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櫻的信,第一段就讓陳茹皺眉。
陳茹不得不承認,在中考之後,聞櫻自己挑選的衣服,自己去美發店剪得發型更适合聞櫻,青春靓麗又不是特别張揚。
陳茹試圖幹涉過,聞櫻沒聽從,加上擺攤賣小龍蝦給聞櫻帶去了收入,不用陳茹自己掏錢,陳茹也管不住聞櫻穿什麽不穿什麽,時間一長,陳茹慢慢也習慣聞櫻現在的穿着風格。
現在看來,穿着和發型的改變,并沒有讓聞櫻學壞。
但這能說明陳茹以前嚴厲的管教錯了嗎?
陳茹并不覺得!
小孩子哪有什麽判斷力。
陳茹甚至不認爲小孩子有審美。
穿什麽衣服留什麽發型重要嗎,天天就想着打扮,根本不可能考上蓉城省重點啊!
仿佛是猜到了陳茹會怎麽想,聞櫻在信裏話鋒一轉:
“你可能覺得這些都是小事,但這每一件小事對我的成長至關重要,你看到了我現在的‘膽大妄爲’,但你不知道我爲什麽會蛻變。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一點都不膽大,我很膽小,我在家不敢表達自己喜好,在外我是讨好型人格。在我的認知裏隻有毫無底線讨好别人,别人才會和我做朋友——你應該很難想象,我在學校是完全的邊緣性人物,我被學校的女生們呼來喝去,我需要把零花錢上供給她們,她們才願意搭理我!現在想來是非常可笑的,我爲什麽要花錢買朋友?但在當時,我一點都不覺得可笑,有人願意和我做朋友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我哪裏會抱怨呢!”
這幾行字迹有些潦草,陳茹可以猜測聞櫻寫這一段内容時内心有多麽不平靜。
聞櫻的形容已經非常克制含蓄。
宋邵爲什麽不想和聞櫻說話?
因爲聞櫻太軟太卑微了,宋邵認爲她不值得被幫助。
呼來喝去,零花錢上供,當衆讀出聞櫻私密的個人日記,這其實算是校園霸淩了!
陳茹繼續往下看,捏着信紙的手越來越用力。
聞櫻說的女生們一定是嶽珊妮、方惠那幾個!
聞櫻都上高中了,嶽珊妮還追着問聞櫻“借錢”,那事兒說是舒露指使的,可舒露怎麽不指使别人呢?
一定是因爲嶽珊妮以前就經常欺負聞櫻,舒露覺得找嶽珊妮就能震懾住聞櫻——
陳茹又急又氣。
陳茹一直覺得聞櫻初中三年過得挺不錯,雖然成績不是最拔尖,在班裏也是排前十名的。每次去開家長會,各科老師都說聞櫻“乖”,不是那種調皮搗蛋需要老師操心的學生……這些老師太不靠譜了,家長把孩子送到了學校,孩子在學校被欺負了,老師們完全沒有發現嗎?
陳茹拼命回想。
有一次開家長會,聞櫻的班主任康老師好像提醒過,要陳茹多關心下聞櫻,說什麽孩子太乖巧了未必是好事,做家長的該多鼓勵孩子勇敢說“不”,讓孩子對不合理的要求有拒絕的勇氣。
所以康老師其實是知道了什麽,在提醒自己?
那又爲什麽不直說呢!
陳茹的眉頭緊皺着,一顆心像在熱油裏煎炸。
匆匆看完剩下的内容,陳茹用力拉開房門。
聞東榮瞬間從沙發上彈跳起來,露出讨好的笑容:“要不要吃點水果?”
吃吃吃,就知道吃!
陳茹雙眼噴火,“聞櫻在學校被同學欺負的事,你知道嗎?”
聞東榮一臉茫然:“誰欺負她了,還有人能欺負她?”
——黑心棉都能遊走在一群成年人中間不吃虧了,學校還有能欺負黑心棉的同學?
聞東榮一萬個不相信。
陳茹壓住火氣,“我說的是初中!”
“初中?初中不是你在管她學習嘛,你都不曉得的事,我咋曉得……”
聞東榮越說聲音越小。
顯然聞東榮也是想到了那次派出所之行,學生之間的糾紛都鬧到要報警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你當然不曉得,親生的你不管,你的愛心都留給了姓舒的小白眼狼!”
陳茹是遷怒。
可即便知道陳茹在遷怒,聞東榮也想不到可以反駁的語言。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在蓉城,聞東榮和陳茹的确算不上什麽大人物,在老家小城裏,夫妻倆的工作體面,也有一定的人脈能量。
這樣的家庭條件,或許養不出秦姣那樣的天之驕女,但養出一個自信大方的孩子不難——結果聞櫻自卑怯弱,在學校被同學欺負了都不敢回家告訴父母,這也太不合理了!
聞櫻現在的确很有主見,能做主上千萬的投資,但追根究底,在聞櫻還沒有這麽有主見,在她自卑怯弱時,父母是失職的!
聞櫻在信裏說自己“不敢說”,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不敢說自己喜好,也不敢向父母求助…因爲知道說了也沒用,她不會獲得幫助!
陳茹頹然坐在了沙發上。
罵聞東榮關心舒露,罵聞東榮不稱職,陳茹自己也不夠稱職。
稱職的父母不會讓女兒在學校被欺負。
稱職的父母不會讓女兒自卑怯弱。
聞東榮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聞櫻是黑心棉,那是父女之間的事,被外人欺負咋行!
夫妻倆相顧無言,客廳一片沉寂,聞東榮甚至摸出了很久不抽的煙。
煙點燃,聞東榮夾在手間沒抽,煙霧缭繞中,他聲音沉重:
“已經發生的事不能重來,我們都要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