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鲵紅了眼眶,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将哭未哭。
鄒蔚君笑着問她,“都多大的人啦,不會是想哭鼻子吧!你一聽說我要走了,是不是擔心自己不能像我一樣繼續給予聞櫻支持?”
小鲵急急辯解,“鄒姐您放心,我肯定不會讓聞櫻吃虧,還有您留下的項目,我一定都給您看好了,确保它們能繼續進行!”
小鲵已經成熟了好多,又好像什麽都沒變,還是那個帶着一腔熱誠來到蓉城的小編輯,鄒蔚君随便用個激将法小鲵就上當了。
聞櫻本來滿懷擔心的,被小鲵的反應逗笑,順着鄒蔚君的話向小鲵尋求支持:“鄒阿姨走了,我就隻能靠你啦!”
小鲵揉了揉眼角,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你把心放肚子裏,我肯定會爲你争取該有的待遇。”
鄒蔚君同樣想笑。
——哎,雖然聞櫻比小鲵年紀小,而且聞櫻是作者小鲵是編輯,可真要遇上了事,誰幫誰還真不一定!
鄒蔚君要離職,舍不得自己熱愛的出版事業,也不放心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新人小鲵。
沒了自己在上面壓着,小鲵會不會被欺負?
蓉城出版集團是家大公司,體量越大的集團關系越複雜,鄒蔚君擔心小鲵處理不來這些關系。沒了鄒蔚君,小鲵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比如宋佛鄉和萬編輯這兩個在平時顯得油膩的人,在關鍵時刻或許還比旁人可信……
小鲵都聽呆了。
共事這麽久,小鲵還以爲鄒蔚君隻會直來直去做事,對出版集團的内部人際關系完全不在乎,原來鄒蔚君什麽都懂,就是從前沒說而已!
“有過硬的專業素養是最重要的,走到哪裏都不怕沒飯吃。但在專業素養之外的爲人處事,又決定了你吃什麽檔次的飯菜。小鲵,你還年輕,不要給自己設定職業上限,你喜歡出版就努力做好出版領域這樣的想法很對,我想告訴你的是咱們要活到老學到老,一個行業的發展與時代背景是密切相關的,你要多學習新知識,争取不被時代抛下!”
現在當編輯,不意味着一輩子要當編輯。
熱愛出版業有很多種形式,鄒蔚君盼着小鲵能有更大的施展空間——暫别出版業,鄒蔚君個人是有遺憾的,她将這種遺憾轉換成了美好期盼,折射在了小鲵身上。
鄒蔚君這一番肺腑之言,不說小鲵這個當事人聽進去了幾分,聞櫻是很驚訝的。
“您覺得出版業會被時代抛下嗎?”
鄒蔚君認真想了一會兒,最終才很謹慎點頭,“我不确定,我隻是覺得時代的變化好快。在我們年輕的時候,閱讀是很多年輕人獲取知識和消磨時間的首選,文字的力量直擊人心,文學讓我們如癡如狂。再看看現在的年輕人,科技進步大,大家消磨時間的選擇變多了,我知道還有很多人喜歡閱讀,也有一部分年輕人将視線轉移到了電影電視上,他們情願去網吧上網打遊戲都不看書了……聞櫻你在門戶網寫博客應該發現了,作家可以寫博客,明星可以寫,甚至普通人也能寫,創作的門檻變低了,我覺得這是好事,又隐隐有點不安。”
聞櫻嘴巴微張,因爲太過吃驚,好一會兒都沒合上。
聞櫻當然知道紙媒會沒落。
過了這兩三年的高峰,國内的出版業會一年比一年難做。做教材教輔類當然是問題不大,學生群體那麽大,這一塊并不缺市場。除了這一大類,再想出文學類的爆款圖書就越來越難了。
不是沒年輕人看書了,是看書的人改變了閱讀方式!
聞櫻知道這些一點都不奇怪,這樣的時代變化她已經親曆過一次了。
有些時代變革是轟轟烈烈的,有些則是溫水煮青蛙。
當大部分人意識到時,變革其實已經完成了,觸覺靈敏的人變換賽道抓住了變革中的新機遇,遲鈍的人則被困在了沒落的行業裏無力掙紮。
可鄒蔚君能看到出版業的未來走向,就真的很牛逼了啊!
鄒蔚君是怎麽看出來的?
聞櫻張口想問,又不知從哪裏問起。
女随父兒随母,謝骞那麽聰明,鄒蔚君怎麽可能笨?
做全職太太這麽多年,真是太限制了鄒蔚君的個人發展。
聞櫻本來還擔心鄒蔚君倉促離職的原因,一瞬間就豁達了:鄒蔚君哪需要她操心呀,适應了職場節奏又脫離了抑郁症困擾鄒蔚君,本該成爲别人害怕的存在嘛!
聞櫻擔心的話湧到了嘴邊又轉了風向:“鄒阿姨,從出版社離職後您有什麽新去向嗎?”
這話問出口的時候,聞櫻其實已有了猜測,隻不過是要向鄒蔚君确認下。
鄒蔚君溫柔而笑,目光堅定:“當然有呀,我打算回京城,去‘錦湖’上班。”
回京!
去錦湖上班!
行了,什麽都不用問,聞櫻全懂了。
被欺負到抑郁症的鄒蔚君經過兩年的休養,終于要支棱起來了呀!
聞櫻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難怪在京城簽售會後,謝景湖那邊再無别的動靜,聞櫻還以爲是自己收服了章楠讓謝景湖的盤算落了空。現在想想,謝景湖應該是沒空再搭理她,因爲鄒蔚君要去“錦湖”上班,謝景湖在提前做準備應對這事兒呢!
“那謝骞呢,他是不是也要回京城?”
不怪聞櫻大驚小怪,實在是鄒蔚君回京城的決定完美契合了謝骞上輩子的人生線。
上輩子謝骞就是在2006年的暑假開學後消失的,蓉城省重點失去了謝骞的身影,他對聞櫻而言就是一道美麗的浮光掠影,如夢似幻,在短暫的交彙後人生再無重疊交集!
當然,就算謝骞仍像上輩子一樣在這個暑假後轉學離開,聞櫻也有兩人不會再斷聯的自信,但這樣終歸是離開了聞櫻的視線範圍,讓聞櫻很不踏實。
看着聞櫻着急,鄒蔚君有幾分促狹,故作爲難:
“我當然想帶謝骞一起走,不過謝骞自己還沒做決定。我知道他舍不得你們這群好朋友,但你也知道,他其實并不屬于蓉城,他早晚要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去。要不,你幫阿姨勸勸他?”
幫忙勸謝骞回京嗎?
聞櫻的小心髒有輕微刺痛。
鄒蔚君的話聞櫻無法反駁,謝骞的确不屬于蓉城。
一想到謝骞現在就要走,聞櫻心情十分失落,在鄒蔚君面前,聞櫻努力保持着正常狀态:“……好,我去勸他試一試。”
小鲵剛把鄒蔚君剛才講的話消化,一擡頭發現聞櫻看起來快哭了。
發生了什麽?
聞櫻這麽感性的嗎?
小鲵覺得自己也該哭一哭,可她剛才醞釀的傷感情緒被鄒蔚君攪散了,現在根本哭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