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心大師、道清大師、覺賢大師、融智大師等人,久聞顧朝辭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單打獨鬥未嘗一敗,有天下第一之勢。
待見他隻退身反手抓斃神音,盡顯如鬼似魅的身法、摧斬如麻的武功、出手狠絕的心性,饒以幾人修爲之高,定力之強,也不由得肌膚生栗。
但此時也都反應過來了,神山對顧朝辭比他們更爲了解,當即身法展動,與神山上人立于一處,生怕顧朝辭再以雷霆手段,殺了他。
顧朝辭妙殺神音,實則就是利用自己超強的變招能力,以及其餘四僧對自己認知不夠,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而今再想秒殺神山,那是難上加難了,索性駐身不動。
神山上人等清涼寺衆,見到神音慘死,無不目眦欲裂,卻也不敢先壞規矩,一擁而上。隻得先将他的法體擡了下去。
場上也不乏一些殺人不眨眼之人,但見顧朝辭如此作爲,也不由怵目驚心,均想:“這顧朝辭就是一個瘋子,他真的敢殺神音大師?”
要知道場上有不少人在曼陀山莊見過顧朝辭,見他處事爲人大有餘地。而神音大師乃是釋門禅宗高僧,清涼寺固然寺小人少,但禅宗祖庭少林寺,卻是天下第一武學大宗派,他們互相之間都是有交情的。
隻不過少林寺爲何沒來,應該是玄慈之事的影響。
多數人還想着,顧朝辭也就是在這裏耀武揚威一場,将清涼寺挑了,找個顔面也就是了。哪知他和嶽老三那瘋子一樣,也是出手即殺人,簡直與在曼陀山莊所見之時,盼若兩人。
群雄畢竟對顧朝辭沒有深入了解,怎知他在曼陀山莊講理,乃是因地形是個四面環水之地,一旦被人圍攻不好跑路,又有王夫人等累贅,而今身處陸地之上,又沒有在意之人,自然就毫無顧忌了。然而這一點,多數人腦筋單純,看不出來。
而今面對這種情況,一些縱與清涼寺中人有嫌隙的人,也不禁搖頭歎息,暗道顧朝辭殺性太重,出手就不留餘地,這哪像個正常的江湖人?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混江湖打打殺殺與人情世故都是要有的,缺一不可的道理,都不懂!
但那些羅天府中人,卻無不振奮,呼喝之聲響徹山巅:“血煞魔君小指頭兒隻需那麽一點,清涼寺倒,所有人亡。”
“爾等妖魔小醜,竟敢頑抗魔君,當真取死有道!”
“快快跪地乞降,哀求血煞魔君饒命,方是存身之道!”
這些羅天府衆,都是原星宿派衆人考察收錄的,那自然将這套“鐵面厚臉神功”谄谀之術,言傳身教給了衆人。
清涼山上自是一片歌功頌德之聲,衆人有人依聲高唱,有人拿着鑼鼓箫笛,或敲或吹,好不熱鬧。
群雄大都沒見過星宿派丁春秋的排場,今日見了“羅天府”這等古怪陣仗,無不駭然失笑。
顧朝辭此刻也有些飄飄然的感覺,不禁心想:“難怪星宿老怪喜好此道,實在是讓人容易發飄,這就和瘾君子一樣,太容易讓人上瘾了!”。
在金鼓絲竹聲中,道清大師眉頭緊鎖,忽然氣運丹田,喝道:“閣下,未免太過辣手了!”他這一聲,将衆人吵雜之聲都壓了下去。
顧朝辭微微一笑道:“大師,我是來殺人的,不是比武的!
聽我一句勸,神山加上你們四個也不是我的對手,我不想殺那些與我無怨無仇又古道熱腸之人,你們都各自散了吧!”。
觀心大師、道清大師、覺賢大師、融智大師聽了這話,卻互一對視,齊齊點頭道:“就照神山師兄說的辦!”
神山上人當即呼哨一聲,衆僧門人弟子将五人兵刃抛了過來。
五人身法一轉,神山上人與觀心大師接過一柄禅杖,道清大師、覺賢大師手持戒刀,融智大師接過一柄長劍。
觀心、道清向右跨步,覺賢、融智向左轉身,隻幾步之間,五人各占方位,将顧朝辭圍在中間。
五人中以神山上人武功最高,與少林玄慈在伯仲之間,較蕭遠山、慕容博、鸠摩智這等人物也隻略遜一籌。
其餘四僧的武功雖不及神山上人,也與少林寺玄寂、玄難等首座不相上下,地位在江湖上,也不亞于任何門派的掌門、幫主。此刻見顧朝辭武功太高,心性忒也狠辣,不惜自降身份,取出兵刃,合力對付。
顧朝辭藝高膽壯,渾不知“怕”爲何物。雖然知道五人藝業非凡,心中卻無顧忌,隻不過見幾人站位,大有講究,臉上微露訝色,問道:“這莫非是什麽陣法?”
神山上人禅杖在地上“铛”的一頓,冷冷說道:“你也亮兵刃吧!”
衆人見他師弟新喪,竟然臉色如常,說話也是不疾不徐,顯然定力極爲不凡,衆人心下暗佩:“好厲害的降龍羅漢!”
人人均知,與顧朝辭這等高手過招,本就是最爲兇險之事,一隻腳就在鬼門關,倘若再心浮氣躁,那就意味着兩隻腳都進去了。
顧朝辭見神山調整情緒很快,也是大爲佩服,想着自己親近之人若在自己面前爲人所殺,能否如他一般心平氣和,尚未可知。當即雙手一伸,說道:“枉伱神山身爲一派宗師,卻連真正的高手,手中有無兵刃,實則都是一樣的道理,都不懂!
顧某這雙肉掌,若是拿不下你們,用兵刃也沒多大用!”
此言一出,衆人又是悚然心驚。這世上任何高手,孤身面對五僧手中長短不一,有剛有柔的兵刃,如此托大,豈不是自尋死路?
都覺顧朝辭實在太過狂妄,你武功再高,五僧也不是無名之輩,他們合力縱然比不上衛輝城時,慕容博、蕭遠山、鸠摩智、丁春秋合力,可現在你卻沒“淩波仙子”相助。
神山上人一聲冷笑:“既然如此,那我等恭敬不如從命!”登時内息一提,袍袖鼓起,手中禅杖帶起一股勁風,以江河倒瀉之勢,徑向顧朝辭胸口疾推而來。
這一杖推出,當即帶起“呼呼”風聲,聲勢恢弘浩蕩,盡顯功力。
顧朝辭叫聲:“好!”登時大袖衫衫,勁風鼓起,身形一晃,動若飄風,不退反進,反而欺身而去,倏然間右臂探出,猶如雲龍探爪,抓向對方杖頭。
神山上人果然身負絕藝,見他抓勢來得淩厲,當即變招,杖頭一沉,忽轉橫掃,又擊向他腰間。
這一招兩式,幹淨利落,快捷絕倫,衆人齊喝一聲彩。
緊接着道清、觀心也各自搶了上來,刀杖齊出,顧朝辭心下一凜,雙手掌力揮出,分擋架開神山三人一招,融智、覺賢刀劍已向他後心擊到。
顧朝辭隻知他們各自武功了得,不料五人之配合竟也如此精奇,心下極爲納悶。
五僧身形轉動,手上各種兵刃招數如長江大河般運轉起來,前勢未盡,後勢已發,與顧朝辭戰在一處。
顧朝辭起始還不甚在意,十數招後,五僧手中兵刃如車輪般将自己圈在場中,五僧此去彼來,你來我擊,五個人就如數十人般源源而上,不由得大爲駭異。
本來高手決戰,人多反而礙事,一身武功難以盡施。尤其五人不是同一門派,應該沒有聯手對敵過,怎料他們卻配合默契,融洽無間,給他的壓力竟然更勝應付慕容博、蕭遠山、鸠摩智等人圍攻他之時。
六人一攻上,你杖我刀,你劍我刀,我拳你掌,你掌我指,此左彼右,你攻我退,井然有序。顧朝辭身周四面無不是杖風刀氣、掌力拳勁,已然密不透風。
顧朝辭行爲說話雖然狂妄,對敵時卻小心謹慎,這時陡覺不妙,心想:“這是一座陣法,肯定是給我預備的,不可冒進!先看看再說!”當下雙掌一展,将自己籠罩在掌力之下,這一守當真穩若淵停嶽峙,直無半點破綻。
衆人見六人纏做一團,刀光杖影,風聲呼呼,數丈内都是勁風鼓蕩,顯然鬥得兇險異常。
轉眼間,六人就過了三十多招,顧朝辭見對手越打越快,他的招數也如狂風暴雨般一般。
當即施展逍遙派絕學“天山折梅手”,雙手或指、或掌、或拳,又時而作刀,時而屈指爲劍,有時又詭異絕倫地使出長槍、短匕的招數,但是對方敵招也是變化無窮。
五僧浮光掠影一般,有時一人舉刀作勢欲砍,豈知突然往旁讓開,他身後一人猛然發杖戳到;有時一人出杖橫掃,他往後面退避,後心剛好有刀劍掠到,簡直湊得再合拍也沒有。
顧朝辭數次想要依仗雄厚内力,将對方兵刃震脫,五僧卻總是迅速閃開,根本不與他硬碰。
故而六人打得雖然昏天黑地,數丈之内,隻是六團人影呼呼亂轉,卻無絲毫金鐵交并之聲,隻聽得兵刃揮動、掌力揮送以及衣衫飛舞的呼呼風聲。
五十招過後,五人攻勢更急,圈子裏隐隐有風雷之聲傳出,雙方均感壓力加劇,五僧雖然有陣法加持,也絲毫不敢松懈,惟恐稍有不慎,被顧朝辭逮住破綻,落得個陣破人亡的下場。
場上足有數千人,在旁觀戰之人中,有一流高手,也有當世絕頂高手,看的均是駭然變色。
但見五僧每一招發出堂堂正正,并非偏邪怪誕一路,可每一招發出,都似放出一條無形的絲線,竟将顧朝辭給纏住了一般。讓他此時竟隻有見招拆招的份,全無反擊之力。
阿紫雖不知就裏,但見五僧如穿花蝴蝶般繞着顧朝辭疾轉,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擔心,她也知道自己拳腳幫不上忙,可舌頭卻靈活之至,捧手做喇叭狀,大叫到:“不但五個打一個,還老的打小的,不害臊啊,不害臊!”
她聲音清脆,也頗有幾分内力,五僧聽在耳中,臉上發熱,可面對顧朝辭,他們誰也不敢分心旁骛,遑論愛惜聲名,撤出戰陣了。
顧朝辭此時使的是“天山折梅手”,變化奧妙,靈動絕倫,而他武功也遠在五僧之上,對方若沒有這座陣法,縱然五人聯手也非其敵。
轉眼間六人拆到了百招,隻見六條人影往來飛舞,有時顧朝辭突出包圍,但五僧如影随形般立即裹了上來。
顧朝辭一直防守,這時也已看出陣法端倪,明顯是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創制而出,不禁大笑道:“好!好一個‘五行陣法’,這樣子才有意思,不想神山你還有此本領,了不得!”
他嘴裏說話,卻曲肘運掌,掌力磅礴,将自己護的嚴嚴實實。
五僧也不勝駭異,心想:“這人非但武功了得,見識還如此豐瞻,無愧于天下第一人之名!”
世人均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以顧朝辭的武功,他若在外圍,看出陣法奧秘,他們也不會驚訝,但在被圍攻之中,卻還有餘隙去推演陣法,足見對方武學修爲驚世駭俗,勝過他們許多。
神山緩過一口真氣,朗聲說:“好眼力,這是敝寺的五行陣,與本派五行掌大有關聯,還請閣下品鑒品鑒!”
“品鑒品鑒”四字咬的很重,言語中滿是得意。
清涼寺武學傳承比之少林絕學,較爲低微,但神山上人天賦異禀,天資遠勝常人,三十歲就做了清涼寺方丈,這四十年來,内功日深,武學修爲早已遠遠淩駕于清涼寺上代所傳的武學典籍中所載,可以說是曆代清涼寺中武學修爲最高之人。隻是拳劍功夫,終究有所不足,所以才對少林派的七十二項絕技,極爲眼熱。
但這套五行陣法乃是神山上人在前輩先人的基礎上,大力改進而成,可謂清涼寺鎮寺之寶。威力之大不在任何少林陣法之下。這是他有朝一日,上少林奪名的最大籌碼!
此番得聞顧朝辭要來清涼寺之後,等觀心大師等人一到,他就将陣法奧秘,毫無保留的傳授四僧。
四僧都是武功高深、佛學神湛的第一流人物,學起陣法來,豪不爲難,隻是經過幾天練習,各人就将自己步法熟記于心,幾番演練就宛若熟習了。
而這五行陣勢圓轉渾成,不露絲毫破綻,内含五行生克變化之理。
須知不論大軍交鋒,還是二人互搏,進攻者集中全力攻擊對方,己方必有大量弱點不加防禦,隻須攻勢淩厲,敵人忙于自守,無暇反擊,己方弱點便不守而守。
五行陣一人出手,引緻對方進攻,自示弱點,其餘四人立即綿綿而上,針對對手身上的弱點進襲,五人招數互爲守禦,步法互補空隙,臨敵之際,五人猶似一人,渾然一體,變化無窮無盡,不到敵人或死或擒,永無休止。
這也就是五僧武功、内力遠不及顧朝辭,卻能在他手裏支撐百合而不敗的原因,若無陣法加持,他們在顧朝辭手裏難過五十招。
顧朝辭見神山難掩得意,仿佛吃定自己了,心下冷笑:“若非我有所保留,好引出真正敵人蕭遠山,豈容你在這裏張狂!”
微微笑道:“五行陣法變化雖多,卻跳不出‘五行生克’之理。嘿,你這陣法隻不過得了一丁點兒的皮毛,就敢如此目中無人,難怪少林寺當初不要你!”
神山臉色難看,手上進攻不絕,說道:“閣下也是好大的口氣,這隻是一路戍土陣法,你再試試我等庚金陣法!”
原來這五行陣共有五套陣法,适才隻用了戊土陣法,還有甚多奇妙的招術變化未用。神山心想适才你我雙方鬥了一百多招,才瞧出了一些端倪,也就是個平手。
我五套陣法來回使用,你又能看出幾分,耗也耗死你了,是以他是有恃無恐。
顧朝辭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冷笑道:“好,我再瞧瞧,看你還有什麽花活兒?”
說着随手揮出三掌。
神山身在數丈之外,也是左右躲閃,不敢硬接。
顧朝辭現在早已看出此陣雖然毫無破綻,但不能如同“天罡北鬥陣”一般,數人功力相連,這就少了大殺器,又何足懼?他随時都能使用手段破陣而出。
道情和尚是個厚道人,也知神山之意,說道:“顧君,你我雙方不勝不敗,就此收手吧,如何?”
顧朝辭對他點頭示意,幽幽歎道:“道清大師,今日我必殺神山,誰來勸,我也不聽!
隻不過生命可貴,拳腳無眼,大師還請三思!屆時我若傷了大師,顧某提前先給你賠罪了!”說着飛身縱起,朝神山再次拍出一記劈空掌。
正在這時,忽聽梵唱聲悠悠傳來,顧朝辭不禁皺眉,舉目掃去,陽光下一片秃頭油光閃亮。
原來遠道上來了一衆僧人,有老有少,足有數百,其中一名矮小老僧足不點地,飛奔至顧朝辭等人近前。大喝一聲:“各位都是當世高人,何須性命相拼?還請諸位看在少林薄面上,雙方還請罷手!”
來人正是少林寺首座玄難大師。
此聲一出,莫說場上,就是半個清涼山,也震得嗡嗡響。
不但群雄竊竊私語之聲戛然而止,顧朝辭等五僧也一齊住手,就算看不見的,也都聽到了橐橐的步履聲,顯然少林來人不少。
一時間衆人紛紛給手持各種兵刃的少林群僧讓道。
群僧當先躍出十七名灰衣老僧,其中就有顧朝辭認得的玄痛、玄渡、玄生、玄石、玄慚等人,其他的雖然不識,但看年紀都是五六十歲,又與玄痛等人服飾一樣,還能走在一起,定是少林寺玄字輩高僧。
衆人一看少林這架勢,均感駭然,心道:“這就是天下第一大派的底蘊,玄字輩一次就來了十八人!”卻也心感少林俠義,這場武林浩劫,也就隻有少林有資格,有實力化解。
少林僧就是來阻止這場火拼的,不知怎麽,卻遲到一步,神音已然身死了,他們見顧朝辭與神山等人如此陣勢,已然明白局勢。
少林群僧在外行道,結交方外朋友甚多,本身所來的英豪之中,就頗有不少是玄字輩、慧字輩僧侶的至交。
玄難、玄痛、玄生、玄石等高僧等雖是勤修佛法的高僧,究是武學好手,遇到武林中同道,都有惺惺相惜的親近之意,一時間各人執手相見,歡然道故。
神山等僧這時突見這許多少林高僧到來,大家都是釋門弟子,精神更是爲之一振。神山、觀心、道清等僧威名素著,玄難等僧若非舊識,也均仰慕已久,雙方當即見禮。
顧朝辭眉頭緊鎖,思忖少林用意。
所謂羅天府衆雖較少林僧爲多,各自也有點兒技藝,可都是烏合之衆。
又本就對少林寺的名聲大爲忌憚,再一看少林僧與神山等人一見禮,雙方有合并一出的趨勢,對方人數上也有五六百了,一各個更是步履矯健,不由得都慌了手腳。
不少人心中已經暗打主意,局面若是一旦有變,“血煞魔君”被人家“降妖伏魔”,便敲鑼打鼓,改而歌頌“少林聖僧”,方是正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