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露敢做這事兒,就是覺得聞東榮不會深究。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要追究便是把家醜在衆人面前攤開,聞東榮好面子勝過一切,就算真的懷疑舒露,也會替舒露遮掩……聞東榮的性格肯定是沒變的,正因爲他好面子,才特别痛恨舒國兵舉報他,聞東榮靠在單位博同情淡化“舉報信”帶來的壞影響,競争對手老李總拿“舉報信”的事諷刺他,聞東榮已經在心裏把舒國兵劃出了聞家人範圍。
不是聞家人,不該他管,姓舒的出了啥事兒,他有啥好丢臉的?
聞紅豔倒是姓聞,按照農村的傳統思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的水,那也不是聞家人了嘛。
舒露了解聞東榮的性格,沒搞懂的是聞東榮的邏輯。
舒家一家三口做的事,讓聞東榮從心裏把舒家三口都開除了“家籍”。
何況老聞同志心裏明白,老婆陳茹對他仍在考察期,女兒聞櫻張口閉口還是“您”,客氣有餘親近不足,他這個一家之主的位置還不是太穩,這時候再維護舒露,今晚出了派出所,他自己就無家可歸了!
倒不是說找不到住的地方,人到中年了,不比二十出頭的小年輕,有老婆孩子的地方才叫家,空蕩蕩的房子連個人氣兒都沒有,算啥家?
所以聞櫻考上省重點,陳茹調動工作到蓉城後,聞東榮基本每周都要來蓉城呢,周一到周五隻有他一個人在老家住着,下班回家連個說話人都沒有,實在太冷清了——
聞東榮的心情,十幾歲的舒露哪能體會,舒露一聽聞東榮請派出所好好調查,心中發慌。
小蔡在旁邊聽着,以後都不敢再小瞧聞東榮,覺得對方職務低。
聽說趙先生最開始想過從聞東榮身上入手的,無奈聞東榮這人太謹慎了,财色兩條路都走不通,趙先生才無奈放棄。
這人職務不算高,說話做事都滴水不漏,難怪趙先生沒辦法對付。
“二哥,你啥意思,你喊派出所調查啥子,你信外人的話,不信露露?”
聞紅豔嚷嚷,聞東榮當耳邊風。
民警喊聞紅豔安靜,“沒做過的事,你們還怕調查?”
聞紅豔要是再吵,就和嶽珊妮她媽一起關着。
聞東榮講理,這事就有了初步調解結果,民警把嶽珊妮她媽放出來,女人老實多了。
說要通知嶽珊妮的學校,女人滿不在乎,一心惦記着找楊希幾家訛點錢。
嶽珊妮低着頭不說話,聞櫻還有點同情她,從某種意義上來,嶽珊妮還沒有楊希幸福呢!
當然,聞櫻那點同情,相比對嶽珊妮的讨厭不值一提,聞東榮今天沒掉鏈子,聞櫻不會反過來扯聞東榮的後腿,聖母心發作給嶽珊妮求情,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錯誤買單,嶽珊妮哪怕是被學校開除,都是這人自找的!
民警當然不支持女人的無賴,讓楊希幾人先帶着老人離開。
聞櫻一家三口在派出所多耽誤了一會兒,最遲走的是嶽珊妮母女,舒露和聞紅豔與聞櫻家前後腳出了派出所,小蔡不遠不近跟着。
“二舅,我真的沒有要害表姐。”
舒露可憐巴巴跟在後面,聞東榮笑笑,“那就更需要派出所好好查,查出嶽珊妮是污蔑你,就讓嶽珊妮向你道歉!”
在機關單位上班的聞東榮,想糊弄一個初中女生,真的是半點都不費力。
舒露根本不想讓嶽珊妮向她道歉,她怕派出所真的查出點什麽!
舒露憋得滿臉通紅,卻一時想不出還能說啥,趁着她恍神的時候,聞東榮已經攔下一輛夜間出租,帶着陳茹和聞櫻走了。
聞櫻在出租車後座,把車窗降下,沖着舒露笑,把舒露笑得毛骨悚然。
其實這事兒不需要什麽證據,聞櫻已經認定了是舒露做的。
意識到這點,舒露心裏發毛。
嶽珊妮帶人去勒索聞櫻,爲啥聞櫻沒事,嶽珊妮自己還被小太妹打了一頓?
聞櫻是靠什麽手段擺平了小太妹。
聞櫻好像比自己想的更厲害,趙棟交待的任務,并不是那麽好完成的。
舒露忽然有點明白趙棟爲啥要在她身上花那麽多錢。
因爲聞櫻不好對付,事情難辦,趙棟支付的報酬才高!
聞紅豔罵罵咧咧出了派出所,小蔡去開車了,聞紅豔才小聲問舒露:“這事兒真是你幹的?”
“媽,怎麽連你也不相信我——”
舒露拖長聲音否認,聞紅豔嘟囔道:“不是最好,你二舅現在不比從前,被他抓住了把柄,肯定要和咱們沒完。”
聞紅豔和嶽珊妮她媽都是潑婦,但潑婦與潑婦還是有區别的。
嶽珊妮成績一般,能不能繼續讀書,嶽珊妮她媽好像都不在乎。
舒露能轉學到省重點初中部,聞紅豔本來就挺驕傲的,她擔心聞東榮死咬着不放,舒露最後也會被學校處分——聞紅豔望女成鳳,還等着舒露出人頭地呢,之前有一次蔡有倫請舒家三口吃飯,當衆誇舒露聰明漂亮,讓舒國兵和聞紅豔兩口子好好培養,将來舒露肯定有大出息。
聞紅豔對蔡有倫的話深信不疑,舒露在家本就受寵,現在連洗碗這樣的小事都不做了,聞紅豔生怕洗碗會把舒露的手指變粗!
聞紅豔想把舒露養成電視劇裏那種大小姐,将來嫁進有錢人家裏去。
沒有哪個大小姐是被學校處分或者開除的。
聞紅豔和嶽珊妮她媽最大的不同大概就在于,聞紅豔很早就知道小孩讀書的重要性了,畢竟聞家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不是聞東榮當年會讀書,聞家人現在都還在農村種田!
舒露嘴上否認,心裏也有點怕。
派出所應該查不出什麽吧?
等舒露三人也走了,嶽珊妮母女最後出派出所。
嶽珊妮她媽不情不願在調解書上按了手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就把嶽珊妮罵得狗血淋頭。
不是罵嶽珊妮不該做這事兒,而是罵嶽珊妮蠢,罵嶽珊妮給她找麻煩。
爲啥子别人都能逃脫處罰,嶽珊妮要傻乎乎來“自首”?
“你個喪門星,腦子壞掉了,我都不曉得咋生出你這樣的蠢貨!你要是被學校開除了,我不得給你找關系,你就去外面打工好了。”
女人說起麻友的女兒,十幾歲就去沿海地區打工,去的時候拖着個行李箱都是破的,沒兩年回來,已經是穿金戴銀。
麻友兩口子現在都還不到五十歲,因爲女兒能掙大錢,現在早就不上班了,每天都在麻将館打牌。
女人言語中不乏羨慕,大有讓嶽珊妮學學麻友女兒,馬上辍學去打工的意思。
嶽珊妮臉色一白。
她媽說的這戶人家是咋回事,她聽小區裏的八婆們講過,十幾歲的女生沒有文憑和技術,去沿海打工沒兩年就掙了大錢回來,掙得是啥錢,難道大家真猜不到麽?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女孩子父母高調炫富,很快有人把他家老底扒了,知道他家女兒是去了沿海做皮肉生意。
年輕漂亮,再有幾分機靈,幹這行來錢太快了!
整個小區都知道的事,嶽珊妮不信她媽不知道。
哪有親媽勸女兒去做雞的?
嶽珊妮崩潰大哭,捂着臉跑了。
女人站在原地大罵嶽珊妮發瘋,還脫下腳上拖鞋砸過去。
“你不想去打工,那你倒是争氣點嘛,賠錢貨!”
女人罵着罵着,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沒辦法,生活本來就沒啥盼頭,孩子還不争氣,嶽珊妮覺得委屈,女人還覺得自己倒黴呢。
哭歸哭,大晚上的還怕嶽珊妮真出了意外,女人把拖鞋撿起來穿上,沿着嶽珊妮跑掉的地方找人。
派出所的民警歎氣,在基層幹久了,啥樣的人都見過,犯罪的未必都是大奸大惡之人,如果真要深究,每個人都有一肚子辛酸。
不同的是有些人把辛酸自己咽了,把不如意變成了努力拼搏的動力,有些人則把自己生活裏的不如意發洩到别人身上,自己不舒服,也叫别人一起難受。
……
聞櫻一整晚都在想楊希的事。
謝骞說的沒錯,她的确是挺喜歡楊希的,換了其他小太妹,聞櫻不會那麽寬容。
越是回憶,當初的報道就越清晰。
第二天陳茹和聞東榮還是去了補習班,聞櫻一個人在家,快中午時她手機響了,正是楊希打來的。
楊希約聞櫻見面。
“你不用怕,我不會打你。”
“我不怕,你要動手的話早就動手了嘛。”
楊希說了時間和地點就挂了電話,不想被聞櫻調侃。
聞櫻按約前往。
楊希帶聞櫻去了一個小飯館,說要請聞櫻吃飯,雖然不知道聞櫻在派出所爲啥要幫她撒謊,但她是不喜歡欠人情的。
小飯館有點油膩,桌子掉漆,闆凳不管怎麽擦都有污迹,俗稱的蒼蠅館子。
環境糟糕,味道卻不錯,看得出來楊希是用心選了地方。
結賬時聞櫻沒有和楊希搶着買單,兩人吃了不到五十塊,楊希既然要請客,這點錢是能承受的。
出了小飯館,聞櫻冷不丁問:
“楊希,你是不是很缺錢?”
楊希都給氣笑了。
這說的是人話嗎?
不缺錢她去收啥子保護費。
楊希像個被攻擊的刺猬,豎起了滿身刺,開啓了防禦模式:“我缺錢缺的厲害,大小姐你是不是想施舍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