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仞幼時曾救了鐵掌幫上代幫主,上官劍南性命。上官劍南感恩于他,又覺他是個可造之材,遂将一身武功傾囊相授。
裘千仞在二十四歲時,武功已經有青出于藍之勢,實乃天下奇才。上官劍南逝世後,他便接任鐵掌幫幫主。
他非但武功驚人,而且極有才略,數年之間,将原來一個小小幫會,整頓得好生興旺,自從“鐵掌殲衡山”一役後,“鐵掌水上飄”的名頭威震江湖。
裘千仞能取得如此成就,自非一勇之夫,而今眼見楊康在這裏嫁禍,丐幫已然火起,他便也樂的加油添柴,若讓他們直接火并一場,丐幫元氣大傷,不但能完成金國交代的任務,在江湖上,自家鐵掌幫也能在荊湖一代,獨霸天下了。
畢竟他也以爲洪七公,真死在西毒歐陽鋒手中了。
聞聽顧朝辭言語張狂,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挑戰自己,自不願搭理他,有現成的打手,爲什麽不用呢?
遂面色俊然,冷冷一笑道:“你辣手書生武功蓋世,以一套齊眉棍法就能打敗丐幫九袋長老,更是可以聯合東邪他們殺害洪老幫主,入主丐幫。那滅我鐵掌幫又有何難?
不過嗎,以前是你沒被丐幫衆位好漢識破,但到了現在,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伱想在我面前逞兇示威,也得先能活下來吧?”
顧朝辭呵呵一笑道:“裘老兒,連你這種蠢貨都知曉,我用齊眉棍法,便能擊敗本幫長老,那我用不用打狗棒法重要嗎?
我用了打狗棒法,誰人又真的識得一招半式?
再者說了,這打狗棒法顧名思義,就是用來打狗的,我丐幫好漢自然不屬此列。可如你裘老兒這種漢奸狗,我倒有興趣打一打,你可敢上台一戰?”
顧朝辭心知這場鬧劇,問題出在哪裏。自己江湖名聲不好,武功又高,這些人從心裏又對“辣手書生”得行爲,不是很認可,内心壓根不服自己這個幫主,這才是主因,楊康所爲實則隻是誘因罷了,等于提前将隐患挑出來了。要想平息這場丐幫風波,絕非一味依仗武力,便能行的通的。
裘千仞也覺到了這一點,笑笑道:“近十幾年來,我雖行蹤不顯于世,但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卻也逃不過我這雙眼睛去。
一年前襄陽府“煉鐵手”盧學禮一家滿門三十五口,被屠戮殆盡,上書“殺人者顧朝辭也”,這是你做的吧?
半年多前,晉陽府大戶郁永田一家六十三口,滿門男丁被殺,三個女兒還被人先奸後殺,也書寫“殺人者顧朝辭也”!
這等事情,你不知做了多少,呵呵……如你這般心狠手辣的奸惡小人,武功再高,我又何懼于你?”
說到這,他那雙精光襲人的眸子,環顧四周,朗聲道:“隻不過這裏是丐幫主場,衆位好漢若想靠我鐵掌幫,解決門戶問題,我裘千仞自也不會推卻。”
魯有腳當下說道:“裘幫主莫開玩笑,我丐幫中事,也不勞閣下操心!
你說的那些都是江湖傳聞,一個“殺人者顧朝辭也”就能代表一切,豈非是個笑話!”
魯有腳是污衣派長老,德高望重,他言下之意,就是不信顧朝辭,能做出那等事來,那麽大多數弟子也都不信了。
裘千仞自然深知其理,心中忿恨,冷冷瞥了他一眼,面上卻微笑不語,心想:“今日這事,說不得得壞在他身上。”
楊康當即朗聲說道:“魯長老此言有理,江湖傳聞不可盡信的道理,在場諸位都是深知。但諸位長老,卻有所不知,這顧朝辭與桃花島棄徒梅超風勾搭一處,數月前在中都,不但與其相談甚歡,還爲了她與“江南七俠”大打出手,爲其了結雙方恩怨。
又與全真派“玉陽子”共席而坐,徹夜長談,這些事确鑿有之。”
他擡頭望向軒轅台上的顧朝辭,正色道:道:“顧朝辭今日恰也在場,你可當着丐幫衆位英雄之面,說說此等事有,還是沒有?”
楊康在全真七子面前,嫁禍黃藥師殺郭靖時,縱然知曉梅超風這個女師父是其徒弟,也壓根沒考慮過這些。
在他心裏,爲了利益,連親爹都可以舍棄,丘處機這個教他十年的師父,都要害死,一個半路師父梅超風更加沒分量了。
而且他這一手實中套假,含義頗深,着實厲害。一時之間,場中數百人的的目光,全集中在顧朝辭臉上。大家心中俱是怦怦亂跳,口幹舌燥,都在等着顧朝辭,說出什麽話來。
顧朝辭遊目四顧之下,眼見人群中的穆念慈,氣的俏臉含怒,就要開口駁斥。
她心裏清楚,倘若顧朝辭不認這事,當時在中都之時,圍觀之人幾有數百,焉知沒有丐幫弟子?而且那些事,丐幫怎能沒有耳聞。
倘若認了,豈非更讓某些人,更加懷疑自己情郎與黃藥師、全真七子關系非淺了,那麽害死師父豈非更加多了幾分可能。
就見顧朝辭笑了笑,很是泰然自若道:“這些事确實有之,不過你小子消息還不甚靈通,少說了兩樣,我不但與梅超風徹夜長談,還與東邪黃藥師交上了朋友。
我不但與“玉陽子”共席而坐,就連丹陽子、長春子也曾與我一起并肩作戰,共誅金賊!
隻是可惜的是,那時我武功未成,隻廢了靈智上人與侯通海,好在還是殺了梁子翁這老怪物,也算沒有太過浪費這身本事。”
丐幫中人一聽此言,全都嘩然,驚訝、惶惑、鄙夷、擔憂、驚喜之聲四起,不一而足。
饒是楊康與彭連虎、沙通天早已從“參仙老怪”的幾位徒弟嘴裏知曉,其被顧朝辭殺了。但此刻聽他親口說了出來,都是心中一震。
可楊康心機過人,臉上卻大是得意,擡起一張俊臉,團團相向,傲然道:“衆位丐幫長老,你們這下都聽到了了吧,他與黃藥師全真七子這麽深的交情,暗算你們洪幫主,豈不是順理成章,而今怎麽說?”
幾人還未開言,顧朝辭已截過話頭道:“别急嘛,本座還有好多罪狀要認。待我全都說出,一并處置豈不是好?”
這一下倒大出楊康意料之外,他一怔道:“還有什麽?”
顧朝辭微微一笑道:“像山東陽谷縣‘黑風崗’一夜暴斃七位寨主,卷雲山九溝十八寨中的大龍頭、六龍頭被棄屍于市……”
他話未說完,丐幫中人已齊齊“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很是驚訝。
顧朝辭所說的,乃是近年江湖上的幾大疑案。“黑風崗”七位寨主一年前,光天化日之下,闖入清河縣大戶張守義家,将府中金銀寶物擄掠一空不說,張府五十六名男丁盡遭殺害,十八位女子皆先奸後殺,不落一個活口,然後縱火逃去。
此事剛一傳出來,武林中黑白兩道無不發指。張守義乃是規規矩矩的商人,并未交結下什麽了得的武林人物,是故扼腕者不少,出頭者都是一個也無。
丐幫一個舵主帶領數十位兄弟去出頭,結果那“黑風崗”地勢極險,七位寨主又武功頗高,手下人多勢衆,丐幫反而大敗虧輸,連那位舵主都傷重而死。
後來幫主洪七公收到消息,就要親自出馬,但還不等他趕到山東,這“黑風崗”七位寨主卻一夜暴斃,喽啰們也被殺了近兩百人,每人都是死狀至慘,幸存者不多,但無人知曉具體何人所爲。
卷雲山九溝十八寨踞于要地,财雄勢大,幫中大龍頭“尖嘴蛟”龐昆與六龍頭“翻江鼠”龐歡乃是同胞兄弟,又是一師所傳。
兩年前,其師因這二徒胡作非爲,趕來“卷雲山”清理門戶,怎料這兄弟二人,先是讨饒賠罪,大擺酒宴,但背地裏下了迷藥,竟将其師雙腿砍斷後,以鐵杖重擊一百餘下,将其活活打死。
這兩人做下這等事來,知道引起武林公憤,便隐匿起來,龜縮不出。武林中先後有多位高手出馬除奸,俱無功而返。
忽有一日,二人屍體被吊在在卷雲山十八寨的總舵門前,無人知曉下手者,是何方神聖。
這兩件事,都是武林中近年來最大疑案。
死者既是武林中極其難惹的人物,所犯的既是人神共憤的罪行,下手者又是神秘詭異。故此江湖上很是沸沸揚揚了一陣子,後來實在沒頭緒,也隻得算了。
若非顧朝辭今日提起,丐幫中人也幾乎忘了,還有這麽幾件事。
顧朝辭見了衆人神情,心下一笑,這兩件事,都是他做的後手,這就是他爲什麽敢四處殺人留名,還覺得隻要自己武功一高,就很容易能洗白名聲的最主要原因。
當然,這也是他給自己加的一個保險。他本想着,自己殺人滿門之事,要是遇上洪七公這等行俠仗義的高手,自己不能力敵,再丢将出來,用做保命的,但一直沒用到。
時至今日,也沒人可以讓他忌憚了,正好說出來,用做揚名。
這時楊康也聽彭連虎與沙通天,對他說了這兩件疑案,眉頭微蹙,繼而一展,大叫道:“你平時都是四處殺人留名,爲什麽做了這些事,又不留名了呢?依我看,你知道這些事無人知曉,都是疑案,才故意冒認的?”
顧朝辭眼皮不擡,連他看也不看一眼,隻是接着說道:“衆位兄弟,這人生在世,難道做事都是做給旁人看的嗎?我們丐幫行俠仗義,難道都是做給人看的?
不,在我看來,那是刻在自己心裏的!做了好事壞事,天知地知自己心知!
我殺人願意留名,就留了。不願意留,就不留,這些都在我一念之間。
剛才魯長老說的好,豈能用留名與不留名之事,來定義我是否做過某些事?
試想想,我顧朝辭堂堂七尺男兒,身懷一身武功,不懼當世任何人!這普天下還有我,敢作不敢當的事嗎?
大夥兒都知道,這裘老兒号稱鐵掌無敵,威震當世,剛才這簡長老将他誇的天上天上有、地上無似的!
呵呵,可我想問問,就這般人物,我顧朝辭都不将其放在眼裏,還不能代表一切嗎?試問,這世上豈有我所懼之人?”
他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辭鋒如刀,丐幫衆人有聽的笑逐顔開的,有聽得瞠目結舌的。而且這話的确大有道理,人家連與幫主齊名的裘鐵掌,也不放在眼裏。這江湖還有可懼之人、可懼之事?丐幫中人心念不停,思忖不定。
顧朝辭一雙眸子看向楊康,冷冷道:“小王爺,你要不要再想想,還有什麽惡事狠事,再給我加上幾件,畢竟過了今天,再想說,那可就難了!”
楊康見他雙目一翻,寒光襲人,眼中明明什麽也沒看到,卻感應到了一種奇異的殺氣,這殺氣如秋風般,無聲無息地透了進來,他登時隻覺毛骨悚然,退了一步,臉現尴尬之色。
又強顔喝道:“辣手書生,你不要對我耍威風,我完顔康隻是說了幾句實話罷了!”
此時早已上來兩丐,将梁長老扶下台去,處理好了傷口。四長老聚在一起商議。
魯有腳道:“現下真相未明,咱們不能輕舉妄動,當務之急是查實老幫主的生死。”
彭長老怒聲道:“就是要查明真相,也得先拿住顧朝辭。他在江湖中所爲之事,大家都有耳聞,他殺的人固然有十惡不赦之人,但如他這等狠絕心性,若真做出什麽,欺師滅祖之事,也并非不可能!
而他武功卓絕,絕非一人可勝,不乘着本幫高手齊聚一堂,拿下他,以後誰能制得住他?”
簡長老點了點頭道:“說的有理,如今真相未明,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們先擒住他,等查明真相後,再做處置,若真是誤會,要殺要剮,我等也由他,但若不是誤會……”
魯有腳高聲叫道:“咱們既已奉立幫主,豈能因一金賊之言,任意更改?”
四人争執不休,言辭中都是絲毫不讓。
彭長老見簡長老同意自己看法,大呼道:“我丐幫都是大好兒郎,自家門戶問題,豈能讓人看了笑話!
衆位兄弟,布打狗陣,一切問題等擒下辣手書生再說!”
顧朝辭冷冷一笑道:“姓彭的,你可勁蹦,你跟着金賊反叛本幫,你會是什麽下場,你可曾想過?莫非覺得你身在衆兄弟間,我就殺你不得嗎?”
這幾句話他說的平淡,沒有之前激昂澎湃,但道出了他的決心。
彭長老看着他站在台上,神威如獄,隻覺一顆心向下沉落,似是沉向無底深淵,饒是他内力深厚,定力如山,一時間也不禁有些頭暈眼花,但他強行說道:“你血口噴人,我怎麽反叛本幫了?”
顧朝辭懶得回應于他,隻是對着衆人朗聲道:“衆位兄弟,這大金國的完顔小賊,邀了鐵掌幫做幫手,行使奸計害我,就是想要引發本幫内亂,好達到他們不可告人之目的。你們怎麽不辨是非,胡亂相信?
本幫幾位長老見多識廣,怎連這樣一個小小奸計,也瞧不破、識不透?”
顧朝辭一擺手道:“好了,有些事原本難言,衆位兄弟,且站開一旁,待我拿下裘千仞與這群金狗,審問之下,一切都會明了,真相大白後再做處置!”
楊康心中不禁打了個突,看向裘千仞,見他一副胸有成竹得樣子,心裏也踏實了許多。但還是悄悄看了彭長老一眼。
彭長老忽地仰天大笑道:“好哇!好!原來我等都是老眼昏花,不辨是非,而你辣手書生,還是個仁善愛民的好漢哪!”
再低頭時,他已狠狠說道:“你大言炎炎,隻說這些江湖敗類,都是十惡不赦。難道他們家中的無辜孩童,大者不過十歲,小者還是嬰孩,你将他們殺個幹淨,這也是正義做法?”
簡長老高聲大喝道:“顧公子,你是奸惡小人也好,還是大勇仁義的好漢子,請恕我等分辨不出。但爲今之計,隻要你赢了我等,姓簡的死心塌地奉你爲主!
若再有二心,叫我萬箭透身,千刀分屍。衆兄弟同不同意?”
“同意!同意……”
魯有腳心中也是将信将疑,說道:“好,幫主,倘若你确是老幫主真傳,我等兄弟必然不是你的對手,天下丐幫兄弟自然傾心服你。”
顧朝辭眼見到了此時,不打不行,振聲叫道:“誰先來?”衆人見他神威凜凜,哪有人敢上台去?
簡長老手中兵器一橫道:“顧相公,你武功高強,我等要車輪戰你,你還是下台來破我等陣法吧!”
緊接着一聲大喝:“衆兄弟,布打狗大陣!”
顧朝辭先前與丐幫六人過了一招,知道他們訓練有素,但事到臨頭,他也不懼。
想着身形一縱,便飛下了軒轅台,此時就見東西南北四群乞丐,俱各神色肅然,如臨大敵。
東邊一名乞丐沙啞着嗓子喝道:“東邊叫化來讨飯哪,老爺太太施舍一口飯哪!”剩餘的數十名乞丐跟着唱道:“東邊叫化來讨飯哪,老爺太太施舍一口飯哪!”随着歌聲,向前跨了一步。
歌聲未落,南邊一名乞丐也唱了起來,衆丐随聲附和,曲調是一模一樣,不過将“東邊”二字換成了“南邊”二字而已,接着西邊,北邊也各唱了一遍。
四遍“蓮花落”唱罷,衆丐各跨一步,将顧朝辭圍在中心。
裘千仞率領徒衆遠遠站着,隔岸觀火,見丐幫内讧,暗自歡喜,心想兩敗俱傷之後,就是老夫一舉剪除丐幫之時。
不由捋須微笑,但也對楊康之人,大爲忌憚,尋思:“這小子是趙王世子,以後說不得就是太子皇上,再配上這幅心思,大有可爲啊!”
衆丐嗓音本就不好,又扯着脖子大嚷,直把顧朝辭聽得牙根發酸,心頭擰勁,實是苦不堪言。
但他心神凝定,自是不受影響,審視衆丐布成的這套陣法,隻見群丐身形端凝,站位貌似随意,實則互爲奧援,有人主攻,有人主守,牽一發而動全身。
眼見衆丐一步步擠上來,将自己圍在中心。這般陣法隻消發動起來,十餘名二三流的乞丐,便足可抵得上一兩名一流高手,那麽自己身旁,圍着上百乞丐,便如有十數位一流高手圍攻。
若真的是在面對敵人,破這陣勢倒也不難,但這些人都是本幫弟子,若真出重手,殺傷人命,反而真讓楊康裘千仞等人稱心如意了。如何能擊潰群丐,而又不傷人命,得好好尋思尋思。
穆念慈在旁觀望,也知情勢不對,甚是焦急,但苦無善策,想着便将目光投在了楊康身上,見他與裘人仞站在一處,在火把月光的的照射下,連他臉上的盈盈笑意,都看的清清楚楚,饒是知道他是自己義父楊鐵心的親生兒子,一時間也動了殺意。
這時顧朝辭心頭一動,《九陽真經》中的“人一挨我,我不動彼絲毫,趁勢而入,接定彼勁,彼自跌出。前後左右,全無定向,後發制人,先發制于人。”
他想明白了破陣訣竅,刹那之間,《九陰真經》下卷中的某些姿态文字,也從心中倏然閃過。
他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主張,竟然盤膝坐了下來。群丐大愕,一時間不知所措,不由齊齊住腳。舉凡陣法,皆是互相鈎連,或你攻我守,或我攻你守,結成一個整體。
若有人貿然單獨行動,陣法中必現破綻,也易爲敵人攻破。
除此之外,陣法又都是後發制人,講究舍已從敵,隻要敵人一發動,自己總有法子運用其中變化克制于他。須知不論大軍交鋒,還是二人互搏,進攻者集中全力攻擊對方,己方必有大量弱點不加防禦,隻須攻勢淩厲,敵人忙于自守,無暇反擊,己方的弱點便不守而守。
打狗大陣一經發動,敵人來攻,必然自顯弱點,其餘人便針對敵人身上的弱點進襲,所謂相生相克,便是這個道理。直至将他困得打不過,逃不掉,或殒命當場,或下跪求饒,方才罷休。
這“打狗大陣”乃是丐幫數代高手精研的一套功夫,與打狗棒法都是名字粗俗,但卻是古往今來武學中第一等的功夫,同屬“鎮幫之寶”。向來極少動用,但每次一用,總是未到終局,便即大勝,從無例外。
此番陣中這些人,能來參加君山大會,在幫中位分不低,曾多次參與演練“打狗大陣”,卻做夢也沒想到竟有這麽一個人,将數十名丐幫高手及這“打狗大陣”視若無物,在衆人環伺之下,還有餘暇大模大樣地坐下來?
主持陣法的四大長老,也是錯愕異常,他們已布成陣形,單等顧朝辭出手,便以相應變化阻截進擊,但他如此沉得住氣,竟毫無出手迹像,一時難免無所适從。
他們見多識廣,遠非一般子弟可比,知道今日碰上了難以對付的大高手,戒惕之餘,揮了揮手,示意群弟子不可莽動。
顧朝辭端坐在地,笑吟吟看着丐幫弟子臉上的細微表情,等了片刻,不見他們中計發動,倒也佩服,心道:“今日若不将他們打個落花流水,一舉将他們折服,以後說不得就是陽奉陰違了,這倒是件頭痛事!”
想着當下伸個懶腰,打個呵欠,叫道:“跟你們說了好久,竟然乏了!”他說着索性躺了下來,閉上眼睛。
衆人看這情形,他竟是要美美地睡上一覺了。如此一來,丐幫衆弟子縱是泥人,也該有個土性兒了。
主持南方的梁長老性格最爲暴躁,又被刀砍掉了幾個腳趾,見顧朝辭故弄玄虛,不由怒道:“你搞些甚麽?還不動手?”
顧朝辭翻了個身,斜睨他一眼,笑道:“高山大湖,月明星亮,涼風着體,睡上一覺,多麽惬意。你在這大呼大叫,擾人清夢,太過不雅了。”說着又翻過了身子。
梁長老眼見他如此張狂,大怒之下叫道:“看刀!”左手一揚,向右急揮,寒光閃處,四柄飛刀嗚嗚飛出,快如閃電,已向顧朝辭背心插去。
原來他的飛刀沉猛威重,刀柄鑿空,在空中疾飛而過之時,風穿空洞,發出嗚嗚之聲,如吹唢呐,聲音凄厲。刀發高音,似是先給敵人警告,以示自己打出的是“明器”而非“暗器”,另一面其實也是威懾恐吓,擾人心神。
這下發難又快又準,白光閃處,四把明晃晃的飛刀,倏然而至,一齊斬向顧朝辭背心。
顧朝辭聽得飛刀來向,破空之聲甚是勁急,不禁暗叫了一聲“好”,心想:“我如用手接刀,不顯功夫,難挫丐幫驕氣,總要令他們輸得心悅誠服,才能一勞永逸!”
他兩人相距也就不足兩丈遠,顧朝辭動念間,已然翻過身子,臉上卻現出驚懼神色,大聲叫道:“啊喲不好,殺人啦!”
他躺在地下,雙手雙腳亂蹬,一副狼狽到家的模樣。
衆丐眼見他已無法躲閃,忽然眼前一花,刺向面門的那把飛刀,被他張口咬住。射向雙肩的兩把刀,被他一邊一把夾在指縫之中,射向前心的那把刀不知怎的,被他右足一蹬,竟滴溜溜在他足尖上打轉,便好似耍戲法兒的,人在頭上頂了個盤子一般。
群丐被他這一手弄的心神恍惚,聳然動容,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顧朝辭手腳口齊動,那四柄飛刀,分四個方向打了回去。
他用上了“彈指神通”中涉及回力的暗器功夫,接發飛刀在他眼中,隻是微末小事,但在主持陣法的四位長老眼中,卻非如此。
他們被顧朝辭的頑童行爲,一懾心神,隻一恍惚間,耳聽飛刀嗚嗚厲叫,眼見一道白光,如同閃電打向自己要害,再也避之不及,擋之不來,不由得面如死灰,心頭發涼,暗道:“我命休矣!”
豈知那飛刀飛到他們身前尺餘之處,忽地拐了個彎子,突突幾聲悶響,該打面門的打中了發髻,該打前心的從腋下穿過,該打下盤的插入土中。
顯見顧朝辭手下留情,不但在刀上加了回力,每把刀上加的回力又各不相同,這樣的暗器功夫,委實是匪夷所思,他們做夢也夢不到。
四大長老都知,适才這一下,若非顧朝辭手下留情,自己等再有十條性命,也一齊都不在了。他們一死,蛇無頭不行,打狗大陣,又濟得甚事?
當下簡、梁、魯又是感激,又是欽佩,可是雙方一招未交,若便即出言認輸感謝,不但折了己方銳氣、堕了丐幫威名。最主要幾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成名已久,這樣也有些不甘心。
至于彭長老,就想着隻要能真正打起來,過了今天,自己不死,就能去金國享受榮華富貴了。
四人面面相觑,臉上各樣表情都有,心中想法不一,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朝辭對他們的表情,看在眼中,一聲長笑,朗聲道:“我若這般破了陣法,不但你們不甘心,我也過意不去。來來來,咱們再行來過!”
他話音未落,青光一閃,他已展開身法,在丐幫弟子圍成的圈子中間,迅即無比地遊走開來,片刻之間,手持打狗棒,已向東西南北四方各發招數。
他出招意在逗引丐幫發動大陣,所以棒上真力并未使足,否則以他迅雷電閃的身法,丐幫弟子猝不及防之下,已該有人受傷。
丐幫弟子大驚,“打狗大陣”旋即發動,一時四面呼聲如雷,衆人此起彼伏,疾速旋轉奔行。
顧朝辭引動陣法之後,再也不主動攻擊,足下卻越奔越快。奔到十數個圈子以上,他體内真氣充盈,直似星馳電閃,足不點地一般,隻把衆人看得眼也花了。
四長老知道不妙,自己等若是原地不動,那便是任他宰割之局。以他這般深厚内力,超卓輕功,隻需任意一擊,自己等都絕無抗拒餘地。但若随他奔行,内力輕功又都差得忒遠,一跟不上,陣法便會立現破綻。
但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之局,陣法已然發動,那也不能硬生生停住。他們疾奔之際,不敢說話,隻好大打手勢,令各弟子固守陣腳,全力圍堵。
可是顧朝辭内力深厚,“螺旋九影”功夫似鬼如魅,他們跟着又兜了二十幾個圈子,已然汗透重衣,滿頭滿臉都是水滴,便好似剛洗過了澡一般,氣喘加劇,足步也慢得多了。
丐幫四老是陣中武功最高者,他們已然如此,結陣的其他衆丐,就差得更加遠了。
顧朝辭見他們居然随自己奔了這麽久,心中也自欽佩,暗道:“丐幫号稱天下第一大幫,幫中人物果然不凡。”
當即足下加勁,一個身子好似化成了數十個一般,前影未逝,後影已至。
陣中十幾名五袋弟子本來功夫較弱,早就奔得上氣不接下氣,苦苦撐持,這時又見顧朝辭此去彼來,迅捷無比,不禁眼花頭大,天旋地轉,“撲通”、“撲通”跌倒在地。後邊人衆正在疾奔,哪裏收得住腳?
眨眼之間又被絆倒了數十個,“打狗大陣”破綻已現。顧朝辭奔了這麽久,等的就是這一刻,口中一聲清嘯,叫道:“看好了!”
西邊人衆眼前一花,見顧朝辭已疾撞到自己眼前,大駭之下,各挺兵刃,橫敲直擊。這時他們已無争勝之心,隻求顧朝辭不傷到自己,已是萬千之幸。
顧朝辭沖到一半,忽地止住身形,足尖在地上一踢,竟以背部做武器,疾向東邊衆弟子撞了過去。他前一沖是虛,這一撞才是實,比之先前更快了一倍以上。
東方衆弟子哪裏料得到他出此怪招?一愕之下,他已撞入陣中,所到之處,有如虎入羊群,衆人紛紛飛起,沒一個來得及,出上一招半式。
瞬息之間,乒乓之聲連響,各種兵刃掉了一地。顧朝辭便用這個古怪法門,将東西南北四方的丐幫弟子,沖撞得七零八落,“打狗大陣”被破得體無完膚。
顧朝辭長笑一聲,沖出陣外,過得良久,衆丐從地上慢慢爬起,面上各有慚色,試着調整氣息,活動筋骨,卻沒受半點傷。
心知這乃是顧朝辭手下留情,否則骨斷筋折還是輕的,被撞個頭骨破裂,要穴受損那也不稀奇。
丐幫四老對視一眼,長歎一聲,來到顧朝辭面前深施一禮,道:“幫主如此英雄,我等生平未見。多謝手下留情,我等願齊奉号令!”
顧朝辭看了彭長老一眼,心中暗想:“此人卑鄙惡毒,定力卻是如此了得,今日不将他施以辣手,隻怕其他丐幫三老,氣焰仍舊嚣張,非得讓他們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他心念電轉,臉上神色變得甚是怪異,緩緩道:“彭長老,可惜丐幫福薄,顧某無緣,卻延攬不到你這位奇才——”
他擡頭看看明亮夜空,幽幽地道:“可惜你這一身好功夫了,彭長老,你可知罪!”說到最後,語氣已轉森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