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山颠,一片血紅。
一股兇狠無比的搏殺,掀了起來。
群雄無論以前是冤家還是對頭,在對“血煞魔君”顧朝辭的同仇敵忾之下,此時竟變爲唇齒相依的朋友了,很自然的與少林、清涼寺門下并肩作戰。
羅天府人衆雖不比對方爲多,但每一人都手拿毒器,那真是傷着就會化爲濃水,一些人剛開始中了招,也學蕭遠山将中毒部位血肉割了出來,試圖活命。
但毒液會随血液流通,蕭遠山是因内力精深,頃刻間雖不能将毒液全部逼出,但将其裹在一塊,也不爲難,所以他壯士斷腕還來得及。旁人又哪有這份能耐?
幾乎隻要被沾了化屍毒水的兵刃,劃破血肉,就是死的苦不堪言。若要害中刀,痛苦隻是一刹那,要是胳膊與腿,那種看着自己身體化爲膿水的恐怖,誰經曆過?
一時間清涼山颠,鬼哭狼嚎,宛若屠場,兵刃撞擊聲、哭聲混成一片,不少人已然爛死在地,化爲烏有。
羅天府衆的兵刃,也成了群雄反擊的利器,隻要搶過來,就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少林高僧見滿山死傷狼藉,衆人死法如此之慘,心下暗自歎息,隻有顧朝辭好整以暇,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屠場,神态甚是清閑。
玄慈見顧朝辭滿面得意,心下直是狂怒,提聲暴喝:“顧朝辭,你還不停手?這場大戰下來,在場之人能剩幾人?”
顧朝辭冷冷一笑,厲聲道:“停手?爾等都是方外之人,本應六根清淨、無欲無求、舍己爲人。
可爾等竟敢恃武争強,爲求虛名,一意争先,緻使江湖風波不斷。以某觀之,毫無普度救生之念,不知達摩泉下有知,會是何等痛心,今日一切惡業都是爾等造成的!”
少林諸玄當即怒火沸騰,何謂倒打一耙,這就是了!
明明是顧朝辭挑起紛争,反倒說他們不是,各個誦念佛号,一臉莊嚴肅穆。
蕭遠山對這一幕很是開心,在他看來中原武林沒有一個好人,死絕才好!
當即朗笑道:“玄慈,到現在你還說廢話,把顧賊殺了,大家都有好處。”
顧朝辭打量周圍十九位僧人,有的僧袍内突出一物,似是帶着兵刃,心想:“老賊秃靠着人多才有恃無恐,若是明打明,我萬萬不是對手,怎麽才能殺了蕭遠山,就此脫身呢?”
顧朝辭心狠手辣,此次以重利爲餌,收羅“羅天府衆”就是爲了對付群雄,在這節骨眼上發動,用的是一石兩鳥的歹毒手法。
既想滅了敢于招惹自己的清涼寺,也想讓慈悲心腸的少林寺大爲不忍,從而有機可乘,殺掉蕭遠山。
爲了這個最終目的,死多少人都是在所不惜。
隻是單憑羅天府衆現有人力,還不易使群雄陷于絕境,手下雖有不少黑道高手,但在少林僧的“羅漢陣”下,已經陷入極爲不利的危殆局面了。
不過天下之事,往往不能盡如人意,顧朝辭本來計劃是頗爲成功的,但有了少林寺的意外加入,功敗垂成也是理所應當。
但他對這些人衆,死活也不上心,隻是四顧周圍情狀,籌思殺敵、脫身之計。
突然間灰影閃動,五名少林僧從他身後,由左而上,五名少林僧沿右而至,頃刻之間,将圈子縮小成了兩丈大小。
顧朝辭怒道:“少林僧,你們敢不敢與我單打獨鬥?一個個來試試顧某手段,伱們十九玄還是少林全寺,就是車輪大戰,顧某人單人雙掌也接了!”
玄慈面肌微一抽動,搖了搖頭,合十道:“我輩學佛之人,第一求的是普渡衆生,第二求的是修成正果,非到不得已時,決不妄開殺戒。
但施主一意孤行,如此無視人命,請恕老衲無禮,我們可要一擁齊上了。”
這幾句話群山四應,威勢驚人。
玄慈右手一揚,少林八玄身形一晃,袍子飛揚之下,八般兵刃罩向顧朝辭,威猛靈動兼而有之,勁力籠住了他的身形。
顧朝辭眼見他們手裏拿着,幾乎都是四尺長的降魔杵,金光燦燦,極個别才是刀劍禅杖。
手足不動,旋身急轉,飄出一丈有餘,避過他們兵器,心想:“這群和尚看來也急了,如此甚好,隻要你們心浮氣躁,弄死蕭遠山就有機會!”
少林八玄殺手落空,很是驚詫,玄慈“嗖”地蹿上丈餘,一拳擊出,拳勁熾熱如火,正是大金剛拳。
顧朝辭正要揮掌相迎,少林八玄手舞足蹈,兵刃從四面八方閃電又至。
他們九人雙臂此起彼落,拳勁與降魔杵齊飛,出其不意,竟将顧朝辭逼退六步。
顧朝辭失笑道:“好厲害的羅漢陣!”
他在射雕世界就見識過羅漢陣法,但此時布陣之人與當時布陣之人的功力,可是雲泥之别!
如今少林第一輩高僧,能達三十多位,那佛法、武功都是第一流人物,這在少林曆史上是極爲罕見的,所以這次一次性來上十九位,少林寺也是一點不局促。
玄慈心想:“今日必将你擒下。”他見場上厮鬥不休,人喪無數,焦急萬分,閃電般連發三招。
顧朝辭冷哼一聲,左右掌一圈既吐,兩股怪異的旋轉勁力,分别向前後少林諸玄擊去。
一招擊出兩股威力駭人的掌力,除了“降龍十八掌”,再也找不出如此奇奧的武功,少林九玄雖然功力不凡,仍被這一記“震驚百裏”,震得各自後退三步。
蕭遠山也被少林諸玄圍在了圈子裏,審度局面,自知自己縱然無傷,也讨不了好,已有離去打算。
他一見顧朝辭與少林九玄交上了手,雙足輕點,便要飛出圈子。
便在此時,一股強勁拳風襲體而來,蕭遠山吃了一驚,此人功力強霸,絕非适才阻攔自己的玄渡、玄痛之流可比,他斜身閃避,跟着落下地來。
隻見空中躍來一名老僧,身材高大,正是玄慈大師。
蕭遠山嘿嘿冷笑,他若是完好無傷,玄慈如何在他眼下?此時腹部重傷,強敵環伺,再加上自己毒素未清,卻要他如何專心對付少林僧與顧朝辭?
顧朝辭笑道:“蕭遠山,爲了對付你,我連玄慈的招都不接,看你怎麽逃過劫難!”
他是有意爲之,不與玄慈拼鬥,畢竟少林寺的人什麽時候都能殺,唯獨殺蕭遠山的機會絕無僅有!
哪頭重,哪頭輕,他心裏最爲清楚。
蕭遠山按住腹部傷處,冷笑道:“你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你以爲少林秃驢就會放過你?”
顧朝辭朗聲大笑道:“這你就不用操心了,縱然是死,還有你蕭遠山替我探路哪!”
這時玄因、玄生、玄止等八玄不待他話說完,當下揮掌齊上,有掌勢凝重、也有輕靈者,同時而出,風聲湧動。
顧朝辭“滴溜溜”如陀螺一般旋轉,右手飛揚,朝不同方向,“呼呼呼”連劈三掌。
這三記劈空掌全力而發,鋒銳無比,勁風疊浪如潮,八玄各逞神功化開。
玄慈喝道:“蕭老英雄,請你束手就擒,老衲隻想不教絕技外傳,絕不傷害你之性命!”
蕭遠山冷哼一聲:“做夢!”
“大言不慚!”
“呼”地一聲,玄難搶先揮出一掌,直往蕭遠山面門擊去,玄慚滾倒在地,揮動降魔杵掃向蕭遠山腳踝,一旁玄痛運起“天竺佛指”便朝蕭遠山背後要害點去。玄慈一拳擊他腹部。
四玄同時出招,玄慈更是功力高出濟輩的高手,蕭遠山嘿地一聲,雙掌飛舞,“波”地一聲輕響,與玄難對了一掌,玄難手臂劇痛,不由退讓幾步,“喀”地一聲怪響,玄慚降魔杵已被蕭遠山一腳踩住,深入地下。
玄慈見對手出手實在太怪太快,剛與蕭遠山掌力一接,見他身子一側,霎時高聲大叫:“師弟!小心!”
猛聽“蓬”地一聲,玄痛一聲悶哼,一個筋鬥倒翻了出去。
蕭遠山心機深沉,武功絕高,絕非尋常武林人物可比。看似與玄慈對掌,其實隻在誘敵,用意全在身後的玄痛,果然兩人掌力一交,倏然變向,便給他一舉得手了。
蕭遠山狂笑不止,竟有癫狂之态,剛想給玄痛再補上一掌,送他上西天以洩心頭之恨,忽然之間腹部一陣麻癢,剛被内力壓制的毒性,随着自己強行運轉内力,又爆發了。
蕭遠山急于運氣抵禦毒性,便将内力收攏,可他周身也是少林諸玄,全仗深厚内力才得不失,此刻他以内力爲己療傷,一時間難以爲繼,這次直接玄慈、玄難、玄因、玄生、玄槐、玄慚等六玄沖了過來,要一舉擒住蕭遠山。
饒他蕭遠山武功超凡入聖,此刻全力驅毒,無暇傷敵,隻好憑着靈動身法,在六人的拳腳兵刃間閃避。
眼看玄慈一拳擊來,蕭遠山不敢硬接,隻有向旁閃開,玄慚又舉杵砸落,蕭遠山雙足一點,縱身飛起,玄難冷笑道:“留下吧?”雙掌一揮,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擊了過來。
蕭遠山袍袖拂去,擋下大半掌力,身形一借力,閃動間掠過數丈,眼看便要逃過劫難,飛出重圍圈子。
衆僧同時變色,情知任他脫出包圍,這裏山峰恁多,縱有天下之兵也休想将他找出。
就在此時,忽見蕭遠山前方人影晃動,猛聽一聲:“受死!”
一掌白森森的手掌,直朝蕭遠山胸口印了過來,“嗤”,聽着氣勁破空之聲,足見功力,正是顧朝辭出手。
顧朝辭雖與少林十位玄字輩僧人互相糾纏,但目的一直都很明确,就是想着怎麽殺了蕭遠山,否則他早就開始脫身了。
而今一瞥見蕭遠山不硬接對方招數,明顯想要乘機跑路,當即猛發幾掌,将少林幾玄迫退,“天罡北鬥步”施展之下,攔在了蕭遠山前面。
蕭遠山腹部少了一大團肉,若非他身材魁梧,大異于常人,早就腸穿肚爛了,但這也是受傷之身又加上體内餘毒未清,雖然一身武功,可所能發揮出的實力,已不足平日四成。
适才幾般變化,看來簡單,實則用盡渾身之力,此時諸般招式均已用老,眼看閃避不及,隻得下意識舉起手掌,拼命往來掌擋去。
顧朝辭則是有備而來,更是雙掌齊出,一上一下,隻是左手暗自蓄勢不出罷了,而今右掌擋架對方來掌,左掌倏然擊向對方下盤。
到此境地,蕭遠山仍不放棄,盡可能提腿擋架,隻聽“喀啦”一聲響,蕭遠山左腿膝蓋骨已然碎裂。“撲通”一聲,摔出三丈開外。
蕭遠山膝間中了顧朝辭這記重掌,直接粉碎,連帶着腿骨都斷了幾根,痛入骨髓,腹部毒傷又持續發作。
顧朝辭興奮大叫,喝道:“這次你還不死!”
蕭遠山全身是傷,再無餘力對抗顧朝辭,自知大限将至,怒吼一聲,閉目待死。
便在同時,顧朝辭置少林諸玄于不顧,一掌将蕭遠山擊殘,正心喜得手,可少林諸玄也不是吃素的,見機何等之快。
玄渡、玄生、玄慈悄然襲近,“啪啪”兩聲,背上卻挨了兩降魔杵,玄慈更是砰然一掌,正擊在他後心“靈台”穴上,
饒是顧朝辭内功深厚,皮如牛革,也痛得眼冒金星,五髒如裂,喉頭發甜,一個踉跄跌出幾步,他心知自己已然身受内傷,不由嘿了一聲,心下暗恨這幫秃驢,硬生生打斷了自己誅殺仇敵的樂趣。
其實顧朝辭今日連戰高手之下,早已心神俱疲,這才給三玄僥幸得手,若在平常便是有六玄同時偷襲暗算,他也有防禦之道。
玄慈喝道:“顧君,還不收手,真要将性命送在這裏嗎?”
“呵呵”顧朝辭一聲大笑響起,跟着厲聲道:“你們以爲自己在跟誰說話?我可是血煞魔君!要殺我,爾等也配!”
衆人隻見顧朝辭面色慘白,森然望向蕭遠山,殺氣騰騰,無不駭然。
他手指衆僧,沉聲道:“少林門下聽好了,今日我顧朝辭若得不死,他日我見一個就殺一個,誰也不要怪我以強擊弱!
爾等師門長輩以多欺少,能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說話間雙掌舉起,更顯出睥睨天下氣勢。
突然間一聲厲嘯,朝少林諸玄縱身搶進,想要給蕭遠山補刀,連出五掌,勁風呼嘯,玄慈等四玄閃過四掌,第五掌卻再無法躲開,正要擡掌硬擋,少林寺又有八玄湧向顧朝辭,幾根降魔杵與幾根禅杖,齊向顧朝辭砸到。
顧朝辭不敢托大,硬生生收回掌勢,雙手急掄,蕩開諸般兵刃。
不料玄慈、玄生、玄因、玄止趁機出招,“啪啪”幾聲,掌指擊中他胸口腰部。
顧朝辭連遭重擊,險些一口鮮血噴出,不由一聲悶哼,眼看大勢已去,自忖蕭遠山縱然沒死,也殘了,以後再想偷襲威脅自己,絕無可能,也隻能先走。
他決斷極快,一瞥蕭遠山,微微咬牙,忽地使出“天罡北鬥步”,人如風行草偃,貼地滑出丈餘,又“唰唰”拍出三掌,怒潮洶湧一般,東面的少林六玄不敢硬接。
南北兩面的少林十玄,揮拳掌側擊阻擋。顧朝辭卻并不接戰,以“天罡北鬥步”繞過,繼續狂奔。
顧朝辭身形捷若飛鳥,起落間倒掠出十丈,越過衆玄頭頂,馳足狂奔,步履如飛,直踹人叢,一些群豪挺動兵刃阻攔。
顧朝辭左一穿,右一鑽,身似幽靈、逝如輕煙般見縫就鑽,一口氣貫穿人群,群雄怒吼震天,紛紛追擊。
但顧朝辭輕功之強,天下無雙無對,一旦想要舉步脫身,矯似驚龍,隻是一瞬間,就消失在一座山拗後面。
少林諸玄見他如此能耐威風,心中佩服,又大爲擔憂,玄慈歎道:“此人武功之高,可敬可怖,我們合十九人之力對付他一人,還不能将其生擒活捉,唉,我等有愧于恩師教誨!”
少林諸玄都是面色灰白,萎靡不振,齊聲稱是。
蕭遠山躺在地上,一直在運功逼毒,這時冷哼一聲道:“一群秃驢假仁假義,等着吧!
顧賊這次脫身,下次就會滅了你少林傳承,别看你少林僧俗弟子過萬,玄字輩僧有三十多位,天下無人可敵!
可他不是武林高人風範,隻需要守着少室山,一天殺你少林三個和尚,用不上一年,你少林寺就得沒了!”
玄慈如何想不到這點,歎息一聲道:“倘若大夥盡心竭力,得保少林令譽,那是我佛慈悲,列祖列宗的遺蔭;設若魔盛道衰,老衲與衆位師兄弟以命護教,以身殉寺,卻也問心無愧,不違我教止理。
況且少林寺數百年來造福天下不淺,善緣深厚,就算一時受挫,也決不緻一敗塗地,永無興複之日。”這番話說的平和,卻是正氣凜然。
諸玄一齊躬身說道:“師兄高見!”
玄慈環顧四周,朗聲說道:“大家住手!顧朝辭已退,爾等羅天府衆還不棄械,更待何時?”
這一聲群山響應,數千人苦鬥之中,也是聽得清清楚楚。
任群豪都不是太過怕死之人,也被化屍粉的藥效,吓得魂飛魄散,自然聽話停手。
羅天府衆多是見利忘義之徒,一見玄慈喊話,氣便餒了。但“血煞魔君”積威所緻,也實在不敢聽玄慈的話放下兵器,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猶豫不決。
玄難登即大叫道:“顧朝辭隻顧自身安危,哪裏在乎過你們,爾等還要爲他賣命嗎?”
殘餘的羅天府衆一聽,此言倒是有理,當即選擇撤走,群雄也不敢追擊,清涼山立時靜了下來。
但滿山遍地,都是沒化盡的白骨骷髅,那份慘狀實在不忍目睹。真是具體死了些什麽人,都沒人知道。
顧朝辭釀成這等天大血案,死傷過千,衆人奈何不了,但也都在找尋嶽老三與阿紫,想要殺其洩憤,兩人卻也不知蹤影。
衆人想着鬥殺如此密集,他們那點本事,恐難幸免,早化爲膿水了。
群雄與少林寺僧、清涼寺僧忙着埋骨救傷,處理善後,祈福念經。
衆人眼見少林寺到來,遇上顧朝辭也是如此收場,心下莫不凄然。
有數十名武林中人,此刻見神山上人敗亡,蕭遠山也敗得如此之慘,腿都斷了,全靠少林僧救治,悻悻離去之時,口中還不住叫嚷:“什麽狗屁‘降龍羅漢’‘契丹第一高手’還有‘天下武學正宗’,根本全是紙糊的老虎,壓根不是人家的對手嘛!”
不屑譏嘲之情,溢于言表。
玄慈等玄字輩高僧,望着這些涼薄之人,不禁搖頭歎息:“便是這些世間毀譽,才會讓很多武學高手,生出争競之心,爲此目的做出許多惡事。
顧朝辭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神山上人與蕭遠山,若要聽得這些人的嘲諷,就算不死,也定會抑郁終生,天不假年了。”
……
少林幾位玄字輩僧人,替蕭遠山裹好創傷之後,将他幾處穴道封住,讓他不能動用内力。
蕭遠山雖然有了時間,全力以赴逼出了殘留毒素,但現在斷了一條腿,膝蓋能不能治好,也是未知,當下面對少林衆高手,也隻能認命,遂躺着閉目養神。
正想着還能怎麽殺顧朝辭,聽着耳邊傳來腳步聲,睜開眼一看,一個光頭俯身下望,正自凝視着自己。正是玄慈
蕭遠山見了他,忍不住冷哼道:“秃驢,你要殺我報仇嗎?快快動手!”
玄慈搖了搖頭,并不答話,眼中卻現出一絲憐憫。
蕭遠山卻不願受他恩惠,罵道:“老賊!你少在那裏裝模作樣,想替玄苦與喬三槐夫婦報仇,那便動手吧!”
玄慈搖頭道:“蕭老英雄,你始終沒搞清楚。你我之間的糾葛,并非出于私怨。我若要害你,又何必出手救你?”
蕭遠山登時悶哼一聲道:“你救我全是因爲少林七十二絕技?隻要你殺了顧朝辭,我就将所有秘籍交出來!”
玄慈又搖頭道:“你搞錯了。
你究竟是否将七十二絕技謄錄,本就是有待商榷之事,況且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我也不會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蕭遠山一愣,道:“爲何?你想折辱我麽?”
玄慈歎了一口長氣,道:“隻因你曾爲宋遼兩國做過大好事,如今喬峰與你妻子都往生極樂,一家三口你倒成了唯一活着的人,我才頂住顧朝辭迫人壓力,出手救你。”
蕭遠山見他一臉正色,不由“啊”地一聲慘叫,心下極爲悲痛,想起妻兒皆死,殺妻子的人救了自己,殺兒子的人,自己棋差一招被他暗算,有生之年這仇能不能報,實在難說,一時激憤,口中鮮血狂噴而出。
玄慈急拍他胸口穴道,替他止住了吐血。
蕭遠山兩眼無神,顫聲道:“好事?我是一家三口唯一活着的人?”
他武功高強,前半生是個爲國爲民的英雄豪傑,後半生爲了報仇,殺人如麻。
但生平隻有自己殺人、害人,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唯一活着的人’這類字眼,竟也會落在自己身上。
玄慈面露悲憫之色,合十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殺人無數,又滅徐家與單家滿門,這事實在是錯了!
唉,你行事若不這麽任性,喬峰或許也不會死!
你殺我玄苦師弟,我雖恨你入骨,卻不忍你蕭遠山大好男兒,如此敗亡于顧朝辭這等卑鄙小人之手,這才出手相救。
蕭老英雄,你懂了嗎?”
蕭遠山呆呆的望着天際,滿臉都是疑惑,好似傻了一般。
玄慈見他目光如同死灰,隻得說道:“你先定一定神,看有無法子将傷勢鎮住。一會兒我等帶你回寺,諒他顧朝辭,也奈何不了你!”
蕭遠山怔怔呆了半晌,霎時低下頭去,心中酸楚無盡。腦中響起自己滅殺徐家與單家滿門時的情景,那些婦女死前向自己求饒,讓他饒過自己孩子……
不禁一聲長歎,心中多少生出一股悔意。
當此絕境,饒他蕭遠山一代高手,也是傲氣無存,面色凄涼,怔怔地道:“我作惡多端,死後蓋棺……定論,玄慈大師,……世人…….世人是否會嘲諷于我?”
玄慈見他有後悔往日行徑之心,歎道:“可惜啊,你若能早些體悟是非,那就好了!
我以前爲人所欺,一直在向你與你妻子忏悔,想消除自己一些罪業,不論如何,這種法子,也能求一個心安!”
蕭遠山猛然間眼神一厲,喝道:“忏悔?你要我忏悔?”
玄慈點頭道:“正是如此。你生平罪孽太多,快些忏悔,也爲自己與家人求一個來世,免得永世不得超生。”
蕭遠山望着玄慈,見他目光中滿是同情、憐憫,忽地哈哈大笑,笑聲一斂,昂然道:“忏悔?憑你也想要我忏悔?我蕭遠山便是死了,豈容你出言侮辱?”
他畢竟是枭雄之性,一聽玄慈出言教訓,胸中傲氣陡生。
玄慈忙道:“這算什麽侮辱?
我玄苦師弟與喬三槐夫婦,單家與徐家滿門何辜?你不該爲此忏悔嗎?”
蕭遠山一臉傲氣,凝望着他,冷冷道:“玄慈,憑你這點道行,想向蕭某說教,怕還差了一截。你可以殺我,卻萬萬不能叫我忏悔,低頭認錯更是不能。你懂麽?”
他深深吐了一口氣,面色一正,又恢複了絕頂高手的氣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