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剛剛回府,就見到了一衆熟人,正在等着自己。
學部尚書解缙、侍郎陳公甫,工部尚書宋禮,禮部尚書王景,通政使魯穆,都察院左都禦史顧佐……還有金忠蹇義夏元吉這三巨頭。
這是他命人喚過來的,明日一早便要離京,有些事情必須安排到位。
“金忠蹇義夏元吉,諸王外放宗藩改制的事情,就勞你們多多操心了,此事事關我大明江山社稷,應對大争之世産生的罕見亂局,絕不能出現任何纰漏!”
三巨頭聞言神情一肅,默然地點了點頭。
諸位外放,且每人帶着六衛三萬戰兵,這要是一個處理不好,大明江山将會有傾覆之患。
而且這三萬戰兵将會帶着家屬親眷一同遷徙,按照漢王衛所兵全部開拓海外的策略,所以處理起來也是極其的麻煩。
“解公豹陳公甫,姚廣孝會出山主持新學推廣,你們以他爲主,盡快完成天下官學的改制,要是本王回來的時候,新學還沒落實到位,你們等着去诏獄挨鞭子吧!”
學部尚書解公豹:“???”
啥?
姚廣孝?
亂世妖僧姚廣孝?
這尼瑪地,我這個學部老大,還沒做幾天啊?
衆人聽到姚廣孝這個名字,也是齊齊面露驚容!
姚廣孝啊,那個靖難之役總設計師,攪得大明天下大亂的黑衣宰相亂世妖僧,又要再度出山了嗎?
漢王朱高煦究竟做出了什麽承諾,才請出了這位出山?
“胡元澄,皇家制造局還要擴大規模,全力研制軍備,以火器火炮爲主,盡快解決火炮上船的問題,未來各國之間的戰場将會在海上,所以水師才是重中之重,你們研制軍備的方向也要做出改變!”
火器之神胡元澄點了點頭,皇家制造局現在的确有些小了,隻有一局和二局這兩個小地方,需要盡快開設新局,将水師火器發展提上日程!
一局和二局還是小了點,必須要擴大,争取在每個核心州府都設立皇家制造局!
“魯穆,邸報一事盡快推行天下,我大明宗室親王親自帶頭沖鋒,爲國征戰建功立業,這是值得大肆宣揚的事情,等本王從北疆回來,要是在地方上看不到你通政司的報紙,你等着被本王吊起來打吧!”
通政使魯穆聞言面無表情,他本來就是鐵面人物,哪裏會在意漢王朱高煦的威脅。
呵,可笑!
不就是辦個報紙嘛,老子堂堂通政使,連個報紙都辦不好?
“顧佐,将你的都察院調動起來,盯着地方官員,配合學部完成新學推廣,若是有弄虛作假甚至故意阻攔者,直接抓人抄家,算作你們都察院的功績!”
左都禦史顧噴子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千言萬語彙聚在嘴中,還是沒能說出什麽話來,隻能鄭重地點了點頭。
“五王叔,你爲宗藩改制後第一任大宗正令,盡快完成宗人府的擴建與西山軍營的改建,這是培養我老朱家兒郎的學府軍校,希望你多花點心思,盡快落實到位!”
周王朱橚聞言神情肅穆,笑道:“高煦侄兒放心,本王會處理好的。”
周王府雖然發配去了南洋,但周王朱橚可是出了名的醫學家,朱高煦可舍不得讓他去南洋。
二人已經商量過了,即将聯合太醫院征集天下醫師,開辦大明醫學院,胡元澄作爲榮譽教授,時不時地前去傳播科學常識,培養新時代人才。
“宋禮,工部制定出匠人評級選拔制度推行天下,将頂尖匠人源源不斷地送入皇家制造局,并配合胡元澄在重要城市設立分居,篩選優秀匠人,這是興國強國戰略,希望你能夠明白本王的苦心……”
工部尚書宋禮微微颔首,他已經鐵了心跟着漢王殿下混,更改匠籍制度,也有利于給皇家制造局、給大明朝廷培養技術人才。
滔滔不絕的囑咐安排,就此戛然而止,整個大堂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漢王爲何要突然趕去嶺北征戰沙場,以緻于這般匆忙地留下囑托。
大明正值百廢俱興一派欣欣向榮的時候,漢王爺這一走,眼前這大好局面還能保持嗎?
朱高煦起身看向衆人,笑道:“諸君,聖命金牌本王已交予太子,自此卸下監國之權,這段時間與諸君共事,本王獲益匪淺!”
“還請諸位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盡心竭力地輔助太子監國理政,完成各項新政的推行,助我大明大治永昌!”
話音一落,朱高煦向衆人鄭重一禮。
衆人見狀急忙躬身還禮,心中百般滋味難以言表。
漢王監國的日子,就這樣結束了。
經過他這大半年的折騰,大明朝可是百廢俱興,國力大增啊!
現在他當真卸去監國之權,準備前往北疆征戰沙場,衆人一時間還當真是有些不适應!
但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群臣黯然退走,隻剩下了聶興郭蘭與張軏三人。
“聶興,郭蘭,你們手中的精銳全部帶走,随本王前去北疆。”
“張軏,本王走之後,盯着姚廣孝,要是他有任何異動,敢插手諸王的事情,宰了他!”
三人接連點頭,神情很是凝重。
張軏很是不爽,一個人生着悶氣。
以前都喊人家“小軏軏”,現在要走了還連名帶姓……
現在要去北疆征戰沙場,三個心腹帶走了倆,唯獨不帶上自己……
所以,愛是會變的對嗎?
聶興看着小軏軏那臉色,頓時出言調笑道:“小軏軏咋啦這是,羨慕我跟小蘭子不成?”
“聶大頭,小蘭子,保護好王爺,他要是在北疆掉了一根頭發,你們兩個等着被本座剝皮實草吧!”
“哎呦喂,我好怕怕呀,王爺要不你帶上小軏軏,你看這委屈得跟個小媳婦一樣……”
聶興聽到小軏軏這話,反倒是桀桀怪笑了起來。
朱高煦聞言一愣,直接上前一腳将聶興踹翻在地。
“你個混賬東西,跟誰學的桀桀怪笑,笑得這麽惡心?”
“還有,以後在外面不要亂喊什麽‘家父朱高煦’,老子沒你這麽醜的兒子,整得老子跟個大反派一樣……”
“額……王爺難道不是嗎?”
朱高煦:“???”
你大爺!
你皮癢了是不是?
片刻之後,聶興聶大千戶,被揍得發出了殺豬般的叫聲。
一路無言,四人來到了錦衣衛诏獄。
走入幽深逼仄的甬道,朱高煦見到了令他有些動容的一幕。
眼前這個牢房中,長凳上躺着一個人,四肢都被按得死死的,正是昔日炙手可熱的内閣大學士,楊榮。
短短幾個月不見,楊榮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披頭散發,骨瘦如柴,雙眼麻木無神。
一名錦衣衛刑訊好手,正将沾滿水的白紙放在了楊榮臉上,不出意料地下一刻楊榮開始了劇烈掙紮,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然而就在他要窒息那一瞬間,臉上沾滿水的白紙被人揭開了,楊榮頓時瘋狂地呼吸着空氣,表情猙獰而又絕望。
那刑訊好手面無表情,神情麻木地逼問道:“橫渠四句是什麽?”
“爲天地立心!”
“爲生民立命!”
“爲往聖繼絕學!”
“爲萬世開太平!”
楊榮痛苦地嘶吼着,嘶啞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牢房。
但是,水刑還沒有結束,又是兩張白紙貼在了他臉上,楊榮再次陷入了那痛苦的窒息感中。
他是楊榮,炙手可熱的内閣大學士,皇帝陛下最寵愛的禦前第一紅人。
可是經曆了這三個多月的折磨後,楊榮都快不記得,他到底是誰了。
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這“橫渠四句”。
初聽之下,很難不熱血沸騰,生出淩雲壯志!
但多聽幾次後,卻又抵觸反感,隻覺得索然無味。
不過一直聽着,尤其是在生死之間,反倒是能夠真正理解這句儒家聖言。
“橫渠四句是什麽?!”
刑訊酷吏再次暴喝,聲音響徹整個牢房。
楊榮一怔,眼角流出了兩行清淚。
他仿佛回到了當年,初見這四句時,是何等意氣風發,何等壯志昂揚!
他還曾将這四句謄抄下來,刻印在自己的書案上面,作爲自勵名句!
他曾勵志,做橫渠先生那樣的學者大家,開宗立派,創立學說,造福百姓。
可是多年仕途生涯,一路順風順水青雲直上,早已讓他忘記了讀書初心,淪爲了功名利祿的奴隸!
貪腐受賄,黨同伐異,排斥異己……
現在的楊榮,早已不是當年的楊榮!
三個月内成百上千次生死折磨,楊榮耳邊始終回響着這橫渠四句,始終回蕩着他入學之初立下的誓言!
今日,他終于悟了!
這一次!
楊榮用盡了畢生力氣!
如同他當年入學時那般!
慷慨激昂地喊出了這句聖賢之言!
“爲天地立心!”
“爲生民立命!”
“爲往聖繼絕學!”
“爲萬世開太平!”
朱高煦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
“行了,别折騰他了,讓他今晚睡個好覺。”
“明日随我等同去北疆,征戰嶺北!”
“王爺,那呂震與其他人呢?”
“舉族流放南洋!”
“爲何區别如此之大?”
“因爲本王看呂震不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