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大理寺卿湯宗的突然發言,整個大殿内氣氛瞬間變得詭異。
首當其沖的學部尚書解公豹與侍郎陳公甫,此刻臉色都很是難看。
他們沒有想到,明明太子爺已經告訴群臣,漢王暴薨不過是謠言,可是這些程朱缙紳依舊開始了反擊!
而且這湯宗尋的理由借口很是完美,直接抓住了學部尚未完成官學改制的痛腳,即便解公豹有些反駁,卻也無話可說。
畢竟,人家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自從學部創立至今,的确還沒有完成官學改制,甚至可以說才剛剛開始!
要知道以往那天下讀書人,學的可都是程朱,讀的也都是程朱,你突然改變科舉大考内容,強行逼迫他們改換門庭,學習完全不一樣的新學,這讓他們如何接受得了?
所以,地方士子抵觸排斥,這也是無可争辯的事實!
再加上地方官員,都是以往通過科舉大考步入仕途的程朱缙紳,他們非但不會幫助朝廷推行新學新政,反倒是會從中作梗!
以緻于解公豹下達的命令,根本就出不了府台,更何況是推行官學改制?
大明如今合計有十五省(交趾舊港)之地,道州府縣一層層官員從中作梗,解公豹這位學部尚書就算是帶着學部官員親自下到地方,他們跑斷了腿也收拾不完這些地方官員。
如果不是黑衣宰相姚廣孝出山,給學部理清章程,搭好架子,先從京畿地區下手,而後再推廣至道州府縣,隻怕他們現在還是摸不着頭腦,被地方官員玩弄于股掌之間!
所以,人家湯宗這話,說得是真的沒錯!
要怪就隻能怪解缙等人自己無能,平白辜負了漢王殿下對他們的期望!
學部尚書解缙本就是個純粹文人,性子剛介耿直,官場上的蠅營狗苟與鬼蜮伎倆,的确不是他擅長之事。
而學部侍郎陳公甫以往不過是個落魄書院的山長,就算性子老成持重,也是從未經曆過官場争鬥,驟然間身居高位主持新學推行,真可謂是難爲這位老先生了。
如此之下,二人即便憤怒不已,卻也是無話可說,隻能就此沉默着。
這一幕落到湯宗眼裏,頓時讓他信心倍增!
那位監國漢王爺暴薨的可能性極大,否則太子爺也不會突然病倒。
即便漢王沒有薨逝,此刻他遠在北疆,對朝堂之事鞭長莫及。
而且等他返回帝都的時候,皇帝陛下也會大捷還朝,金陵帝都也不再是他監國漢王爺的一言堂了!
所以,不管那位漢王殿下,究竟是生是死,此刻都是自己等人進行反擊的最佳時機!
在漢王朱高煦的大肆清洗下,如今朝堂之上程朱缙紳勢力大損,可謂是凄慘無比。
尤其是那場會試謀逆案,連同國子監祭酒兼翰林院掌院學士胡俨在内,整個翰林院因此受到牽連,全部都被發配流放,逐出朝堂,标志着程朱的衰落!
但是,程朱真的衰落了嗎?
呵,怎麽可能!
這隻是在中央朝堂,漢王可以恣意妄爲!
但是在地方上,各道州府縣,上到官員下至學子,那可都是清一色的程朱文人!
你漢王朱高煦想将程朱拉下神壇,弘揚什麽新學,問過他們答應沒有?!
人家讀了一輩子的程朱,學了一輩子的程朱,難道就因爲你漢王朱高煦輕飄飄一句話,就要改換門庭從頭學起?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何況程朱之所以登臨神壇,自前宋晚期開始就成爲主流意識學說,正是因爲它有利于維護朝廷的統治,有利于老朱家坐穩他們的江山!
等到皇帝陛下大捷還朝,他豈會繼續容忍漢王朱高煦胡作非爲,破壞原本安穩的大明江山?
莫說皇帝陛下,就連此刻坐在主位上的太子爺,都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湯宗趁着這個大好時機,悍然選擇出手,正是在提醒太子殿下。
廢除漢王新政,一切恢複舊制!
眼見解缙陳公甫二人沉默,王景忍不住歎了口氣,出列奏道。
“太子殿下,學部創立至今不過寥寥數月時間,如何能夠短時間内就完成新學改制?”
“再者說來,在我禮部的配合之下,學部已完成了京畿地區的改制工作,這些地方上的士子也都欣然接受那新學,并未如同湯大人所說的那般強烈抵觸!”
“這怎麽到了湯大人口中,就變成了學部不作爲無用處?”
“如果按照湯大人的說法,那老夫建議湯大人與解大人平調一下,湯大人不妨去做這學部尚書,親自主持新學推行事宜!”
此話一出,滿朝嘩然。
大胖胖聽見這話,險些樂出聲兒來。
不愧是老二的心腹啊,别的沒有學到,坑人整人那是學了個精通!
王景這話,意思很簡單。
你牛逼你上啊!
你說學部工作不到位,那你湯宗去做學部尚書吧!
你總不能沒有一點真本事,就隻會在這兒瞎叫喚吧?
湯宗一張老臉漲紅成了豬肝色,惡狠狠地盯着王景。
這個匹夫,真是好手段啊!
讓他湯宗去做學部尚書,主持新學推行?
他瘋了才會去做這學部尚書!
明眼人都知道,這勞什子學部尚書,可是與新學牢牢綁定在了一起。
一旦就任學部尚書,那就是與天下士林爲敵,成爲天下學子官員争相攻擊彈劾的衆矢之的!
即便湯宗故意屍位素餐,故意暗中使絆子阻止新學推行,可他是學部尚書啊,,到時候解缙隻需要像現在這樣,用他湯宗剛剛說的話彈劾于他,那湯宗該如何回答?
如今這學部就是一個爛攤子,誰接手誰成衆矢之的,遺臭萬年的那種!
湯宗雖然想要幫助程朱重回神壇,但是他不是什麽聖賢,做不到爲了程朱犧牲自己!
所以,他沉默了,不敢再吭聲。
王景這話,隻要接茬,那必定倒黴。
他開始認慫,可不代表此事就這麽算了。
大胖胖笑眯眯地看湯宗,冷聲出言道:“湯寺卿,孤覺得王尚書這個提議很不錯嘛!”
“既然湯寺卿覺得學部不作爲,那你就去試試,做出些成效來,也好讓解尚書心服口服。”
湯宗:“???”
啥?
啥意思?
太子爺這是投敵了啊?
你這個時候不應該幫着我說話嗎?
咋滴現在還一臉壞笑地對我落井下石啊?
解缙此刻也恢複了神采,滿臉戲谑地看着湯宗。
“對啊,湯大人,我解缙自問才德淺薄,比不過湯大人!”
“既然如此,那這學部尚書的位置,交給湯大人來做也無妨!”
湯宗:“!!!”
你大爺!
誰做誰倒黴!
啥子才會接手這個爛攤子!
“咳咳,解大人說笑了,老夫隻是公事公辦,解大人勿怪。”
“湯大人哪裏話,既然湯大人這麽惦記我學部,那不如來我學部任職吧!”
二人一陣交流,解缙仰仗着學部特殊性,步步緊逼咄咄逼人,湯宗唯恐惹火上身,唯有步步後退暫避鋒芒。
群臣見狀憋笑憋得很是難受,卻又不敢當朝笑出聲兒來。
不過有些人卻是感到一陣莫名驚悚,因爲他們注意到了太子殿下的暧昧态度。
太子爺現在應該鼎力支持湯宗,直接廢除學部才對啊!
他怎麽還向着解缙說話,在這和稀泥,有點“投敵叛變”的意味啊!
嘶……細思極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