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衛輝城,迎賓樓。
這個地方,不說會被江湖人永遠銘記,但在好多年裏,肯定會生意紅火,也會是江湖人挂在嘴上的談資,久久不衰!
如同河南府雲間集裏的“雲頂客棧”一樣,現在真可謂生意興隆達四海,客人一天到晚都是絡繹不絕。
隻因那個地方,死了一個人!
名叫慕容複,也稱“南慕容”,中原武林雙峰之一。
而河南府衛輝城裏的迎賓樓,也終究成了天下另一峰“北喬峰”的墓場。
也更讓人見識到,顧朝辭爲何敢以“血煞魔君”自号!
魔:随心所欲,君:至高無上!
那想要名副其實,就是再告訴所有人:世上無人不可殺!
以前或許還有人認爲,是顧朝辭不知天高地厚,竟以“魔君”自号,那現在,以後再無人會這樣認爲!
畢竟,以前誰若敢說:中原武林齊名當世、威震四方的“南慕容、北喬峰”,有朝一日,會死于一人之手,一定會被人當成瘋子,可現在……
而且誰都知道,這隻是開始,絕非結束,因爲戰鬥仍在結束!
此時月光透屋,燭影搖紅,風聲激蕩。
群豪一個個滿懷緊張,瞧着五道影子在場上如同疾風一般,縱高竄低,拳腳飛舞。
以前“血煞魔君”、“北喬峰”、慕容博、“星宿老怪”等人名聲雖響,但江湖人士見過他們身手的人,其實并不多,隻是聽人說的多。
幾乎見過的,都死了!
但衆人此時方始知曉,這幾人果然名下無虛,最令人驚豔的則是“血煞魔君”。
他今日以一敵四,單隻這場争鬥、戰績,無論成敗與否,已足以驚世駭俗,曆經百年而不衰,絕非虛言!
殺死喬峰的那一記“借力打力”使得出神入化,高妙至極,顯見此人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之境。
尤其死的還是與中原武林,有着血海深仇的契丹胡虜喬峰,衆人無不大聲喝彩。
“血煞魔君厲害!”
“死的好!”
“喬峰這契丹狗賊,也有今日!”
尤其是有親朋好友,死于聚賢莊一役的,聲音更大,不但聲震屋瓦,就連街道外的人也知道,喬峰死了!
死在了“血煞魔君”顧朝辭手裏!
這也就是星宿派的狗腿子,不知去哪裏霍霍了,否則非得敲鑼打鼓,爲他們的主人吹捧起來不可。
至于顧朝辭還收不收,這群見利忘義不靠譜的東西,那就另說了。
單隻此情此景,也正應了喬峰以前名頭有多大,有多讓人崇敬,今日死的,就有讓人多高興,多興奮!
同樣,待會若是“血煞魔君”“星宿老怪”慕容博,等人死了,他們還能喝出彩來!
對于任何人來說,能看到讓自己一直需要仰視的人物,跌落谷底,那種刺激,根本無言可表。
政治人物是,平民百姓是,江湖人物亦如是,因爲這是人類的劣根性!
能祛除這種劣性的,就是人中上品!
誠然,若喬峰還是以前那個,天下第一大幫幫主,他們嘴臉也不會這麽難看。
但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圍攻喬峰這個契丹胡虜,都是大義之所在,更别說隻是看看他的熱鬧了。
可喝彩聲尚未落下,玄垢、玄石驚魂甫定,玄石當即厲聲道:“顧朝辭,以你如此武功名望,喬峰縱與你有天大的梁子,他已然身受重傷,你也不該暗下毒手!如此乘人之危,豈是大丈夫行徑?”
他年紀相較玄垢爲小,火性也大,這一聲蘊含内力,震的衆人耳中嗡嗡作響,喝彩之人,見他厲害,也登時偃旗息鼓。
兩玄很是憤怒,不提喬峰在他們眼皮底下被人殺死,無法跟方丈交代。
就自己師兄弟兩人,也差點葬身于這股強猛無倫的掌力之下。
這讓兩位佛門高僧,也是大動無名,玄石更是臉色漲紅,袍袖一揮,就要拉着自家師兄,一起去向顧朝辭讨個公道。
忽然眼前白影一閃,王語嫣已然攔在二人身前,凜然說道:“二位前輩若也要不顧身份,群毆我家顧郎,他敢以一敵四,也就敢以一敵六!況且小女子雖然柔弱,也自當舍命奉陪!但伱們也無需找尋這等蹩腳借口,惹人恥笑!”
玄垢、玄石沒料到,王語嫣擺出如此陣仗,喝也不是,罵也不是,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他們是何等身份?焉能如慕容博這個卑鄙小人、丁春秋這個臭名昭著之徒一般,去聯手對付一個妙齡女子?
不管勝敗輸赢,一旦身份被人認出,少林寺的牌子也就砸了!
這跟對方武功高低全然無涉。
玄垢心中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正色道:“姑娘言重了!我兄弟自不會與你一般見識!”
王語嫣又脆聲道:“不與我見識,就要與我家顧郎見識了,試問這股掌力分明是五人之合力,你們因何不找其他四人,反而硬栽于我顧郎身上,莫非也是因人而異,想要乘人之危?”
她語音清脆,悅耳動聽,但這話内容就一點也不好聽了。
玄石大爲不服道:“雖是五人合力,顧朝辭爲何單向我等撥打,不撥打到别處?
王語嫣微微一笑,語氣一緩道:“還請前輩息怒,你若爲此事怪我顧郎,實則大謬也!
你們且看,對方三位前輩施展都是少林絕技,丁春秋雖是本門棄徒,但也是‘聰辨先生’的師弟,他們聯手之下,我顧郎竭力撥開,已然不易,又豈能精确控制準頭?
莫非你們以爲,天下武學正宗的少林武學,都是花架子?
你們武功高,這樣想,也可以,但請恕小女子不敢苟同!”
玄石性情直爽,不禁擡手撓了撓頭上的帽子,轉眼看向師兄,很是無奈。
他們明白,王語嫣這意思,就是顧朝辭縱然武功高強,可面對強如慕容博、鸠摩智等人施展少林絕技,能将勁力移開就不錯了,怎麽能将勁力,給撥到一定地點呢?
他們若是反駁,豈非就是在說少林武功爛透了?
玄垢卻是“哼”了一聲,慈和的臉上登時現出一層黑氣,向王語嫣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細細打量。
王語嫣見他臉色忽變,微覺局促不安,給他這麽一瞧,更爲尴尬,讪笑道:“二位前輩,在小女子看來,這一切純系誤會,還請見諒!”
王語嫣本質上就是一個愛情至上的女子,這跟她會不會武功,沒有絲毫關系。
一旦對誰傾心相待,自不免盡心竭力爲其謀劃着想,以前對慕容複如此,而今在顧朝辭一番真心實意的表演下,已經徹底淪陷,此時又正值濃情蜜意之時,心裏也隻剩下了顧朝辭,如何能不爲他出力?
王語嫣在顧朝辭眼裏,的确就是一個戀愛腦,滿腦子就是情愛之事,但他也不能否認,此女之聰慧,誰也不能否認!
她見顧朝辭以一敵四,時刻一久,或許都要落敗,再加這兩人,必敗無疑!
她固然可以憑借武功,強行攔住兩玄,到那終非長久之計,她本就知道,少林寺此次就有六位玄字輩僧人,同在衛輝城。
而且顧朝辭還說過,少林寺有一位絕世高手,如神如魔,他自己頗有不及之處。
那就隻能采取強中帶柔的方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讓兩玄知難而退了。
玄垢、玄石也不能确定王語嫣是否認得自己,但也“啞子吃黃連,有苦難分訴!”
同時哼了一聲,拂袖轉身,走向了喬峰屍體。也同樣走向了,臉色蒼白,兩眼呆滞,渾如木偶泥塑的阿朱。
阿朱對場上激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也就罷了,可她對顧朝辭這個殺人兇手,也不多看一眼。
隻是直勾勾望着倚在牆上的喬峰,見他雖全身滿是鮮血,但臉色平和,嘴角邊微帶笑容,倒似死去之後,比活着還更快樂。
現在的她,滿腦子都在回想她與喬峰的種種過往,從自己在杏子林對他的一見傾心,再到喬峰少林寺護持自己,帶自己去聚賢莊求醫,再到自己在雁門關外,等了他五天五夜。
而後兩人訂下終身,她的滿腔愛意,便都傾注在了喬峰身上。
兩人相約進關一起找尋這個惡貫滿盈的帶頭大哥,哪知顧朝辭冒了出來,竟與喬大哥起了沖突,将他給打死了。
這是爲什麽?
喬大哥是個好人,他爲什麽要殺他?
難道就因自己,想要去救包三哥與風四哥?
不對,這是顧朝辭喪心病狂!
這時她又記起了,幾個月前,顧朝辭在蘇州“聚福樓”擒拿王語嫣時,曾對自己寒着雙目,冷聲說過:“阿朱,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弄你的小聰明,否則我讓你後悔都來不及!”
現在真可謂一語成谶!
她現在後悔的要死,早知道爲何要讓喬大哥救他們!
對啊!
喬大哥對慕容老爺恨的要死,可我還要讓他去救慕容家的人,我怎麽對得起他?
我就是一個災星,若沒有我,喬大哥就不會死!
霎時之間,猶如身在雲端,飄飄蕩蕩,内心中卻說不出的寂寞凄涼,隻覺她活在這世上也是白活,也沒有什麽事是她能做的,頃刻之間,心下一片蕭索:“喬大哥死了,我又怎能獨活?”
念到手動,抽出匕首,便向自己心窩刺去,好在兩玄已然走近,看到了這一幕,淩空虛拍之下,竟在匕首刺上她心口前,一股勁力閃電追至,打落了她的匕首。
王語嫣看見阿朱,那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暗暗心驚:“阿朱姐姐這個樣子,莫非傷心太過,變成了癡子傻子?”
突然就見她要自盡,眼見二玄出手擋下了,也松了一口氣,将已經凝聚于手的内勁,緩緩收歸氣海。
她本想上前去安慰安慰,可又覺得喬峰終究被顧朝辭殺的。
她們兩人傾心之人不同,世事無常,以後别說做姐妹,恐怕還會結下深仇大恨,也隻能作罷,就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激鬥的五人身上。
這時間,就見樓内掌影彌空,風聲驟響,幾人鬥得兇險異常。
蕭遠山這會一招一式,都是搏命之勢。他本就出身行伍,殺伐果決,更兼雁門關之仇未報,兒子卻死在他的眼前,現在早已陷入癫狂。
慕容博、鸠摩智、丁春秋眼見這一幕,心下大喜,所謂一夫拼命萬夫莫當!
有這樣一個不要命的人猛攻不停,可謂天大的好事,都是立刻會意,身随念動,即刻提氣架掌,跟随蕭遠山而上。已然使上了十成功力,想要将顧朝辭盡快拾掇了。
四人中丁春秋武功最弱,但他也是不可多得高手,藝業很是精湛,幾人分進合擊,此來彼往。
五條人影倏分倏合,夾雜着“呼呼呼”“嗖嗖嗖”的聲響。一時間仿佛天門洞開,群仙出遊,掌風拳勁波瀾起伏,怒浪疊起,不分先後地湧向顧朝辭。
顧朝辭雖訝于對方出手之狠辣迅猛,但他内勁完足,招式精妙,以“天罡北鬥步”促“降龍十八掌”之威,也不落絲毫下風。
五人這場惡鬥,比之适才顧朝辭與喬峰激鬥,乃至幾人短暫交手,尤爲驚心動魄。
頃刻,五人就拆了二十多招,蕭遠山、慕容博、鸠摩智,丁春秋武功變幻多端。
慕容博、鸠摩智逐一施展少林絕技中的“般若掌”、“大金剛拳”“無相劫指”、“拈花指”等等,便是“伏魔杖法”、“九天九地方便鏟法”等器械功夫,也化在拳掌之中施展出來,直讓衆人歎爲觀止!
玄垢、玄石更是一臉凝重,這三人究竟從哪裏學來的少林絕技?造詣之深,縱然是方丈師兄,恐怕也有所不及!
莫非是本寺隐藏高手?
那也不對啊,慕容博與鸠摩智可不是啊!
這時就聽玄石眉頭緊繃,低聲道:“師兄,你看像嗎?”
玄垢很是疑惑道:“像什麽?”
玄石在他耳邊輕聲道:“黑衣人的身材!”
玄垢凝目一看,已知其意,轉頭說道:“可聲音不像啊!”
玄石很是不以爲然道:“以内力改變聲音,對我等很難嗎?”
玄垢陡然一驚,一時間念轉不停,心中狂念阿彌陀佛,因爲他們知道,今日這事大條了。
丁春秋本就長得童顔鶴發,宛如神仙,逍遙派武功又講究輕靈飄逸,閑雅清隽,他招招攻擊顧朝辭要害,卻隻一沾即走,當真好似一隻花間蝴蝶,将這“逍遙”二字發揮到了淋漓盡緻。
旁觀群雄于這逍遙派的武功,大都從未見過,本應心曠神怡才是,但有極爲瘋狂的蕭遠山,伴随着他的陣陣虎吼,實在沒有多少心思去欣賞了。
反觀顧朝辭好似就沒有那麽多花哨了,打的沒有人家這麽好看,但卻将幾人諸般攻勢,封的死死的。
五人過了二十多招,蕭遠山也不吼了,出手越見穩重。
他本來情急拼命,但見顧朝辭年紀輕輕,出手随意輕松,但掌法之中竟仿佛蘊含了百年苦功,竟讓自己受到了反力,自己再是拼命,也全在對方掌風籠罩之下。
自己虎吼縱躍,人家卻始終潇灑自如,行若無事。
蕭遠山也是武學名家,如何不知武學最難企及的境界,乃在使力而不見費力,發勁而不見用勁。每個武學名家練到最後,都是向這境界緻力。至于吆喝扭拼,揮汗喘氣,那自是下乘功夫了。
自己若這樣拼下去,心神有一點照顧不到,别說複仇,自己也得葬送在這裏。當即心神凝定,先以穩求勝。
顧朝辭知他心意,但若隻一個蕭遠山跟他如此拼命,他早就乘着對方心神散亂,料理了他。可有三人在旁照應,破敵良機自然難覓!
這時就覺四人各種掌力拳勁指力,無孔不入的,從四面八方傾瀉而來。
他雙掌飛舞,隻将一路“降龍十八掌”展開,将自己身子罩于掌力之下,形成了一個堅剛似鐵,柔韌如棉的氣罩,任這四人攻勢再是迅猛有力,也有一種萬法不侵之感。
顧朝辭武功雖高,掌法精妙,内功已然大成,内力之深更是幾人難以企及的境界。
然蕭遠山、慕容博、鸠摩智内功雖未大成,沒有臻至爐火純青之境,可各個也都是登峰造極的武功,丁春秋雖遜幾人一籌,也非等閑之輩。這樣打下去,他終究抵擋不住。
顧朝辭自看出了這一節,想着必須得找準機會,出奇制勝才行!
動念間,腳下飄然轉動,竟如順水行舟,隻是順着幾人勁力遊走,因他身法太快,幾人勁力雖猛,卻由四人所發,出手有先後,先天上慢了一拍。
要不就是直接攻不破,顧朝辭的降龍掌力,有些鋒銳指力以點破面,攻破圈子,也成了強弩之末,剛一及身,也被顧朝辭神功卸掉了。
再次鬥了三十多招,顧朝辭眼見四人配合的越來越融洽,不但守時穩若磐石,讓自己抓不住破綻,而且攻勢愈來愈緊。
自己隻要稍一疏神,不但一世英名付于流水,連嬌豔溫柔的王語嫣也沒有好下場。
顧朝辭想着今日之鬥,不容自己再有保留,務須猛下殺手,也就顧不得那許多了。
手上一變,左右手大拇指一點一劃,“哧哧”兩聲,大理段氏絕技“六脈神劍”中的少商劍應聲而出。分擊蕭遠山胸口、以及鸠摩智頭部要害,這是攻敵之必守。
這兩劍以九陽神功爲基,劍路雄勁,頗有石破天驚,風雨大至之勢。
鸠摩智見識過大理“六脈神劍”的厲害,但卻沒料到,顧朝辭竟也會這一手!
劍氣無形,來如電閃,好在他内力布滿周身,手掌揚處,以火焰刀擋住了刺向自己頭顱而來的這一劍,頓感手臂酸麻,大驚道:“六脈神劍!”緊接着右足一點,電射而退,好似離弦之箭。
他清楚顧朝辭武功高深,遠非半吊子段譽可比,害怕對方再有精妙後招。
顧朝辭得到空隙,腳下一個轉折,脫出幾人掌力籠罩,“哧哧”聲響,右手拇指的無形氣劍,斜削身後的丁春秋。
慕容博聽了鸠摩智一聲喊,也是大驚:“此子竟然也會六脈神劍!”食指一點,勁力直射顧朝辭脈門。
這招“參合指”勁力之大,顧朝辭内力再深,也不敢讓他點中。正待變招反攻,忽覺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脖頸也是發麻,轉頭餘光一瞥,就見右首一雙白森森的手爪帶着一股淩厲勁風,朝自己脖子、面門撲了過來。
正是蕭遠山如鬼魅一般,斜刺裏竄了過來,身法之詭異如風中荷葉,搖擺不定,但已距顧朝辭不足三尺,大喝道:“死!”
他語聲中不但充滿了憤恨與怨毒,更以少林絕技“獅子吼”喊出來的,真有虎嘯山崗,龍吟大澤之威,不但震得屋頂灰塵簌簌而落,圍觀之人中,功力弱的已感頭暈心跳,站立不住。
而蕭遠山抓向顧朝辭頭脖的一爪,正是少林絕技“龍爪手”。
以顧朝辭内力之深,被他如此距離的一喝,也被震的耳中蟬鳴,但這還屬次要,而是他出乎意料的出現,破了自己打算,心下頓時一凜:“瘋子!果真是個瘋子!”。
他剛才那記“少商劍”劃下,勁力雄強,讓人避無可避,本料以蕭遠山的本事,挨上一記也是非死即傷,對方必然出手躲閃、防禦。
那他乘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好先除卻幾人最弱的丁春秋。
豈料蕭遠山本就生性悍勇,此時見顧朝辭太過厲害,武功、内力均臻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之境,若用正常戰法,人家要來個全身而退,以後這種陣容哪裏去湊?
亦或幾人有誰疏忽大意,弄不好還會被他抓住機會,各個擊破,兒子之仇如何能報?
心念及此,頓時蠻性發作,竟對催心裂肺的“六脈神劍”不求全避,隻讓開了要害。
身子迎着氣劍,任其切膚斷肉,以待瞬息間搶至顧朝辭身側,對他實行突然襲擊。
蕭遠山血濺全身,竟似陷入癫狂,動作反倒更加迅猛兇悍,猶如惡虎兇狼一般,欲将獵物血肉食盡,招式上自然更顯威猛毒辣。
蕭遠山這一下大違武學常理,需知無論中原、西域武學,均以保全自身的同時,懾服、擊殺敵手爲要。如他這般自損,以求傷敵者,在高手看來實如市井流氓互毆一般,實在有失體面,爲衆武人所不取。
然在蕭遠山這個珊軍總教頭看來,損小搏大乃戰陣之常,此刻爲報殺子大仇,更是毋需惜身。正是這進退取舍之道的差異,竟讓顧朝辭仰賴之武理被破,六脈神劍都攔其不住!
蕭遠山這一記搶攻,本就讓顧朝辭大出意料,與此同時,慕容博左手指力再點他腰眼。
鸠摩智剛被顧朝辭打退,以他的武學見識自然看出,己方兩大高手,竟打了顧朝辭一個措手不及,自己可說已立于不敗之地,立時抖擻精神,喝一聲:“看刀!”
身子晃動間,雙掌一立,火焰刀呼嘯而去,不落人後。
顧朝辭失了先機,一時間,刀勁指力爪風夾雜着破空之聲,讓他覺得是前所未見的三股巨力襲體而來,不禁胸中一滞,也隻得收回攻擊丁春秋的勁力,全力閃避防守。
這一下就讓丁春秋這邊壓力頓減,得此一緩,他躲開劍氣,招式續上,身子向前一傾,出掌拍向顧朝辭後心要害。
他這一掌拍出去時輕輕巧巧,但掌到半路,已挾着一股疾風,向顧朝辭“靈台穴”撲去。
王語嫣見狀心道:“丁老怪從外公那雖沒學到,最精深的武學,但也非同凡響,我此時真與他公平相争,恐難勝他!”
衆人但見人影飛馳,風聲驟起,鮮血飛濺,霎時間四人從前後左右,将顧朝辭裹在垓心。
顧朝辭乍逢險境,忙施展輕功閃躲,他身法靈巧,内力又深,居然在四人圍攻之中縱橫來去,架住了四人數十招攻擊。
可隻有他知道,這會他被四人圈住,急風驟雨般的猛攻不停,竟無餘隙還上一招。
而這蕭遠山又是一夫拼命,招出連環,龍爪手狠辣已極,渾無佛門武功之慈悲,環環相扣,難纏異常。
他連渾身血流,都渾而未覺,顯然都沒緩出手,來點穴止血,急促之處可見一斑。
顧朝辭本對少林龍爪手,其中的關竅爛熟,胸有成竹。可蕭遠山的龍爪手,得了少林絕技精髓,與自己在塞外摔打擒拿的搏擊之術,相一印證,兼收并蓄之下,更顯威力無窮,而又無盡無休。
慕容博,鸠摩智,丁春秋也是各逞絕技,誓要将這個天下第一高手毀于掌下!
他們這輩子,也從未沒想象過,世上會有如此厲害之人物。明明二十幾歲的人,仿佛身兼百年功力都不止。
鸠摩智他們想過,别的不說,就顧朝辭内力之深,他們縱然練上一百年,也未必能及!
鸠摩智與慕容博亦學得少林龍爪手,但若非親見,也沒想過,這爪法竟有如此詭谲的用法!
突然四人齊齊低嘯一聲,步法轉動,掌勢生變,勁力貫注,天地交泰。
慕容博須發亂飛、血脈贲張,雙掌向前一送,正是“般若掌”中的“懾服外道”。
鸠摩智同時出掌,這一次積蓄了十成火焰刀之力,但求必殺。
丁春秋一記“天外飛山”,左掌劈向顧朝辭上身,蕭遠山也用出了龍抓手“搶珠三式!”
四人這時,幾招之下,已封盡顧朝辭所有退路,現出最終殺招。
王語嫣與兩玄眼觀六路,對顧朝辭的處境,都看得真切。
王語嫣眼看愛郎危矣,直欲舍身救助,“淩波微步”一展,怎料斜刺裏兩道掌風襲來,封住了她的去路。
“淩波微步”雖是逍遙派輕功身法,但實則是以動功修習内功,蘊含行氣法門,故而才有“步法神妙,保身避敵,待積内力,再取敵命”之說,她内力尚未如臂使指,自不敢一邊走這路步法,還硬撞對方掌力。
王語嫣身子不由一停,就見兩玄橫身擋住去路,四目如炬,朝她炯炯望來。
兩玄亦看出其中利害,哪肯讓她出手,畢竟少林弟子犯了再大的錯,也是少林家事,焉得外人插手?
喬峰之死,本就要有個說法!
況且他們猜測,黑衣人就是本門方丈玄慈,且不說方丈也是身材高大魁梧之人,二者也都會“大金剛拳”“般若掌”“龍爪手”。
方丈當年誤殺喬峰父母,就想将他培養成一個大英雄,故而從喬峰七歲時,就讓師弟玄苦爲其教授武功,學武之路上,刻意給他各種奇緣,讓他武功得以突飛猛進。
否則他安能在二十三歲,就已經是武林中的卓絕人物,怎麽能夠給丐幫立下八大功勞,完成三大難題呢?
就這次喬峰身陷殺父母、恩師之漩渦,方丈也未直接對他下達誅殺令!
隻是讓他們一路跟着喬峰,查看他的爲人,顯然這一切,都是出于愧疚補償。
他們今日讓喬峰就這麽死了,若再讓殺人兇手逍遙法外,如何對得起方丈?
王語嫣三人剛一對峙,顧朝辭卻猛然雙掌虛抱,一搖一晃之下,與蕭遠山、慕容博、鸠摩智三人勁力當空糾纏,化爲沖天狂飙,直沖而上。
顧朝辭手臂一熱,氣息滞塞,對面勁如洪流,其勢不減反增,仍然湧将過來,身後丁春秋這掌也到,當下飛身旋轉一讓,讓其一掌打偏。
但丁春秋乃是當世第一流的高手,左掌打歪,右掌毫不停留,已自右上向左下,斜劈下去。
他也知其中微妙,人家三人硬拼,他卻被顧朝辭直接躲開絕招,本覺臉上無光,此刻終于讓他逮到了機會,惱怒之下直欲将其立斃眼前。
王語嫣知道這才是顧朝辭最大的危機,但這兩貨纏住自己,如之奈何?
就在這時,她福至心靈,腳下“淩波微步”一展,猛然退後,兩玄微一遲疑。
王語嫣已經繞到一個樓柱邊上,雙臂運勁,左右手連發一掌,都擊在柱子腰心,跟着嬌喝一聲,雙掌同時推出,“喀喇喇”一聲響,這一根柱子不但居中折斷。
她最後這一推更是蘊含深厚真氣,柱挾勁風,威猛已極,又砸向另一根柱子。
衆人渾沒料到,王語嫣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子,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竟有此決斷。
好在樓内諸人大多一身武功,見機極快,一見她發掌擊柱,已各自施展本領向外蹿出。
兩玄更是暗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急忙轉身提起喬峰屍體與阿朱,也飛竄而出。
變故陡生肘腋之間,顧朝辭等五人雖在激鬥之中,也有所覺察,知道這高樓必然要塌。如此一來,自己縱不會被巨梁橫木砸死砸傷,躲避時,弄不好還會被顧朝辭乘機所傷。
慕容博、鸠摩智、丁春秋雖談不上什麽貪生怕死之徒,但也都是惜命之人,哪顧得上再對顧朝辭持續出手,也都身法展動,躍窗而出。
樓内也就除了蕭遠山陷入瘋狂,不閃不避仍向顧朝辭進招。但隻有他一人,又如何能傷的了顧朝辭!
顧朝辭一掌震退蕭遠山,滿是笑意的大喝一聲:“嫣兒,幹的漂亮!走!”說着已經與王語嫣同時縱身飛出。
蕭遠山全神貫注在顧朝辭身上,見他從樓上飛身而出,立時跟着撲上。
隻聽得“嘎砰”一聲,王語嫣推出的這根柱子,直接撞上另一根柱子。去勢之巨大,自然毫無懸念的,撞斷了另一根柱子。
就聽“轟隆隆——”
震天價一聲大響,整座高三層的“迎賓樓”直接垮塌了下來。
這一切都是電光石火間事,一些武功低微,逃避不及之人,不是爲巨梁樓闆壓住腿,狂呼救命,就是直接當場殒命!
但這就是江湖!
沒有誰是聖人!
王語嫣貌美如花,仿如聖女,但沒有聖性!
她的心性,永遠隻關心自己在意的人,其他的,從不在她考慮之内!
她難道不知,若是直接推倒樓,定會壓死砸傷無辜之人?
不是!
而是顧朝辭在她心裏,比這裏所有人重,僅此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