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現在很是不爽!
他大張旗鼓地喚來文武重臣,希冀着這老二給出一個合理的建議。
誰知道這個逆子卻是一反常态,評價他揮師北伐不過是做無用功罷了。
打跑了鞑靼,還有瓦剌!
再打服了瓦剌,鞑靼又崛起了,或是還有其他遊牧部落!
着也就是在說,他朱棣勞師遠征北伐草原,換取的不過短暫和平罷了。
但大明王朝付出的代價,卻是不計其數的錢糧資源。
這一對比之下,顯得他朱棣很是愚蠢!
畢竟禦駕親征揮師北伐,朝堂之上有很多重臣都不同意,是他朱棣一意孤行非要打出一個太平盛世!
可是現在,老二朱高煦直截了當地駁斥北伐得不償失,他朱棣這老臉往哪兒放?
想着,朱棣心中怒氣更甚,目光不善地盯着朱高煦。
“老二,武力北伐不可取,那你有什麽高見啊?”
“難不成我大明就龜縮在長城之内,坐視蒙古趁機崛起?”
衆人都聽出了皇上語氣裏的怒火,更是不敢吭聲,唯恐遭了無妄之災。
朱高煦倒是不以爲意,摸着下巴笑道:“爹,您知道草原的階級分化嗎?”
衆人一愣,當場懵逼。
階級分化?
這是什麽意思?
“蒙古按照地位,大緻可分爲貴族與平民兩大部分,當年成吉思汗打破傳統氏族部落的傳統組織結構,建立行政、軍事和生産組織相結合的統一體制——千戶制。”
“千戶之上,有萬戶,其下複有百戶、十戶,分别由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和十戶長統轄,這些戶的長官大都由原部落首領、貴族充當……”
不得不承認,成吉思汗當真是一代天驕。
他利用千戶制,将整個草原層層掌控,命令所到之處,無人膽敢不從。
在這千戶體制下,蒙古所有青壯年男子皆爲戰士,編入軍隊,自備馬匹和兵器,由千戶長、百戶長率領,随時聽命出征。
并且他把居民固定在指定的十戶、百戶和千戶以内,就是要保證千戶制的完整性,保證必要的兵源和稅源,使得蒙古所有成年男子都能“上馬則備戰鬥,下馬則屯聚牧養”,與太祖爺朱元璋創立的衛所制度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成吉思汗唯一做錯的地方,在于他親手培養出了一批以成吉思汗爲首的皇室宗族即“黃金家族”的最高統治集團,和各級那顔貴族構成的封建大領主。
成吉思汗把編成千戶的蒙古民衆連同管轄千戶的各級那顔當作家産,分配給自己諸子、諸弟等宗室成員。
按着家産分配的慣例,他的諸子、諸弟又把分給他們的平民和各級那顔,再分配給自己的親族或部屬。
各級那顔對于大汗和大汗的宗親處于絕對從屬的地位,但對蒙古民衆來說他們卻又是統治者。
他們接受大汗或其宗親的封賞,成爲領主,并且獲得世襲權力。
他們在轄區内有分配牧場、征收賦稅、攤派徭役、統率軍隊等等權力。
他們漸漸地,也就成了替黃金家族管理蒙古帝國的中堅力量。
但是,等到黃金家族衰亡,這些大領主卻成了蒙古帝國的掘墓人。
如阿魯台不是黃金家族成員,卻打着“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如意算盤,擁立黃金家族成員本雅失裏爲蒙古大汗,試圖通過這個傀儡大汗掌控整個草原。
曾經血脈尊貴的黃金家族成員,如今淪落到成爲領主傀儡,甚至被肆意屠戮,如果成吉思汗在天有靈,他的棺材闆隻怕壓不住了。
朱棣有些不耐煩,出言催促道:“漢王,你到底想說什麽?”
“很簡單,鞑靼也好瓦剌也好,真正想打仗的,終究是那些領主貴族那些底層牧民所求的,不告過是生存罷了。”
“這仗無論打赢了還是打輸了,對底層牧民而言沒有任何區别,打赢了劫掠所得的錢糧女人都是貴族的戰利品,他們浴血搏殺毛都撈不到一根;打輸了死的更多的也是底層平民,他們生活會更加困難。”
“然而蒙古平民說得難聽點,就是蒙古貴族的奴隸,他們爲了生存不得不聽命于貴族,聽從他們所有的命令,不敢有任何反抗,即便貴族要他們拿着命去打仗,他們也隻能執行。”
“既然如此,我大明真正的敵人,隻有那些領主貴族,爲何不嘗試着策反同化這些平民呢?”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驚了,陷入了沉思之中。
誠然,漢王爺這話不是無的放矢,畢竟事實擺在那裏。
想打仗的,是蒙古貴族。
真正拼命的,卻是蒙古平民。
即便這仗打赢了,平民也沒有任何好處,反倒是貴族賺的盆滿缽滿。
如果打輸了,平民日子會更加難過,生存都變得很是困難。
蒙古平民,壓根兒就不想打仗。
金忠捋着雪白胡須,歎氣道:“漢王殿下,你方才也說了,蒙古階級森嚴,那些平民對貴族的敬畏,已經深入到了骨子裏,那他們又怎敢投效我大明……”
“爲什麽不敢?隻要有願意歸順我大明的蒙古平民,我大明就會開啓互市,甚至賜給他們土地良田牧場,還可以派遣儒生辦立學院,施以教化仁政,讓他們切實感受到我大明的繁榮昌盛,而後對大明生出向往之心……這是同化!”
“蒙古平民是不想打仗的,打赢了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打輸了他們失去家人,生活會變得更加困難,如果他們有了更好的生活,有了更強大的依靠,有了更多生存機會,他們還會聽命于那些蒙古貴族嗎?”
“我大明不需要深入草原作戰,需要的是策反接納蒙古平民,通過互市封賞這些手段,赢得蒙古平民支持,将他們固定在邊疆鄰近之地,慢慢滲透同化,直至變成我大明的一部分!”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草原有異動,這些密布長城之外的蒙古平民也可成爲我大明的情報網絡,或是第一道禦敵防線,如此一來還何懼草原之患?”
頓了頓,朱高煦輕笑道:“戰争,并不一定隻能通過武力解決。”
“錢糧戰争,資源戰争,同樣可以達到政治目的。”
“我大明隻需付出一些錢糧資源,就可不戰而屈人之兵,何樂而不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