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後,袁修才直接在龍案上坐下,道:“皇叔好歹是自家人,姐,我覺得我們錯了,當初就應該在馮園連趙歡一起殺掉的。”
“弟弟,你快十五歲了,不要天真了。”
袁韻将水果吞進嘴裏,神情這才認真起來,道:
“當時在馮園,最有戰鬥力的隊伍就是丞相的龍槍士,你當時若要動他,死的就是我們。”
“還是你以爲,丞相會乖乖的任你處理?”
“你有沒有想過,當時那種情況,丞相要是和爾朱花聯手對付我們,大靖恐怕已經改朝換代了!”
“或者丞相先聯合我們滅了爾朱花,再把矛頭對準我們,你又能如何?”
“你不明白啊。我賭,就是在賭丞相的忠心。”
“換句話說,就算你當時能殺了他,那之後的事情怎麽辦?皇叔打仗是把好手,但處理政務遠不及丞相。沒有丞相的雷霆手腕給你善後,你以爲你這位子坐得穩?”
袁修嘟哝道:“不是還有皇姐你嘛……”
袁韻搖搖頭,道:“我爲你出謀劃策還行,處理政務的能力是不夠的。我的身份也太敏感,我把國家大事擔起來,天下人會怎麽看待你?”
“有些事是急不來的。”
袁韻思索了一下,道:“讓趙歡棄武從文,拜他爲相,就是爲了讓他在幫你治理國家的同時削弱兵權。封皇叔爲大将軍,讓皇叔挂帥去對抗夜丹,也是爲了削弱趙歡的兵權。等夜丹的局勢穩定了,國内的動亂沒有了,那大靖就隻需要一支精銳之師,龍槍士的存在就沒有必要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聽到這裏,袁修的心情終于好了些,道:“還是皇姐思慮周全!”
袁修眼珠子動了動,想到了個舉一反三的主意,立馬道:“皇叔最近捷報頻頻,不如朕再給他加把火?”
袁韻問道:“你要怎麽做?”
袁修道:“封皇叔爲冠軍王!”
袁韻笑了起來。
袁修有些忐忑,問道:“不好嗎?”
“非常好!”袁韻起身拍拍袁修的胳膊,道:“這才是我的弟弟,這才是我大靖的皇帝。”
“我們要不斷的強化趙歡與皇叔的形象,将趙歡強化成純粹的文臣,将皇叔強化成純粹的武将,這樣逐漸拿掉趙歡的兵權就順理成章了。”
袁修對袁韻豎起大拇指,贊道:“皇姐厲害!”
說着,袁修又道:“但皇叔也不得不防,雖然他是自家人,但朕隻相信皇姐!”
袁韻點點頭,道:“這個從長計議,我還要與你說一件事。”
“皇姐請講。”
“馮園血案之後,我暗中培養的那些少年死的死,傷的傷,現在完全康複的還有十八人,我把他們交給你。”
袁修驚道:“皇姐,你這是何意?”
袁韻笑道:“我相信靖國會在你的治理下越來越好的,我也累了,你也該讓我過上平靜的生活了。”
“姐……”
“好好運用這些人,和他們熟悉後,你可以再物色人選讓他們去訓練。這些人是我送你的禮物,也是你最後的防線。”
袁韻感歎道:“他們隐藏在我的陰影裏幾年,沒有身份,沒有名分。現在賜予他們名分的恩德,就由你來給他們吧。”
“就給他們賜名爲……龍衛吧。”
袁修對袁韻深深一拜,道:“皇姐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他們!”
“你還得答應我一件事。”
“皇姐請說,莫說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一萬件……”
“少說這些!”
袁韻瞪了袁修一眼,道:“以後沒有重大的事情不要再和我談論國事了。一轉眼我就十七歲了,活在陰影裏太久,我想讓自己陽光起來。畢竟……我隻想做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公主啊!”
袁修鼻子一酸,心中有些難受。
他知道,自己欠姐姐的太多了。
這一世,他一定要讓姐姐幸福!
“姐,你去做你的小公主吧,朕準了!”
姐弟倆愣了一下,然後都哈哈大笑起來。
宛如那日在馮園外的街道裏,笑的肆無忌憚,笑的那麽大聲。
袁修忽然想到了什麽,又道:“我還有一個想法,我們不光要防着别人,也得提拔自己的人。最近我發現一個叫文泰的人就挺不錯,他雖然是趙歡的學生,但我見他對我的态度很恭敬,而且看向我的眼神有一種……怎麽形容呢?就是有一種有話要和我說的樣子,而且這個人有才幹……”
袁韻擡起手,微笑的看着袁修。
袁修陡然明白過來,拍了下自己的嘴,笑道:“好好好,我不說了!”
“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姐相信你。”
袁修捏緊拳頭,眉眼凝重起來。
在姐姐放手的這一瞬間,他仿佛長大了好幾歲。
至上五年底。
長綏的第一場雪,夾雜着雪珠。
東城門,三百黑甲長槍的府兵護送着趙歡一家。
隊伍忽然停下,和三個弟弟同坐一輛馬車的趙澄掀開窗簾,疑惑的朝外面看了一眼。
這時候的趙澄,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趙澄了。
“大哥,車怎麽停了?”九歲的趙湛問道。
“不知道。”
趙澄淡淡的回了一句,朝馬車後望去,看到趙歡已走下馬車,朝路邊一個身穿黑色大氅的人走去。
那人的面容藏在兜帽下,趙澄看不清。
趙澄索然無味的放下窗簾,閉目養神,道:“都歇歇吧,用不着對這裏不舍。以後想來,大哥帶你們來!”
路邊,趙歡和袁韻對視着。
趙歡道:“我沒想到殿下會特意來送我。”
袁韻沒放下兜帽,微笑道:“送丞相一程,是我應該做的。”
“我現在是右相。”
“叫習慣了。”
趙歡朝天空中飄落的雪花看了一眼,道:“天冷,殿下早些回宮吧。”
“嗯……”袁韻輕輕應了一聲,又道:“後悔嗎?”
“讓陛下放寬心。”趙歡也露出一抹笑容,道:
“你當初來找我的時候曾說過,上馬能打天下,下馬能治理國家,從武做過龍帥和大司馬,從文又做了丞相,以我的年紀在大靖朝已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此生無憾。”
“我覺得對,我已經很知足了。”
“往後餘生,就讓我在燕川城安安穩穩的養老吧。”
袁韻輕輕點頭,對趙歡施了個福。
“珍重。”
趙歡對袁韻抱拳,轉身離去。
袁韻伫立在雪中久久沒有離去,凝視着趙歡的隊伍消失在白茫茫的風雪之中。
……
燭光跳動。
趙歡和沐昭君臉上都浮現出緬懷的神色。
聽完爹娘說完往事,趙澄的臉都黑了,驚呼道:
“我媳婦這麽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