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洪安智力障礙的老伴沒事兒不總往外跑了,楊洪安患小兒麻痹症行走不便,一輩子沒結婚的弟弟,也有了精神。
三個人一起照顧小嬰兒,都是老街坊老鄰居,靠着東家送麥乳精,西家送藕粉,在鄰裏的幫襯下把楊希拉扯大。
楊希十歲以前,有幾次被領養的機會,特别是7歲那年,有一對外地夫婦沒有孩子,得知了楊家的情況,希望能領養楊希。
楊洪安那時候都六十多歲了,養楊希比較吃力,隻給楊希一碗飯沒問題,但楊希到了上學的年齡,如果讓楊希跟着那對夫婦走,楊希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爲了楊希好,楊洪安同意了。
老伴兒不懂那些道理,摟着楊希舍不得放手,楊洪安的弟弟躲在家裏哭。
七歲的楊希不願意走。
被大人抱上車,她不斷拍打車窗,又哭又鬧要下車。
外地夫婦覺得楊希帶回來都養不熟,隻得遺憾放棄。
楊洪安罵楊希傻,不知道有了“爸爸媽媽”就能穿漂亮裙子,有新皮鞋、新書包,住上大房子。
楊希說自己不要“爸爸媽媽”,隻要爺爺奶奶。
一晃十年過去了,楊洪安年紀越來越大,楊希卻才剛念高三。
楊洪安想要楊希多讀點書,等他和老伴兒、弟弟都走了,楊希可以靠自己在社會上立足,畢竟他們陪不了楊希幾年,而且不能給楊希更多幫助。
别家的小姑娘将來有嫁妝,楊希沒有。
别家的小姑娘有父母幫襯,楊希還是沒有。
楊洪安想到這些事就愁的很。
楊希自己不願意讀書,以後的事太遙遠了,多想無用,還得把握當下!
等她讀完書,還能不能回報家裏三個老人嘛?
三個老人中年紀最大的大爺爺楊洪安今年已經75歲了,還要出門撿垃圾。年紀最小的二爺爺,今年68歲,因患小兒麻痹症不良于行,在老小區的街口擺個修自行車的攤子,生意好一天能賺幾塊錢,生意不好就白白守一天。
其他修車攤加氣都要收錢,二爺爺人老實,加氣從來不收錢。
至于楊希的奶奶,老人家有智力障礙,年紀越大越糊塗,今年就有兩次差點走丢,最後是在楊希以前的小學門口把老人家找到的,楊希都讀高三了,楊奶奶還去小學門口接楊希放學。
所以楊希太着急了。
她不想讀書,不想考大學,她在教室裏根本學不進去,她每浪費一天,家裏的三個老人就少一天,她小時候太任性了,如果七歲那年被别人收養了,三個老人都不會像這麽累。
楊希一路走一路想,走到家時,其實就已經想明白了,她要接受聞櫻的邀請,去‘蝦王’上班!
這是一份正當工作,如果好好和大爺爺說清楚,大爺爺可能會答應。
她說的話大爺爺不信,就把聞櫻拖來說,楊希不得不承認,聞櫻長着長輩們最喜歡的老實面相!
就是有點拉不下臉。
而且她去了‘蝦王’上班,她的幾個手下咋辦?
那幾個就是瞧着兇,一點腦子都沒有,如果她不看着,說不定被人騙去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楊希滿心煩惱,抓住腦袋使勁搖晃,抓亂了頭發。
她拉了拉燈繩,燈閃了閃沒亮,開關處有火花。
“這個破燈!”
家裏的電線老化了,楊洪安一直舍不得換,楊希忽然就很崩潰。
——這過得是什麽日子啊!
……
聞櫻将自己對楊希的了解,除了上輩子讓楊希上新聞報道的那件事,其他能講的情況都講了。
王爽等人半話。
李夢嬌退出‘蝦王’的股東後,新加入的股東是唐一楓和耿骁。
今天除了秦姣不在場,所有股東都到齊了。
在場的五個人,聞櫻家就算最窮的,但聞櫻家的窮是和謝骞、王爽這些人比,就算在省城,聞家都絕對算是小康水平。
楊希的家庭情況,超過了謝骞、王爽等人的想象,如果不是聞櫻提起,他們的人生很難和楊希産生交集。
這話題太沉重了,以至于最跳脫的王爽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什麽。
換了以前,王爽可能會說在蓉城咋會有這麽窮的家庭,在夜宵街擺攤當過洗蝦工後,王爽接觸到了更真實的社會。
沒有青壯勞動力,三個老人,一個小孩,隻有一個老人是正常的,其他一個殘,一個傻,這樣的家庭窮不是很正常麽!
沒遇到就算了,遇到了,王爽覺得能幫就幫呗。
反正聞櫻說相信楊希的人品,王爽覺得也沒啥好考慮的:
“那就選她嘛,請誰不是請啊!”
耿骁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做生意不是搞慈善,僅靠同情是不行的,管理‘蝦王’的人,不僅要人品好,還得有能力,楊希那麽年輕,未必有能力勝任。
不過耿骁其實也不靠‘蝦王’吃飯,現在的‘蝦王’對耿骁來說,更像是和朋友們一起半玩鬧的平台,生意好是錦上添花,生意不好,耿骁也不會因此就缺衣少食。
那就沒必要因此和朋友鬧不愉快,耿骁準備讓這個叫楊希的女生先試試,如果不行再換。
唐一楓的想法和耿骁差不多,既然大家都不能親自管理‘蝦王’,聞櫻推薦一個人,那就先用着呗。
要反對也行,自己找個比楊希更合适的人勝任這項工作。
太麻煩了,不如先用着這個楊希。
這三個人都沒意見,謝骞縱心有疑惑,也不會當衆拆聞櫻的台,聘請楊希的事,除了秦姣之外就此全票通過。
秦姣早就把股東權利交給聞櫻行使了,聞櫻可以代替秦姣投票,此事無人質疑,就此拍闆。
回家時,謝骞問聞櫻:“總覺得你好像早就認識這個楊希了。”
聞櫻反問他,“你又對嶽珊妮說了什麽,嶽珊妮才願意去派出所自首?”
謝骞沒說話,聞櫻大笑:
“坦誠之外,咱們彼此還是會保留點小秘密,你說對不對?”
任何歪理到了聞櫻嘴裏,都特别理直氣壯。
謝骞想到最近發生的事,他媽願意出門工作,願意見心理醫生,謝景湖挖肉般給了他錦湖集團2%的股份,每一件事都讓謝骞如此開心,聞櫻所謂的“小秘密”,謝骞一笑了之。
聞櫻晚上回家,聞東榮和陳茹已經在家。
聞東榮告訴聞櫻,“派出所那邊有了反饋,他們已經通知嶽珊妮就讀的高中,她是搶劫未遂,學校會在明天的升旗儀式上全校通報批評,并将嶽珊妮開除。”
嶽珊妮就讀的高中遠不如省重點好,然而升學率是一回事,校規校紀是另一回事,教學質量稍遜的高中,校規校紀未必就不嚴格,嶽珊妮自己都到派出所“自首”,證據确鑿,學校容不下這樣的害群之馬。
至于嶽珊妮被開除後要去哪裏讀高中,還有沒有書念,聞櫻都不确定。
上輩子沒有嶽珊妮勒索聞櫻的事,嶽珊妮也沒把高中念完,早早進入社會,早早結婚生子,聞櫻31歲時還在和賀臻談戀愛,嶽珊妮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在家當全職媽媽,聽說生活過得挺拮據……不過那也不關聞櫻的事。
聞櫻願意拯救楊希,不願意拯救嶽珊妮,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派出所那邊查出來什麽情況了嗎?”
聞櫻追問,聞東榮搖頭:“暫時還沒有。”
嶽珊妮一旦被開除了,肯定會去找罪魁禍首,誰做了虧心事,誰就要面對嶽珊妮糾纏,舒露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聞櫻不置可否。
舒露三番兩次挑釁,還藏了這麽壞的心思,聞櫻若是不回敬她,她這次敢找小太妹來堵聞櫻,下次沒準兒就敢找幾個小混混來。
陳茹從舒國兵罵到舒露,說這是一大一小兩隻白眼狼,聞東榮覺得難聽,又不敢還嘴,基本是默認了陳茹的說法。
讓聞東榮親自收拾一個小丫頭,聞東榮拉不下臉。
舒露這筆賬,聞東榮記在了舒國兵頭上。
女債父償,聞東榮哪天非得把舒國兵給收拾了!
第二天午休時,聞櫻就接到了楊希打來的電話,楊希同意了聞櫻的工作邀請,但要求聞櫻先預支一個月工資。
“我能問下,你預支工資要做什麽嗎?”
“……換電線!”
楊希是看在要爲聞櫻打工的份上才忍住不耐。
這個預支工資的理由,和楊希用來騙班主任請假時的理由一樣扯淡,她還以爲聞櫻會駁回請求,哪知聞櫻連說了兩聲好,還要多預支一個月工資給她。
“既然要換,不如好好檢修一下,一次就換完。”
“……”
這什麽人啊,有毛病呢,一聽換電線這麽激動。
楊希沒想到聞櫻病的比她想得更嚴重,因爲第二天周二,有兩個電工提着工具找到了楊希所在的老小區,花了一天時間把楊希家的電線更換過,把亂七八糟的電線理順,又免費爲整個小區的住戶進行檢修。
電線老化的情況不止楊希一家,兩個電工闆着臉,勸小區住戶更換電線和有漏電危險的插座:
“你們這樣私搭電線,把線路搞得亂七八糟,用電高峰期一來,就容易發生火災,很危險的知道不?房子這麽老舊,一起火大家都别想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