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歡沒看到趙演和趙澄，隻看到腳下堆積的屍體，兩側像土堆搬碼起來的屍體，而在屍體的中間，趙一蹲着馬步，半弓着身體，将一把已砍出數道口子的破刀橫在胸前。
他的腳下血流成河，他的臉上、身上、刀上、也在滴血。
而他，隻是個孩子。
趙歡這才明白，爲何趙演說出不來了。
要進，要出，隻有趙一這一條路。
趙一不讓，便沒人能過得去。
“趙……趙一……”趙歡默默地念着，眼中有淚光在閃動。
趙一這才擡起頭看向趙歡。
臉上，有一條鮮血淋漓的刀疤。
“大公子和三公子，沒事……”
言畢，趙一再也撐不住，向前倒下。
趙歡趕緊抱住趙一，這才看見趙一身後的趙澄與趙演。
都已是淚流滿面。
“好孩子……好孩子……”趙歡摸着趙一的頭發，沉聲道：“害你變成這樣的人，我一定會殺了他！”
不知睡了多久，趙一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間。
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想起來，但發現全身疼痛，雙腿也被東西包裹着，無法動彈。
“趙一你醒了！我去叫老爺和公子！”
耳邊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趙一朝女孩看去，驚道：“春琴，你怎麽會在我房裏？”
春琴道：“這幾天都是大公子和三公子輪流守着你，他們實在撐不住了，老爺就讓我來照顧你。”
趙一疑問道：“我睡多久了？”
“七天了！”春琴朝外面跑去，道：“大夫說了你得在床上躺一個月，你别亂動啊，我去喊老爺！”
一會後，趙歡父子等人相繼而來。
趙一沒怎麽擔心自己的情況，而是問趙歡在宮裏發生的事情。
這次的事件的确是由武執劍和陳玺聯手發起的，尚書令塗何并未參與。
但武執劍卻坑了陳玺一把，并沒有讓羽林軍和陳玺配合。
陳玺的目的是逼宮，武執劍的目的卻隻是趁機除掉趙歡。
結果兩人的目的都沒得逞。
袁哲這次也挺了過來，雖然對外公布是積累成疾，但實際上是仙丹磕多了。禦醫對重臣們說明了實情，于是大臣們将立儲之事當做頭等大事，每天都逼着袁哲定下國本。
事後算賬，武執劍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還先下手爲強迎合着袁哲将陳玺一系鏟除。
趙歡雖然因此少了個敵人，但毫發未損的武執劍仍然是他的心腹大患。
可也正因爲這次事件的影響太大，袁哲對武執劍警惕起來，武執劍也收斂了許多。趙歡便借着機會開始經營人脈，不但和塗何交好，還暗中幫助一些和他同批的文武官員。其中以爾朱花和李壽最爲突出，和趙歡的交情處的不錯。
“你們都下去吧，我和趙一再說會兒話。”
趙歡命衆人退下後，楊桃枝走到趙一的床邊，道：“我以後不會再把你當成小不點了，你是個爺們。”
趙一咧嘴一笑，道：“别忘了我們的比試。”
“等你養好傷了再說，但一碼歸一碼，你傷養好了也不是我對手。”楊桃枝很難得的笑了一下，跟在衆人後面離去。
房間裏隻剩下了趙歡和趙一兩人。
“桃枝說的沒錯，你的武藝是不如她。”趙歡也說道。
趙一疑問道：“她那麽厲害嗎？”
趙歡道：“你知道武者的修爲等級，桃枝現在的修爲，已是絕頂高手。”
趙一愣住，驚道：“她還這麽年輕……”
趙歡微笑道：“武者一途，天賦很重要。更何況桃枝她，經曆過比你更慘烈的戰況。”
趙一道：“那我就更要和她比了，知道強者爲何強，才能進步的快。”
趙歡點頭道：“很好，所以你就要聽大夫的話，老老實實的休息。”
“我知道了。”趙一朝窗外望去，道：“以後别讓春琴來照顧我了，我不習慣被人伺候。”
趙歡握住趙一的手，道：“桃枝是我撿來的，算是一段不錯的緣分，因爲她記得自己的姓，所以我沒給她改姓，隻收了她當義女。趙一，我們的緣分也很難得，你救了我兩個兒子的命，你當得起他們的大哥，以後你就做我的義子吧。”
“不行！”趙一立即說道。
趙歡很疑惑，問道：“爲何拒絕的如此果斷？”
趙一道：“你幫助我從以前的生活裏走了出來，還給了我家，我已經很感激了。若是在跟着你回府的時候，你說出這樣的話，我或許會答應，但現在……我不能答應你。”
“理由呢？”
“因爲趙澄才是趙家的長子。”
趙一認真的說道：“别看我這次僥幸活着，護衛了兩位公子的周全，但其實并不是我一人之功，是大公子選擇的地方夠好，又提醒我不要離開酒窖，我這才能撐到你回來。”
“大公子聰明、勇敢，有擔當，我可以當他的兄弟，但不能當他的大哥，占了他趙家長子的身份。”
“請龍帥不要陷我于不義。”
趙歡問道：“你真這樣想？”
趙一點點頭。
趙歡道：“不做我義子，那你在趙家的身份永遠都隻是親衛。”
趙一問道：“親衛，算是你的家人嗎？”
趙歡道：“當然，你姓趙。”
“那就行了。”趙一臉上浮現出笑容，哪怕臉上的刀疤已結痂，但這笑容依然燦爛。
“你需要我，我趙一就會舍命護你。公子們需要我，我趙一也可以做他們的護衛，舍命護着他們。你把我當家人，那我趙一無論有沒有名分，都是他們的大哥。”
趙歡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
趙一感覺到趙歡握住他的手更緊了一些。
“不，從此以後，你不再叫趙一。”
趙一疑惑的看着趙歡：“爲何？”
“我隻給你改過姓，現在我要給你改名。”
趙歡松開趙一的手，起身道：“從此以後，你叫趙二。”
“趙……趙二？？”趙一愣住。
“既然你不願意做我義子，那我便用這種方式記住你的大恩，讓我的兒子們記住你的大恩。”
“你舍命護趙家一次，我就将你的名字改一次。”
“你會長大的，孩子們也都會長大的。我要讓他們兄弟四個，永遠記住你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