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辭這聲厲喝,直如平地連響了十幾個悶雷,震得群雄耳中嗡鳴。
群雄頓時神爲之奪,見他面如鐵鑄,眼射寒光,靠前之人各個懼意陡增,不禁開始踱步後退,連身後無法近身之人,腳下漸漸都慢了下來。
江湖人出道以來,哪個手上不是沾滿鮮血,也更加清楚,他們人多勢衆,并非沒有機會搶到秘籍,但都明白,誰離顧朝辭最近,必然就得先死。這事讓人頭疼。
忽見一個高壯漢子厲聲叫道:“我等怎麽說,也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豪傑之士,今日之勢,本就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況且他們連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都殺,莫非還想着,以後就能饒過我們嗎?”
衆人識得他是冀北四兇中的老二,一手摩雲刀法,名聲不弱。
衆人聽了這話,多少也有些羞愧。
有人也大喊道:“兄弟們,生死當前了,都呆着做甚,這當兒再想其他,都是無用,并肩子上,先料理了他!”
這人話音未落,忽聽“轟隆”一聲,天空裏響起了一個炸雷。
衆人擡頭一看,半空雲層越積越厚,越來越沉,仿佛要下大暴雨了。
而群雄人馬,也在顧朝辭與王夫人對面聚集過來。
王夫人隻見人頭攢動,心裏有着緊張,握着劍柄的手,都有了些許顫抖。
顧朝辭看着這些人眼神中都是貪婪,心下明白,這場大戰也是避免不了了。
忽然間,一道電光曲曲折折,如火蛇般蹿過天際,映出箭镞的精芒。
顧朝辭一聲長笑:“爾等以多欺少,也敢自稱豪傑?”
他人借雷電之威,左手在衣囊中一掏,一把鋼針擲出。
饒是這些人都是武學好手,可遇上這等淩厲無尋的手段,霎時間,最前一排的七八人腦門、胸口要害,俱被鋼針刺入,幾乎齊聲慘呼,倒地斃命。
人叢中有人大喝道:“衆位英雄,大夥一道與他拼了,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他有暗器,我們沒有嗎?”
瞬時就有數十人,将暗器投向顧朝辭與王夫人。仿佛一蓬光雨落了下來,數百人也是咆哮嘶吼,齊聲助威。
顧朝辭對這些暗器來襲,也未太過在意,大喝道:“欺負孤兒寡母,也算英雄?”
左臂一伸将王夫人的手抓住,身子一晃,拖着她滑飄而進,如雁飛鷹掠,已然撲入人叢,自也躲開了暗器襲擊。
王夫人被顧朝辭拖着疾飛若掠,禦風而行之感湧至心頭。這種飄然從容,那真是從所未有。
顧朝辭一撲入人叢,登時猶如龍入大海,虎入羊群,手中長劍當先開路,腳下騰挪直趨,仗着絕妙身法,在一衆兵刃之中,乘虛導隙,出劍如迅雷,劍光閃爍吞吐,猶似靈蛇遊走,那真是當者立斃。
在衆人眼中,顧朝辭與王夫人仿若一道青煙黃光,遊移而過。
霎時間“叮當,砰砰、啊啊”之聲作響不絕,地上躺下了十多人。
這時有些人心中想的卻是,我是來搶武功秘籍的,何必與顧朝辭拼命?
開始繞開顧朝辭,從别處進莊,曼陀山莊的守莊婢女們,也開始出手。
群雄中有人看見這情況,大喝道:“大夥兒都是成名的英雄好漢,顧朝辭還帶着一個女人,隻要形成圍殺陣勢,待其真氣耗盡,就是他的死期!
若是心不齊,被他各個擊破,此時搶了秘籍,誰又能安穩帶走?”
衆人頓覺有理,一呼而上。
顧朝辭眉頭一挑,眼神掃過,正是先前開口的,那個“冀北四兇”中的老二,厲喝道:“老子就先殺你這好漢!”
說話間,手中長劍蓦地脫手飛出,劍化神龍一般,曲折而進,急如迅雷,劍上精芒四射,竟然從人叢縫隙中,直取冀北四兇老二前心。
這一切均在電光石火之間,顧朝辭本離二兇足有五六丈,中間還隔着數十人,可顧朝辭眼力高明,出手迅捷,這劍去的又快又準,隻這一手,當真已臻武學絕詣。
二兇哪能想到顧朝辭竟有這等手段,頓時駭然變色,正欲出手擋格,前心一痛,已被這雷霆電閃般的一劍穿透前心,當下發出一聲慘叫。
那劍穿透二兇後,勁力猶未少衰,直沖而出,噗噗噗的幾聲輕響,又直穿過三人身體,釘在第四人身上。
衆人見了他這石破天驚的一招,盡皆駭然變色。
而蜂擁而至的人手也明白了,秘籍固然重要,可這顧朝辭武功如此之高,今日人多勢衆,若還不能殺了他,以後别想有安穩了。大部分人頓時起了搏命之心,朝顧朝辭與王夫人就猛撲了過來。
這時天空越發黯然,層雲疊起,如蒼色大紙上潑了一團濃墨。
狂風疏一陣、緊一陣地吹着,拂過太湖邊的山茶花,發出簌簌微響。
突然間,一個炸雷在衆人頭頂響起,蒼莽大地爲之動搖。
衆人兵器也朝顧朝辭與王夫人擊來。
顧朝辭丹田真氣蓬勃鼓蕩,充溢周身,厲聲道:“死!”右臂一揮,應手拍出,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
這一記掌力雄勁,迅疾如風,威猛淩厲,行有餘力。降龍十八掌精髓盡至極已。
掌力籠罩了方圓兩丈之地,一些人突聞掌風,已然被逼的呼吸不暢。
隻一瞬間,這股掌力排山倒海般疾沖而至。
“砰砰……”幾聲響。
離顧朝辭身前最近的十餘人,頓被這股掌力掀的,砸向身後之人。
“嘎拉”一陣響,又伴随着“啊啊”慘叫聲,倒下了一群人。
這時又有五六名持刀之人,一齊從旁搶了上來,擊向王夫人。
顧朝辭左手一帶王夫人,右掌倏擡,勁氣排空,五六人口血飛濺,騰空而出。
有人伸手欲接,卻覺來如山崩,頓時東倒西歪。
一邊是爲了武功秘籍,悍不畏死的武林好手,一邊是目空一切的絕頂高手。
兩方現在有了人命,已是水火不容,分外眼紅。
顧朝辭一看,又有一些人手持鐵鎖鏈,湧了過來,口中呼喝連連,徑朝自己與王夫人卷了過來。
顧朝辭腳下一挑,一柄長劍在手,橫削豎劈,“铮铮”幾聲厲響,這些襲來的鎖鏈,均被他斬斷。
他手中長劍也非神兵利器,隻是他内力深厚,灌注長劍後仿若神兵。
王夫人也是左手劍一劃,有一人脖頸冒血,倒地不起,素足踢動,又有一人跌了出去。
其時武林各派圍住顧朝辭與王夫人猛攻不止,顧朝辭雖連斃對方好手。
可曼陀山莊的婢女與星宿派衆人也是死傷過半,這座水莊屍橫遍野,血染草木。
群豪之中不乏殺人如麻之人,卻也想不到今日這境況,真是人命低賤如草芥。
一批批人如野草倒下,空中血肉橫飛,頭顱、四肢此起彼落,嚎叫聲、慘叫聲、兵刃交擊聲交織一處,奏鳴着死神贊歌。
而顧朝辭發現越殺,湧來之人越多,壓根殺之不退。
群雄剛開始對顧朝辭有些懼怕,可伴随着親人朋友倒下,爲其複仇之心,直接壓倒了恐懼之心,各個都是一副拼命的架勢。
當此情形之下,以顧朝辭如此武功,身法隻消略有滞澀,右手長劍布成的劍網,便會露出破綻,自己或可脫身,王夫人隻怕立時,便會被群雄亂刃分屍。
王夫人傳承不凡,武功也算當世一流,脾性之剛硬,更勝過普通男兒。
可今日一交手,四面八方都是刀槍劍戟,這些人都殺紅了眼,各個勇悍無比,掐蜂聚蟻群一般狂撲不止。
這等陣勢,她以前哪裏敢想象。就在這片刻時間,若非顧朝辭拼命護着,她早已受傷。
可縱然如此,見群雄仍是源源不斷,心下隻覺顧朝辭一人或可脫身,帶着自己就難了。
雙方酣戰良久,已成膠着狀态,任哪一方稍有疏虞,便會一敗塗地,暴骨荒野。
另外方向的曼陀山莊之人,已然損折過半,餘人兀自死戰不退,星宿派衆人也是一樣,數十人死的隻剩十幾人,他們毒粉一撒完,群豪哪裏将他們放在眼裏,殺了他們,就往莊子東北角沖。
他們都是身懷輕功之輩,圍牆也攔不住他們。
顧朝辭身在重圍,也看出了當前形式,對王夫人道:“嶽母,莊子裏的書顧不住了!燒了他們!”
王夫人急道:“燒了書,他們沒了希望,恐怕會更瘋狂,你若有失……”
顧朝辭森然一笑道:“嶽母,現在不想打也打了,他們想殺我,我還想殺他們呢!
況且甯爲玉碎,不爲瓦全!
他們一旦得到了書,肯定會選擇撤離。
如此一來,我們非但留不住人,還被他們上門欺負了!這口氣如何咽的下去?”
王夫人見顧朝辭身在如此重圍,也如此肆意豪放,渾不以強敵環伺而有半分妥協。心道:“總算理解嫣兒爲何傾心于他了,此等豪氣,的确世間難尋!”
兩人嘴上說話、心中動念,卻不影響顧朝辭出手,劍光到處,俱是鮮血飛濺。
霎時間死在顧、王二人手下的好手,就有數十人之多。
王夫人見狀,也不矯情,說道:“那就燒了吧,反正那些書都在嫣兒腦子裏了!”
顧朝辭長喝一聲道:“李師姐,照我們商量好的做!”
李秋水也是陷入了重圍,白衣上盡是血迹。不過她自己一人,無需照護旁人,也容易應付,聽到顧朝辭的喊話,瞬間明白了其用意。
李秋水雙掌一揮,氣浪翻湧,有數人就被這股絕強勁力,掀的如同寒鴉赴水一般,跌了出去,又将身後幾人砸倒。
李秋水一得空餘,展開輕功,疾向“琅寰玉洞”趕去。
群豪也是搖着兵刃,追蹤而去。
……
鸠摩智來曼陀山莊,是抓了兩個當地公人爲其駕舟,沒有跟江湖人一樣,從碼頭靠泊,反而是從另一面利用輕功潛入的。
故而他逃跑時,反進了曼陀山莊,遠遠就聽見兵刃相交之聲,心下極爲惬意。
不過他也清楚,以顧朝辭與王語嫣、還有不知名女人的武功,一心要走,群豪也難留得住,故而他是沒心思,再與其相争了。
可他剛掠過一處轉角,忽覺身後風聲飒飒,勁風甚疾,直點自己背心“靈台”大穴,這一點勁力之大,更勝長槍大戟搠來之。
鸠摩智頓知出招之人内勁極強,不在王語嫣、不知名高手之下。心下駭然,也未回身,一招“火焰刀”向後疾拍。
他情急拼命,自然使出自己最爲拿手的絕技了。這一掌揮出,掌力雄勁又凝而一點,端的非同凡響。
那背後襲擊鸠摩智之人,自然是王語嫣了,她對自己家的地形,比鸠摩智可是熟多了,早早就在這必經之路等他,施展“彈指神通”,直點對方大穴。不想這和尚如此了得,反擊如是之快。
好在王語嫣早已籌劃良久,也沒想靠這一招建功,側身一閃,一掌飄若敗葉,拍他後腰。
鸠摩智還不及轉身,這股勁力已然侵襲而來,自己身子都有些發冷。
他哪還不知這偷襲之人厲害無比,内勁路數,竟與自己有過交手的王語嫣極爲相似。迅疾腳下連點,揮掌劃了一個半圓,護住全身,飄身疾進,躲開對方掌力。身形一轉,明暗易位。
就見面前之人,美貌絕倫,白衣飄飄,鸠摩智臉色鐵青,忽地銳喝道:“好一個小丫頭,你暗算傷人,也吃我一下!”
雙掌一掄,火焰刀滾滾熱流鼓蕩而出。
王語嫣不閃不避,雙掌一劃,一招“陽關三疊”應手而出。
兩人掌力相撞。鸠摩智隻覺對方的掌力如怒濤疊起,一浪高過一浪,陡然立身不住,倒退兩步。王語嫣隻一晃,穩穩站住。
鸠摩智吐出胸中一口濁氣,心中駭然不已,嗔目叫道:“伱内力武功又大進了?”
他話音剛落,忽見人影一晃,王語嫣迫到眼前,雙掌飄忽,落向他的腦門胸口。
鸠摩智手指微曲,拂向她小臂諸穴,說道:“小姑娘,你武功雖然大有長進,可也留不住我。”
一句話工夫,兩人一進一退,拆了七招之多。
又鬥兩招,王語嫣忽地一掌,拍向鸠摩智小腹,鸠摩智揮掌迎出。
可王語嫣這招本是虛招,手掌斜出,施展“天山折梅手”已然扣住鸠摩智手腕。
這大拇指“少商穴”與他手腕上穴道相觸,鸠摩智全身一震,隻覺一股洪大吸力,順着腕脈直蹿而來,登時便感到内力急瀉而出。
這與當日擒拿段譽之時,遇到的情況一般無二,又驚又怒,心道:“這女子怎地學會了‘化功大法’?”
當即凝氣運力,正要發勁掙脫。
王語嫣卻腳下一動,右臂一掄,拖得他馬步虛浮,一股勁力未及發出,内力還是順着經脈外流。
這股吸力正是來源于“北冥神功”。
王語嫣與段譽不同,段譽的“北冥神功”全是自學,不會主動運用。她卻先是得到無崖子親傳妙訣,指點運用後,才接受傳功的。
更與李秋水不同,後者内力雖深,與無崖子所練的武功出于同源,但卻不會“北冥神功”那般吸人内力的法門,因此她那時雖抓住了鸠摩智手腕,卻沒能吸他内力。
鸠摩智見狀大凜,又揮掌拍向王語嫣左胸,王語嫣微微一笑,左掌揮出,又将鸠摩智另一手掌吸住。
鸠摩智練功時根基紮得極穩,勁力凝聚,本難以撼動,可他先與李秋水大戰一場,内力損耗不小。
而王語嫣得自無崖子的内力,本就是逍遙派同門之冠,隻是以前發揮上差強人意。
可她人又聰明,經過顧朝辭與李秋水的指點,近一月來武功、内力每天都在進步。
今日她又是以逸待勞,況且王語嫣自從跟了顧朝辭,不得不說,多少有些近朱者赤了,被他某些理論洗腦了,有些腹黑。
故而她早就可以與李秋水圍攻鸠摩智。但總覺得,那地方人多眼雜,不适合施展這等“污穢肮髒”的神功妙法,便一直琢磨着怎麽獨自施展計劃。
她思來想去,結合顧朝辭、自己與鸠摩智動手時所見,再有李秋水動手與之動手時的場景,思忖了好幾遍,才定下了,怎麽對鸠摩智一擊而中的策略。
可以說鸠摩智是被王語嫣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鸠摩智兩隻手掌都被王語嫣抓住,息關大開,内力急瀉而出,源源不絕地注入對方手腕“少商穴”中。
鸠摩智心下大驚:“啊喲!我内力給她這般源源吸去,不多時便成廢人,那可如何是好?”當即運功竭力抗拒。
可是此刻已經遲了,他的内力雖然也算渾厚,可比之現在的王語嫣本就略有不及。
而且他又與李秋水大戰一場,這時内力又有一部分進入對方體内後,此消彼長,雙方更加強弱懸殊,雖極力掙紮,始終無法凝聚真力,不令外流。
王語嫣但覺對方内力源源湧入身來,身子奇熱無比。好在她先前在擂鼓山接受無崖子傳功之時,有過經曆,已能應付。
每當燥熱難當之際,便将湧來的内力,從少商穴經“手太陰肺經”送至任脈的“天突穴”,再轉而送至“膻中穴”貯藏。
過得好一會,膻中氣海愈積愈多,漸漸容納不下,似乎要脹裂一般,不禁有些害怕起來。
但她與原軌迹中的段譽、虛竹大有不同,武學見識遠勝,傳承更是遠勝,心中想起外公親授雙丹田法門,當下默運心法,将多餘之功沿着經脈,再次散入丹田氣海。
突然之間,猛覺内息洶湧澎湃,頃刻間沖破了好幾處窒滞之處,竟如一條大川般急速流動起來,自丹田而至胸口、頭頂,自頭頂、胸口,又至丹田,内息越流越快。
王語嫣隻覺四肢百骸之中,都是無可發洩的力氣。她心下明白,自己的“北冥神功”這才是真正大成了。
她當日得了無崖子七十多年功力,但人傳人,具體到自己體内能勝幾成,也看一個人的造化福緣。嚴格來說,她隻得了無崖子八成之功,故而無崖子才老懷安慰,說了句:“孩子,福緣不淺。”
同樣,原軌迹中的虛竹也是福緣不淺之人。
不過王語嫣學識武學理論之淵博,非虛竹可比,清楚自己借助鸠摩智内力,不但将周身經脈拓展到極限,且全部串聯在一起,氣息運轉如江河,毫無阻滞,這是真正的内功大成之相。
而她内力更深,不消一會,鸠摩智内力就已被吸盡,再也站立不住,如一灘爛泥般,滑倒在地,暈了過去。
王語嫣舉起自己雙手,看了看,大喜道:“我這下總算和顧郎修爲相當了!”
但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鸠摩智,俏臉一紅,喃喃自語道:“明王,你要殺我顧郎,又在我曼陀山莊盜書,你我本爲仇人,隻是今日你助我功成,我卻不忍殺你了!”
說着扶起鸠摩智,按住他後心,爲他輸入了一股真氣。
鸠摩智悠悠醒轉,王語嫣撤了掌,說道:“明王,你現在内力盡失,你快些走吧,再遲些,我怕顧郎與我娘不會放過你!”
鸠摩智默然無語,又暗一運氣,确知數十年的艱辛修爲已廢于一旦。
輕輕歎了口氣道:“王姑娘,我與顧朝辭還有貴莊,有着深仇大恨,你縱然殺我也是理所應當。
此刻老衲武功雖失,性命尚在,不光得拜謝你的饒命之恩,況且這對于老衲來說,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他内力雖失,心思仍然缜密,自知現在在說什麽強硬的話,都是自取其辱。
王語嫣骨子裏也非心狠手辣之人,聽他說要拜謝自己,對他來說還是好事,頓時滿臉通紅,說道:“小女子今日算計大師,實非正道,還得了你的好處,怎敢當大師此語?”看起來很是不好意思。
鸠摩智歎道:“老衲雖在佛門,争強好勝之心卻較常人猶盛,今日之果,實已種因于三十年前。
唉,貪、嗔、癡三毒,無一得免,卻又自居爲高僧,貢高自慢,無慚無愧,唉,命終之後身入無間地獄,萬劫不得超生。
今日能以一身修爲,助施主打通玄關,步入武道之巅,未嘗不是天數!”
他原是個大智大慧之人,得高明上師傳授,佛學修爲亦十分睿深,隻因練了武功,好勝之心日盛,向佛之心日淡,至有今日之禍。
王語嫣聽了鸠摩智這幾句心灰意懶的話,同情之心頓生,說道:“大師這麽說,小女子要無地自容了!”
這時雷聲越發緊了,狂風裹着黃豆大小的雨珠,撲面而來,涼浸浸透入骨髓。
鸠摩智打了個寒戰,擡頭望天,臉上冷冷冰冰,也不知是淚是雨。猛地省起:“如來教導佛子,第一是要去貪、去愛、去取、去纏,方有解脫之望。我卻無一能去,名缰利鎖,将我緊緊系住。
今日武功盡失,焉知不是釋尊點化,叫我改邪歸正,得以清淨解脫?”
他回顧數十年來的所作所爲,額頭汗水涔涔而下,又慚愧,又傷心。
緩緩說道:“小施主,今日内功已達至高境界,内力大有精進,老衲隻盼你不要學顧朝辭那般肆意妄爲,以後更要規勸于他。
畢竟當今世上,能夠制住他的人,或許也就隻有你了!
今日之後,他定會大開殺戒,而後還會去江湖上再尋求報複,斬草除根,你屆時一定要多勸勸他!
老衲身爲出家人,尚且爲貪、嗔、癡三毒所害,更何況世人!”
鸠摩智乃是佛門大德,一旦大徹大悟,很有舍己爲人之心,心知顧朝辭年紀輕輕,内力如此非凡,必然是将高深内功修至大成之故。
内功最高境界即徹底打通任督二脈,任督二脈乃是陰陽之海,爲全身經脈總樞。
任督二脈通,從而全身經脈徹底打通,全身百脈皆通,内息遊走全身,毫無阻滞,肌肉、呼吸、四肢百骸控制自如,全身充滿勁力,因此任何武功一練既成。
而各門各派各種高深内功之力,均有打通任督兩脈之法,但同一打通,效用高下卻有天壤之别。
鸠摩智修煉“小無相功”雖然也修煉了任督二脈,但小無相功并非最高境界内功,他隻是可以将内息在任督二脈運行,卻非毫無阻滞。
因爲人體經脈本就暢通,修煉内功,實則是以特殊的行氣方式,追求内息毫無阻礙的,在經脈各處穴道遊走。
好多人練一輩子,内息在好多關脈穴道也不易走到。
如顧朝辭這等内功大成之高手,吸一口氣,内息運轉速度就快,附着于拳腳兵刃上,力量大速度快,旁人萬難企及。
故而鸠摩智以“小無相功”運使别派武功不能盡臻其妙,不能像顧朝辭這種内功大成之人一樣,任何武功都可以一練既成。
鸠摩智惡念一除,佛性大發,眼看今日就要血流成河,想要讓這世上少流點血。可無論從哪方面講,能勸阻顧朝辭的,也就王語嫣了。
王語嫣輕輕點頭道:“大師之言,我自當銘記于心!”
鸠摩智站起身來,合十道:“老衲過往諸多得罪,謹此謝過。”說着躬身一禮。
王語嫣忙即還禮,說道:“小女子愧不敢當,小女子對大師委實感激不盡。”
鸠摩智道:“老衲今日告辭,此後萬裏相隔,隻怕再難得見。
隻是小無相功七本賬簿,是老衲從令堂處借來,隻是所借之書,被我藏在一處隐秘之地,今日未敢帶在身上。
老衲當即遣人送來,歸還令堂!”
王語嫣問道:“大師要回吐蕃國去麽?”
鸠摩智微微一笑道:“我是要回到所來之處,卻不一定是吐蕃國。老衲今後行止無定,随遇而安。心安樂處,便是身安樂處。”說着轉身而去。
王語嫣看着他的背影逐漸遠去,輕歎了一聲,她清楚鸠摩智内力雖失,可他常人力氣還是有的,武功也沒忘,隻消手裏拿把劍,一般人就傷害不了他。
隻是她卻不知顧朝辭知道這事了,會怎麽想?畢竟自己吸功、放人,都是自作主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