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留在吏部的這些人,一個個那可真是人精。
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是第一流的,看着他一臉不開心的樣子,現在這時候哪個敢在他面前廢話。
幾個屬下應了一聲之後,趕忙齊齊的退了出去。
而白時中,則慢悠悠的來到了自己位于吏部的值房之中。
雖然他很多天都沒有來過了,不過他的這間值房是有人專門打掃的,整個房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他這邊才剛剛坐下,立刻就有人給他端來了茶具。
“沒什麽事情你先下去吧,等我有事再叫你好了!”
看着桌上那套毫不起眼的紅泥茶具,白時中滿意的點了點頭,随口就把等候在一旁的差役給趕了出去。
“諾!”
等到差役走了之後,白時中這才熟練的從旁邊的木盒裏拿出了一枚松塔。
用火折子點燃之後,這才放進了那個隻有拳頭大小的紅泥火爐之中。
熟練的燒水,點茶,分茶,一直到最後,等到第一口茶送進嘴裏之後,他這才滿意的閉上了眼睛。
這裏畢竟是一國少宰的辦公之所,那些路過的差役們走過這邊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讓自己的腳步聲變得輕一點,以免打擾在值房之中休息的少宰大人。
對于這種細節,白時中很是十分的享受。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還有在那些人崇拜的目光之中的時候,他才能夠找到一點點身爲少宰的尊嚴。
多日的心血,現在這個時候又要爲他人做嫁衣了,這讓白時中的心裏面,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麽一點不舒服。
茶道可以讓人靜心凝神,雖然沒辦法解憂,卻可以讓人暫時把煩惱抛去腦後。
喝了會兒茶之後,白時中的心神總算是安甯了不少。
連帶着昨夜被蔡攸教訓的郁悶,現在這個時候也散去了不少。
好多天不來吏部了,百無聊賴之下,他這才翻看起了桌案上擺着的那些公文。
基本上所有的緊急公文,這些差役們都會親自送到政事堂去,留在桌上的這些都是不怎麽着急的。
随手翻了幾份之後,他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種師道的轉官文書,在他晉升少宰之後,居然真的很快的辦了下來,現在就缺他這個吏部尚書的用印了……
看看上面的日期,這份文書居然5天之前就已經放在了這裏了。
“大人,郓王殿下剛剛讓人轉了一封信過來,說是請大人親自查驗!”
就在他準備拿起印章用印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讓他進來吧!”
聽說是郓王的人,白時中一愣,倒是也沒多說什麽,而是直接吩咐了一句。
“拜見相公!”
“書信何在?”
看着那人滿頭大汗的樣子,白時中倒是也沒多說什麽,而是淡淡的伸出了右手。
“在這裏!”
那人一邊說話,一邊趕忙從自己的懷中摸出了一份書信,恭恭敬敬的雙手遞了過去。
“王爺可有說什麽嗎?”
一邊檢查着信封上的火漆,白時中一邊随口問道。
“王爺說少宰大人一看便知!”
聽他這麽一說,白時中不得再次擡起了頭看了他一眼,這才伸手打開了信封。
看完了上面的内容,确認了筆迹和最後的簽押之後,白時中整個人的瞳孔忍不住一縮。
“回去告訴王爺,就說這件事情我知道了!”
雖然有些意外,不過白時中還是什麽都沒說。
“諾!”
一直等到那人走了之後,白時中這才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種師道都已經到了現在這個年紀,馬上就已經卸任在即了。
朝中的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此次出征應該就是種師道這輩子最後一次上戰場了。
在如今這個時候,種師道居然會得罪了童貫,這還真是讓他有點意外了。
童貫這個人雖然心胸狹隘,但是,從他進入官場到現在,讓他自己親自出手算計的人,那可一共也沒幾個呀!
這信雖然是郓王送帶來的,可是寫信的人卻是童貫,暴怒的童貫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哪怕是隔着數百裏,白時中也能夠從這一封薄薄的信中感受到童貫的憤怒。
至少到目前爲止,白時中和童貫的關系還算是比較融洽的,雖然他從心底裏也有些看不上童貫,不過雙方的利益畢竟是一緻的。
無論是于情還是于理,現在這個時候,白時中也必須得站在童貫的一方。
“來人!”
略微沉思了一會兒之後,白時中直接提起來自己桌案上放着的毛筆,蘸滿了濃墨之後,重重的在那一份轉官文書上面點了一下,這才開口對外面吩咐了一聲。
“這麽重要的文書,怎麽能沾上墨迹呢?把這份文書給我送到焚化爐去焚了,然後讓他們重新再補一份!”
白時中說到最後的時候,還特意在重新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諾!”
等候在一旁的辛卓應了一聲之後,趕忙接過文書,扭頭就走了出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翻看過手裏的那份文書,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封皮上的标記,心裏大概就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
能送到白時中桌案上的文書,那都是經過重重檢驗的,沾染墨迹這種低級錯誤,怎麽可能會發生在這些東西上面?
不過上官既然已經說了,他當然不會傻到去和白時中争辯。
官字兩張口,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更何況,他們和白時中之間差的可不是一級。
這種事情在吏部或者說在整個朝廷的公文系統之中,其實是已經司空見慣的手段。
尤其是在各種涉及到官員官身文書的時候,如果打點不到位,或者自身後台不夠硬的話,義憤文書拖上個三五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如果有人膽敢得罪了上官,或者得罪了其中的某一環的某一位實權人物的時候。
一份文書在這朝廷的重重衙門之中,走上個三五十遍,那也算是正常的。
哪怕是最後事情鬧大了,到最後也不過就是一個筆誤而已。
“辛員外,您怎麽到這來了?”
眼看着辛卓居然來到了這裏,專門負責焚化文書的老劉頭立刻笑着迎了上來。
雖然隻是一個員外郎,可是,這吏部上下誰不知道,這辛卓可是白時中的心腹啊!
“這封文書拿去燒了,染上了墨迹!”
對于這些小吏們的巴結,辛卓自然是毫不放在心上,直接從衣袖裏拿出了那封文書。
“諾!這點小事哪裏還煩勞您親自跑一趟,您直接找個人過來言語一聲不就行了!”
“行了,趕緊丢進去,我還有别的事情!”
這的大夏天的,這院子裏還有這麽個大火爐,辛卓自然是不願意在這裏久留。
“沒問題!您看好了!”
看着他臉上不耐煩的表情,老劉頭直接就接過文書一轉身,丢進了身後的火爐裏。
隻不過,辛卓自己都沒發現,就是這一轉身的功夫,那個平日裏畏畏縮縮的老劉頭,居然如同閃電一般的,把衣袖裏的一封空白文書替換了他丢過去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