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震撼人心的鋼鐵産量吓暈了過去。
朱高煦立馬喚來了太醫爲他診治,得到了一個勞累過度的病因。
想着這一連三日,胡元澄與自己都紮根在二局裏面,的确該休息一下了。
朱高煦随即下令暫停一日,衆人稍作休息,待胡元澄這個兵器大家蘇醒之後,再繼續進行坩埚煉鋼的實驗。
命人将胡元澄送回府中後,朱高煦也回到了漢王府。
此刻韋妃的肚子已經挺得滾圓,顯然很快就要生産了。
漢王爺難得有時間陪陪這個風韻美人,幾句甜言蜜語便将韋妃逗得哈哈大笑。
奈何韋妃懷有身孕,否則漢王爺就要提槍上馬征戰沙場了。
望着那肚子裏的生命,朱高煦情不自禁地伸手輕撫着。
這他娘的也是個便宜兒子啊!
但是現在,這身體是自己的,靈魂也是自己的,唯獨當初那一哆嗦不是……
想着,朱高煦心中就很不得勁,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韋妃見狀,誤以爲他是睹物思人,正在思念随軍北伐的長子瞻壑。
“王爺,壑兒他們隻是些孩子,應該不會上陣殺敵,安全倒是無虞。”
“唔……愛妃說的有道理,瞻壑這小子就是有些呆,希望肚子裏這個要聰明些。”
朱高煦臉不紅,心不跳地随口敷衍了一句,卻不料惹來了韋妃一記風情萬種的白眼。
“哼,死相!”
見此情形,漢王爺頓時口幹舌燥,心猿意馬了起來。
如果不是理智戰勝了欲望,朱高煦今日就要讓肚子裏的便宜兒子,提前知道知道什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王爺,看你那死相,去找郭妹妹陪你吧。”
朱高煦一怔,随即點了點頭。
他倒是忘了,自己還有個庶妃郭氏,武定侯郭英的孫女。
嗯,建安風骨,威武遺風,孟德精神,亘古永存!
漢王爺羞澀一笑,當即準備去尋那郭氏。
然而正當此時,管家朱八突然來報,太子朱高熾來訪。
朱高煦得知消息後,頓時臉色一變,隐約猜到了老大前來所爲何事。
畢竟,他如果半點都沒有察覺的話,那他就不是太子朱高熾了!
“朱八,把人請到書房去。”
“另外準備熱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聽到這話,朱八有些愣神。
那可是當朝太子爺啊,自家王爺現在這麽狂的嘛!
自個兒跑去沐浴泡澡,讓太子爺在書房等?
這……有些不合适吧?
朱高煦卻是不管不顧,他在二局待了三天三夜,滿身都是臭汗,自然先去舒服地泡個澡。
至于大胖胖,就讓他等着吧。
半個時辰後。
漢王府,書房。
朱高煦一進門,隻見大胖胖正坐在書案前,面色陰沉如水。
“喲,老大,今兒怎麽舍得來我漢王府了?”
“難不成是東宮用度緊張,來我這兒打秋風來了?”
朱高熾聽見這話,擡頭怒視着朱高煦,冷喝道:“我再不來,你是不是準備弘揚你那勞什子新學了?”
果然,大胖胖是因此而來!
朱高煦也不動怒,一屁股坐到了他對面。
“老大,你怎麽知道的?”
“诏獄有紀綱看着,你根本沒有渠道,那也就是說……北平?”
轉眼間,朱高煦就反應了過來,随即笑道:“老大啊老大,你這樣做,就不怕老爺子秋後算賬嗎?”
聽到這話,大胖胖神情一滞,微微變了臉色。
他這個太子爺,可是對永樂帝怕到了骨子裏。
“這些都是小事,我今日前來,隻想問你一句,是誰給了你那麽大的膽子,敢對程朱下手?”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在自取滅亡,到時候别說我,就連皇上都保不住你?”
大胖胖這話并非虛言,而是掏心窩的真心話。
一旦老二真個大張旗鼓地弘揚新學,天下學程朱讀程朱的文人學子都會起來反對他,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都足以把他給淹死!
天下文人何其多也?
他們的怒火,别說是他朱高熾,就連皇帝朱棣都不一定承受得住!
面對太子爺的斥責,朱高煦隻是神情淡然地笑了笑。
“那又如何?程朱的弊病,老大你難道就沒有察覺?”
“朝廷優待讀書人,程朱麻木底層百姓,讓他們變成讀書人的苦役奴仆,這難道就是儒家聖賢留給後人的聖言?”
朱高熾聞言面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家老二。
“朱高煦,你到底聽了何人讒言?怎會生出這樣的歪理邪說?”
他朱高熾讀了一輩子的儒家聖言,還從未見過有人敢抨擊程朱,更别提親耳聽到了!
“歪理邪說?”朱高煦笑了,“老大,你爲何不多出去走動走動,看看你學的那些儒家聖言,帶給百姓的究竟是什麽!”
“不是什麽仁政,不是什麽道德,隻有無窮無盡的剝削壓迫!”
“讀書人活得了功名,搖身一變成了士紳,開始想法設法地圈占田地,一代又一代,直至百姓無地可種,淪爲流民,淪爲盜匪,淪爲大明王朝的掘墓人!”
此話一出,大胖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怒視着漢王爺斥道:“老二,你瘋了?”
“對,我瘋了!”朱高煦同樣起身,毫不避諱地看着太子殿下,追問道:“那你告訴我,大明有多少畝田?有多少畝地?”
大明有多少田地?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則根本無解。
因爲,朱高熾不知道,就算是永樂帝朱棣也不知道,甚至曆朝曆代的帝王都不知道!
大明皇帝,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田地,這個說法看起來很可笑,但事實就是如此!
丈量田地的人,是地方官員!
而清查田地的人,也是地方官員!
上報田地數目的人,還是地方官員!
久居中央的皇帝太子,怎麽可能知道大明究竟有多少田地?
他們又怎麽知道,大明有多少田地,掌控在士紳大戶手中!
“你知道嗎?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清楚一州一府田地具體數額的人,不是你我,也不是皇帝陛下,而是當地的士紳!”
“我大明是農耕社會,誰掌握了田地誰就有話語權,你當真以爲那些士紳攫取田地,僅僅是貪圖那點田地收益?他們要的是掌握對黔首百姓的話語權!”
田地!
話語權!
這些話落入耳中,大胖胖瞬間愣在了原地。
程朱灌輸給他的條條框框,好像在此刻轟然崩碎,出現了一道嶄新的大門!
“隻有掌握了對黔首百姓的話語權,士紳才能在鄉間呼風喚雨,平民老百姓無地可種,他們隻能成爲給士紳種地的佃戶!”
“每一個佃租士紳田地的佃戶都不敢得罪士紳,生怕士紳不再允許他們佃租土地,那他們隻能活生生地被餓死!”
“程朱在幹什麽?通過科舉制造出一批批士紳,讓他們去兼并田地,讓他們去掌控百姓,讓他們去剝削壓榨窮苦百姓!”
“再這樣下去,我大明江山的主人,不是我老朱家,也不是平民百姓,而是這些一個個吃的滿嘴流油的程朱士紳!”
“老大,你說,這程朱,該不該動?”
朱高熾蒙了,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這些話語,他以往從未聽到過,就連楊士奇、黃淮等人,教給他的,都是聖賢之道,如何廣施仁政……
但是,他們口中的仁政,對百姓而言,從來不仁!
那是,對程朱士紳的仁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