的比比皆是!他又不是肯久居人下之人,所以他隻能轉投他人!”
“那他能投靠誰呢?我實在是想不出來,這朝堂之上還能有誰?”
蔡縧一臉疑惑的問道。
“太子!”
“太子?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呢!”
蔡縧想都不想的,就直接開始否定了。
雖然有梁師成在太子的位置,暫時還算是穩固的,可是,任誰都能夠看得出來。
一旦童貫攜帶着奪回燕雲十六州的功績,回到朝堂上的話,那太子的位置可就真的危險了。
在這個時候加入太子一方,那和送死有什麽區别?
如果是投入别的大臣門下,在失敗了之後,或許還可以轉投其他人門下。
可一旦加入太子門下,那情況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太子、郓王,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信王,一旦加入他們三個門下,那可就意味着卷入了奪嫡之争。
若是勝了的話,那自然是成者王侯,可真要是敗了,那可就真的要一輩子不受重用了。
對于他們這些文官來說,很多時候政治生命的結束,其實被殺了他們,更讓他們感覺難受。
“如果太子身邊,再加上一個太宰呢?”
蔡京一邊說話,一邊慢悠悠的說道。
“可他們哪來一個太宰啊?”
“你難道忘了餘深嗎?餘深的兒子,兩個月之前,剛剛被官家任命爲太子府右庶子!”
聽完了蔡京的推斷,蔡縧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說點什麽了。
這件事情他的确是早就知曉了,但是他卻一直都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畢竟現在看起來,這件事情實在是有點太荒謬了吧!
餘深當時,難道不是被皇帝自己給踢走的嗎?
“這件事情我雖然知道,可是,這可能嗎?前宰相的兒子擔任一個太子府右庶子能夠說明得了什麽?這不就是官家給餘家的一個恩賜嗎?”
沉吟了片刻之後,蔡縧還是固執的說道。
“我伺候了當今這位官家半輩子,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心思了,他看起來行事荒誕不羁,可是在處理平衡之道的時候,可從來都沒有失手過!”
冷哼了一生之後,蔡京再次開口說道。
“平衡之道?您的意思是說,皇帝在爲童貫歸來做打算?”
聽到這裏的時候,蔡縧一下子沉默了。
他原本以爲自己在政治上的才能,就算是不及自己的老爹應該也不輸自己的大哥。
可是現在,他忽然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
現如今的朝堂,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隻有這種解釋,才能夠解釋的通!而且,難道你沒發現,最近這幾個月耿南仲對梁師成的态度,越來越詭異了嗎?梁師成可是太子如今的保護傘,可是他卻公然跟那些和尚們攪合在一起,還跟太子說什麽殺戮過甚……”
“呼——”
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攤開了,可是蔡縧卻感覺自己比之前更加的害怕了。
爲什麽一直到現在爲止,沒有任何人站出來替黃潛善說話?
那是因爲他轉頭了太子啊!
這不就是太子的爲人嗎?
這不就是太子一黨一貫的作風嗎?
原本看似平靜的朝局下面,居然隐藏着這麽多的暗流,而他自己到現在爲止卻一直沒有任何的察覺。
所有人都在互相算計着,甚至就連皇帝都在爲未來做着打算,再想想他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爲,蔡縧忽然感覺自己在這些真正的權術高手面前,簡直就像是一個跳梁小醜。
“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你們幾個天分皆不如你大哥,我百年之後,你還是辭官歸隐吧……”
看着蔡縧的備受打擊的樣子,蔡京慢悠悠的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之後,這才再次開口說道。
“咱們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家業,就這麽交給老大?”
一說到這裏,蔡縧的眼神之中又滿是不甘心。
自己都沒發現,難道自己那個大哥就發現了嗎?
再說了,如果他真的發現了的話,那他豈不是更加的可惡!
“說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蔡字來,你們若是辭官歸隐的話,他看在兄弟情分上不會對你們下手,反而會對你們多有護持,縱然不能位極人臣,可富甲一方還是沒有問題的!”
“您還是先說一說,眼下這件事情怎麽辦吧?”
咬了咬牙之後,蔡縧終究還是再次打起了精神。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傳信回明州,讓他們去找韓墨吧……”
喝完了杯裏剩下的最後一口殘茶,蔡京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來,顫顫巍巍的朝着書房外面走去。
這一次,他是真的想退了,可是奈何現在這個時候被子孫所累,哪怕是他現在已經感覺到有些力不從心了,也隻能硬撐着,在這個位置上再待一年。
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再撐一年……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看着老頭子遠去的背影,蔡縧忍不住再次問道。
可是奈何,蔡京就好像是沒聽到他說話一樣,依舊保持着那慢悠悠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一直等到蔡京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目光之中,蔡縧這才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在這一刻,他終于發現,自己那點實力在父親面前,實在是有點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