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傷勢,隻是皮外傷?
一時之間,衆人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
朱棣此刻也有些發蒙,甚至有些尴尬。
我尼瑪啊!
你這個天殺的反骨逆子!
老子爲了你,都開始提刀剁人了!
還準備廢了瞻基,立瞻壑爲皇太孫,話都說了一半……
結果現在倒好,你丫屁事沒有,隻是累得睡着了?
那老子現在該怎麽辦?
嘶……好尴尬啊!
朱棣有些麻了,看着滿臉驚懼惶恐的太孫朱瞻基,與一臉懵逼的漢王世子朱瞻壑,默默地轉身離去,走進了醫帳裏面。
皇帝陛下這一走,衆人頓時松了口氣。
胡廣金幼孜等人立馬上前,将被吓得腿軟的太孫朱瞻基給攙扶了起來。
薛祿柳升等大将也不甘示弱,立馬上前扶起了漢王世子朱瞻壑。
雙方人馬大眼瞪小眼,此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畢竟皇上金口已開,都說了太孫朱瞻基“懷異端而疑宗親”、“定權宜廢爲庶人”,雖然這話還沒有說完,但是說了一半,也算是下令了吧?
“那個誰,皇上诏命記下來了沒有?”
柳升爲防事出有變,急忙高喝道。
不管皇上話說完沒有,人家畢竟是說了。
他們這些武官勳臣好不容易盼到皇上開金口廢太孫,可不能就這麽算了啊!
胡廣聽到這話,頓時急眼了。
“什麽诏命?皇上方才那是氣急攻心,後面不是沒說完嗎?”
“放你娘的狗屁!”薛祿也參與了戰鬥,“金口已開,豈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金幼孜同樣不甘示弱,出言怒怼道:“薛将軍此話怎講?難不成沒說完的诏命還能錄入成诏、傳行天下?真是可笑!”
“哦……剛才金大人痛哭流涕的時候,某家沒見你腰闆挺這麽直啊!”
“柳升!你這個匹夫!安敢如此欺辱我等……”
不出意外,因爲一場虎頭蛇尾的突然變故,文臣與武将之間的矛盾徹底被激發,開始了争吵謾罵。
朱瞻壑上前扶着朱瞻基,兄弟二人一屁股坐在了旁邊,好整以暇地看着文武争鬥。
“老大啊,刺不刺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朱瞻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就在剛剛,那麽一瞬間,他感受到了發自内心深處的徹骨寒意。
因爲,就在那一瞬間,暴怒之下的皇帝爺爺,真得對他動了殺機!
皇帝爺爺那副提刀嘶吼的模樣,朱瞻基隻怕此生難忘,會成爲他一生的夢魇。
朱瞻壑見他沉默不語,忍不住安穩道:“行了行了,何林夫這事兒本來就跟你沒關系。”
“老爺子方才是被氣昏了頭,沖動之下說出的胡話罷了,更何況現在我爹還活着,老爺子想必也釋懷了。”
不得不承認,方才朱瞻壑聽到老爺子的诏命,是真的心動了。
皇帝爺爺如果當真廢掉太孫朱瞻基,那他這個漢王世子很有可能上位。
但是誰能料到,剛好在這個時候,那些醫師傳來了好消息。
這真是命運無常,造化弄人啊!
不過朱瞻壑也沒有太大的失落。
當不當太孫,對他而言,區别本就不大。
他之所以這麽拼命的表現自己,不過是想得到皇帝爺爺的認可,得到自家親爹的認可,僅此而已。
朱瞻基扭頭看着這位堂弟,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
“老二,要不這位置,還是讓給你做吧!”
“這回我就算不死也會脫層皮,這些個武官将領對我極其不滿,這事情沒那麽容易過去的。”
想着,朱瞻基歎了口氣。
“更何況那些兄弟本來就是因我而死,我因此失去太孫大位,也是應得的教訓!”
“這個位置交給你來做,皇帝爺爺高興,武官将佐也高興,算是對得起那些無辜喪命的兄弟們了……”
“朱瞻基!”朱瞻壑怒了,直接怒罵道:“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不想坐這個位置了,你就把這個爛攤子扔給我!”
“老子又不是傻子,誰愛坐這個位置誰坐去,有本事你讓給老三朱瞻塙啊!”
朱瞻基:“???”
啥?
咋滴?
你還急眼了?
老子讓你做太孫,你還急眼了?
“朱瞻壑,你别給臉不要臉!”
“朱瞻塙那家夥,就是條鹹魚,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讓他做太孫,我大明不是完了嗎?”
此刻剛剛悄悄咪咪走到二人身後的趙王世子朱瞻塙,聽見朱瞻基這話,氣得直接一腳踹了上去。
“朱瞻基!你大爺的!”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沒事罵老子玩!”
太孫殿下剛剛平白蒙受不白之冤,被皇帝爺爺接連踹了好幾腳,正一頓子火沒地方發洩。
不料陡然又被人從後面踹了一腳,朱瞻基回頭一看竟然是朱瞻塙這條鹹魚,他頓時就瘋魔了!
“朱瞻塙,你大爺,老子跟你拼了!”
“來啊,老子要爲那些兄弟報仇!”
話音一落,二人直挺挺地沖向對方,而後扭打在了一起。
朱瞻壑見狀有些茫然,上前勸架不是,直接離開也不是,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聶興也走了過來,坐在朱瞻壑身旁,甚至還在鼓掌叫好,添油加醋。
“聶大頭,你怎麽知道我爹早有準備的?”
“廢話,王爺這個人一向精明着呢,他既然知道姚廣孝的谶言,怎麽可能沒有一點準備?”
聶興沒好氣地笑罵了一句,幽幽解釋道:“王爺那次去了雞鳴寺後,回來就直奔皇家制造局,命胡元澄給他打了一些東西,放在箱子裏面。”
“我也不知道是啥,一直到了大斡耳朵,我軍獲悉你們正被脫歡圍殺在斷頭谷,王爺這才打開箱子取出裏面的東西穿上,然後開始了鏖戰搏殺……”
話聽到這兒,朱瞻壑也很是無語。
“打個仗這麽怕死,我爹也算是開天辟地頭一位了吧?”
“嗯,世子爺你聽到沒有,朱瞻塙剛剛罵王爺是個蠢貨!”
聽到這話,朱瞻壑勃然大怒,立馬起身沖上前去,對着朱瞻塙就是一腳。
自此,三位好聖孫當着文武重臣的面兒,直接互毆厮打在了一起。
這一幕看得群臣目瞪口呆,都忘記了先前的争論,默契無比地安靜看戲。
醫帳之内,朱棣大步走了進來。
隻見漢王朱高煦正仰面躺在軟塌上,臉色有些蒼白,身上倒真是不見什麽傷勢。
除了右肩上一片血肉模糊,甚至連一個新鮮箭孔都看不見。
這個逆子,真是……
朱棣又好氣又好笑,不過當他目光觸及那些甲胄時,卻又沉默了。
因爲這些甲胄大多已是千瘡百孔,被鮮血浸染得已經呈現出了紅黑色。
光是看到這些甲胄,朱棣就能想象得到,自家老二當時面對的情況有多麽兇險。
要不是這逆子機靈,提前做了這麽多的準備,隻怕他早就成了一具屍體了。
一想到這兒,朱棣眼眶又有些紅潤。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漢王何時才能蘇醒?”
醫師聽到這話,皺了皺眉頭。
“可能一日,也可能三日,甚至十日。”
“因爲漢王殿下真正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失血過多,短時間内是否能夠蘇醒,就要看漢王殿下的造化了。”
一聽這話,朱棣一顆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老軍醫見狀,急忙又補充了一句:“皇上放心,以漢王殿下這魁梧強健的體魄來看,蘇醒不是什麽大問題,隻需耐心靜養等待便可。”
朱棣聞言總算是徹底安心,一屁股坐在了軟塌上面。
不一會兒,幾名醫師包紮好了漢王右肩傷口,識趣地全都退到了隔壁,給其他将士治療。
朱棣靜靜地看着愛子,終于忍不住這大悲大喜,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最後走的老軍醫見此情形,同樣是老淚縱橫,忍不住長歎了口氣。
大明朝啊,最後到底是怎樣的結局,才值得這對父子自奉天靖難那一刻起,這一路的颠沛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