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國兵在水産公司上過班,最先認出了鄧尚偉的車。
一個破車,開了這麽久都舍不得換,鄧尚偉肯定沒有别人說的有錢,真正的老闆,至少要有輛氣派的奧迪車。
蔡老闆提供的奧迪車雖不是全新,洗幹淨打打蠟,停在省重點門口,和其他家長的車相比,一點都不遜色!
再加上小蔡兼職司機,更烘托了舒國兵的老闆派頭。
“來了。”
看見鄧尚偉的車,舒國兵還以爲聞東榮和陳茹不好意思出門呢,結果車子一停好,從車上下來五個人,聞櫻一家三口全到齊了。
舒國兵擡了擡下巴,對鄧尚偉說道:“你這車開好幾年了吧,咋,沒有換車的打算?”
鄧尚偉理都不想理這貨。
——老子和你很熟嗎?你管的寬呢!
舒國兵啧啧兩聲,“也對,現在你公司不景氣,不是換車的時機。”
鄧尚偉呵呵笑,還是不說話。
陳麗真想罵人。
自家有幾百萬的存款,比不上真正的有錢人,至少比舒國兵這樣的空頭花架子強。
以前從來沒有炫富的想法,都是悶聲賺錢,看到舒國兵的嘴臉,陳麗特别想炫一炫——不曉得秦老闆那邊何時才能收網,等收拾了于文豪,自家也不用裝窮了!
陳麗忍了又忍,聞櫻覺得好笑:
“姑父,你問這個幹啥子嘛,我姨父倒是看中了一輛奔馳車,一直沒下決心要不要買,如果你要給他出點錢,他多半就買了。”
舒國兵生氣,“我和姓鄧的八竿子打不着,他買車關我啥事,爲啥要喊我出錢?”
聞櫻攤手,拖長了聲音:“我就是看姑父你很熱心嘛,原來和你沒關系,所以你又不出錢,管人家換不換車幹啥子嘛。”
不出錢還喜歡瞎比比。
嫌人家的桑塔納不上檔次,咋不看看自己兜裏有多少錢?
舒國兵終于回過味來,指着聞櫻罵:“這裏沒你說話的資格,就是你爸,在老子面子還不敢大呼小叫呢!”
聞東榮還沒說話,陳茹的眼神已是殺氣騰騰。
舒國兵自己一點都不怕:聞東榮現在肯定被舉報信搞得焦頭爛額,不求饒,是因爲好面子。
舒國兵就想知道聞東榮能硬撐好久。
舒國兵已經準備好了其他舉報信,準備遞到省紀委去!
聞東榮看不慣舒國兵洋洋得意的小人嘴臉,擡手看了看表,讓聞櫻走快點。
“你還報不報名了,路上的狗咬你,你非要還狗咬一口?”
聞東榮沒脾氣嗎?
體面人生氣,罵人都不帶髒字,聞櫻笑得肩膀都在顫,陳茹也收回了殺人眼神。
聞紅豔像被踩了尾巴,聲音尖銳:“二哥,你罵哪個是狗!”
舒露頗爲受傷,“二舅,你爲啥要這樣說,我們家欠你和舅媽的錢已經還了,難道就因爲我們接受過你的幫助,你就要、要這樣說我爸爸……”
聞東榮皺眉,“我說什麽了?好端端的,你們别随便對号入座。”
舒國兵要跳起來打人,小蔡假意上來拉架,舒國兵越扶越醉,嘴裏罵罵咧咧的,說聞東榮是個貪官,自己寫舉報信是大義滅親,有了他的宣傳,校門口好多人看熱鬧。
如果聞櫻像舒露一樣心理脆弱,面對别人的指點議論,此時肯定已經情緒崩潰。
今天來報名的,全是省重點的新生,是聞櫻未來三年的同學,也有像舒露這樣初中部的學生,“貪官”二字實在太牽動普通人的神經,十幾歲的學生都是中二熱血,看待聞櫻的眼神充滿唾棄——呔,貪官的女兒居然和他們是同學,好倒黴!
小蔡仔細觀察聞櫻,想看到聞櫻臉上的狼狽,卻發現聞櫻根本不以爲然。
心理素質有點好啊!
看起來油鹽不進的樣子,想從精神上擊垮,有點難辦。
不對,不僅是聞櫻,聞家夫妻也過于淡定了,聞東榮那麽好面子一個幹部,居然就任由舒家人撒潑,沒阻止舒國兵嚷嚷。
有問題!
小蔡有了警惕心,真心想把舒國兵勸住。
可小蔡的行動已經晚了,路邊一輛面包車車門被拉開,走下來兩個穿制服的警察。
“你就是舒國兵?”
“……是我。”
警察亮了證件,“你跟我們走一趟。”
舒國兵往後退兩步,舌頭有點發抖,“姓聞的,你請警察抓我?”
“我不服!”
“你利用手裏的權力打擊報複老子!”
“警察同志,你們該抓他,他是貪官,你們别被他騙了!”
舒國兵情緒激動,手舞足蹈,兩個警察把他按到了地上,“你老實點,我們是按規章制度辦事,沒有誰能指揮我們抓人。”
舒國兵臉壓在地上,嘴裏還罵罵咧咧的,警察的解釋,舒國兵根本不相信,他認定了警察是聞東榮叫來的,要不咋這麽巧?
小蔡都愣了愣,回過神後趕緊幫舒國兵說好話。
舒國兵的确是太膨脹了,被警察按住還不老實,既然曉得這是聞東榮安排的,還一點都不能吃虧。
小虧不吃,就有大虧等着。
聞紅豔和舒露都吓懵了。
聞紅豔是個窩裏橫,知道家裏人不會對她咋樣,才敢和聞東榮、陳茹叫闆。
舒露雖然聰明有心眼,到底是年紀小,沒見過眼下這樣的陣仗。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麽多口舌之利,一旦聞東榮要較真了,舒露的各種小心機毫無施展餘地。
舒露的眼淚瞬間就湧出來了。
“二舅,你别叫警察抓我爸爸好不好,他再也不敢去舉報你了!”
聞櫻摸摸褲兜,掏出一包紙巾,給舒露遞了一張:
“露露,大人的事你不懂,别亂說。我爸哪有權力讓蓉城的警察抓人呀,姑父實名舉報我爸,紀委調查了,我爸确實沒有違法違規,這不查完了我爸嘛,現在要請姑父去問問話……隻要姑父沒有誣告陷害我爸,警察請他去,他也不用害怕的,你别哭了,快把眼淚擦擦,這麽多同學看着呢。”
兩個警察把舒國兵從地上拎了起來,看了聞櫻一眼,覺得聞櫻說得挺好。
在省重點門口抓人,兩個警察也要顧慮影響,當下順着聞櫻的話多解釋了兩句:
“你沒誣告陷害别人,你怕啥?我們是秉公執法,不是亂抓人!”
舒露和聞紅豔都一臉茫然。
舒國兵一直在叫小蔡,小蔡假裝沒聽見,心想等警察走了要第一時間聯系蔡老闆。
舒露把手裏的紙巾都捏變了形狀,顫聲道:“表姐,都是誤會,我爸咋會誣告陷害二舅!”
聞櫻露出職業微笑:
“是不是誤會,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誣告陷害是要追究刑事責任的,我希望姑父是真沒做過這種事,否則——”
否則,自己就要有一個要坐牢的爸?
舒露自己補充完了聞櫻的後半截話,腦袋裏一片空白。
咚!
聞紅豔腳一軟,敦實的身體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