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崖子這話一出,顧朝辭卻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這哪隻是讓他跪下那麽簡單!
顧朝辭兩眼瞪視于無崖子,仔細打量,眼見對方笑容和藹,仿佛和風細雨,不露半點兒心思。
一時間,他心裏轉了好幾個念頭。
“他讓我磕頭,絕非是否救王語嫣性命問題,更非因我辱罵逍遙派之因,實則另有目的。
嗯,他也應該猜到,我早就知道了,他與王語嫣之間的關系,這是故意爲難于我!
我跪于不跪,乃至翻不翻臉,都無關緊要。
我若不磕頭,也就顯得王語嫣的一條性命,不如我的臉面重要。
那我适才還當着蘇星河與王語嫣的面,說她是我命根子,豈非一個笑話?一個滿口謊話之人,又如何取信于人?
可若給他磕了頭,我剛才還大罵逍遙派,此時又示弱于他,未免失了大丈夫氣概。
好家夥,這是真正的陽謀,自己怎麽選,都輸他一陣了。
現在縱然自己動用武力,将無崖子這個老殘廢給殺了,都改變不了這種局面。
如此看來,這老家夥身子殘了,腦子倒是沒壞,厲害,厲害!”
無崖子身爲逍遙派掌門,那是何等人物?前日收到丁春秋被一自稱‘血煞魔君’的人,在姑蘇‘悠然居’打得像條死狗一般,還收編了星宿派的小喽啰,那是多人目睹,絕無虛假。
今日又聽到顧朝辭刻意報名‘姑蘇曼陀山莊李青蘿’,自忖他定是從丁春秋這叛徒嘴裏知道,李青蘿是自己閨女,那這個李青蘿的閨女王語嫣,豈非自己外孫女?
你姓顧的既然明知這一切,又與我外孫女如此親昵,卻還不給他這個外公面子,自然得還回一局了。不然還真讓人将逍遙派給小瞧了!
無崖子思尤未了,見顧朝辭仍自遲疑,心下怒氣漸增,但仍笑着道:“怎麽,此女一條性命,還不及你的顔面重要?”。
顧朝辭見無崖子霎時間神情怫然,但怒色一現即隐,立時又顯得和藹可親,可言辭卻咄咄逼人,心想:“這老家夥大概率也是借此,試探我對王語嫣的心意。”
想到這裏,他但覺一顆心,越跳越是厲害,似乎要從口中竄将出來,躊躇難言。
哪知王語嫣望着他,不知不覺,神色漸漸凄楚起來,她是何等聰慧的女子,又如何不知這個老頭,讓顧朝辭做選擇意味着什麽?
忽地說道:“前輩此言差矣!您老人家别說救小女子性命,就是以您的年紀及江湖聲望,慢說小女子給您磕九個頭,縱然是十八個頭,那也使得!
可顧少俠身具神功,武功絕倫,在武林中擁有諾大名聲,别說他與我非親非故,縱然與我交情莫逆,能将我送到這裏求醫,小女子已經感激不盡了,如何能夠奢求更多?
怎麽也不能讓他爲了我,向人磕頭。
他這種人一旦跪下,想要站起來就難了,您說呢?
前輩若一定要以小女子性命,去要挾于他,那咱們今日隻能言盡于此了!”
她身受重傷,底氣不足,這幾句話卻說得頗爲豪氣。可她語氣盡力平淡,卻也掩不住其中的苦澀。
顧朝辭感受的最爲清晰,她以前稱呼自己“顧公子”,近日都是“喂”“姓顧的”之類的随意稱呼,何時如此鄭重稱呼自己爲“顧少俠”?顯然她也有些生氣了。
無崖子聽了王語嫣這話,目光流轉,雙目中閃着欣喜的光芒,輕輕撫須點頭。
眼見她眉目如畫,清麗可人,膚色白皙,眼珠黑如點漆,似乎渾身上下都充滿江南碧水的秀氣。心中暗歎:“江南鍾靈毓秀,人才之盛,以至于斯!
這丫頭與她外婆、娘親一樣美貌,還在其次,沒想到這風景如畫的江南山水,不但養育出了她這一身清秀靈動之氣,還帶有幾分豪氣。嗯,這應該是随了我了!”
他心念一動,輕輕叫道:“王語嫣?語笑嫣然,好名字,那你真是李青蘿的——”
王語嫣笑着接道:“女兒。”
也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這個老人和藹可親,對自己絕無惡意。
無崖子輕輕笑道:“那你今年幾歲了?”王語嫣道:“十八歲了。”
無崖子點頭撚須道:“小小年紀,居然有此膽識,了不起!隻是你怎麽不會武功呢,你娘與你外婆沒教過你!”
“外婆?”王語嫣很是驚訝。
無崖子見她一臉愕然,心想:“她不知道李秋水,莫非她已不在大理無量山了,這究竟是她不在人世了,還是……?”想着眼圈一紅,望着王語嫣,怔怔出神。
無崖子以爲李秋水還隐居在大理無量山下,卻不知其與丁春秋三十年前,就帶着李青蘿與所有武學典籍,隐居在了蘇州,後來李青蘿長成,嫁給姑蘇王家,他全不知曉。
顧朝辭知道他也是一個情種,心傷故往,怅觸前塵,想着也轉眼看向王語嫣,可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刺痛。
原來顧朝辭聽了王語嫣說了這番話,本就心裏不舒服,再看着她的樣子與那清澈的眼神,竟生出一絲愧意,亦或者說是自慚形穢。
他誤傷王語嫣,看似照顧于她,内心深處,實則卻是爲了提升武學。就在剛才爲難之際,卻還要她出言解圍。
霎時間,顧朝辭胸中竟湧起一股悲涼,心想:“我顧朝辭已然走到今天,縱橫天下,誰莫能當!莫非還要不擇手段,去利用這樣一個單純的女子,來追求自身進步?
縱然昧着良心,這條路,又能走多久?又能走幾次?這豈是男子漢大丈夫應有之爲?”。
他念及出處,蓦地轉身,一振長衣,舉步欲行。
“慢慢慢!慢慢慢!”
無崖子含笑喚住顧朝辭,道:“老弟台請勿見怪,老夫本一心隻想有所報答,不曾想這一開口,反落了俗套,還被這小丫頭斥責了一番,呵呵,有趣有趣!”
王語嫣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眼見顧朝辭一言不發,竟然要扔下自己獨自離開?心下當即一拗,凄聲道:“你是扔下我不管了?你又要去哪裏?”。
顧朝辭聽了無崖子這聲“老弟台”,霎時間明白了一切,這老兒就差明說,你我可以平輩論交,我這外孫女,還是别打注意了。
一時間一顆心突突直跳,聽了王語嫣的話,心中也是一歎,也不回頭,木然說道:“你福緣深厚,蕙質蘭心,這位前輩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傷!
至于我以後,自是浪蕩江湖,四海爲家了!”。
王語嫣幽幽道:“我可以活了,你就想走,這是怕我殺你報仇?”
顧朝辭其實就是想要一逃了之,可雙腳好似灌了鉛水,隻挪了一步,再也無法動彈。
心想:“我對這小丫頭肯定生了情意,可我本就對情不專,對情不真,萬一……萬一我又如同上一個世界一樣,突然就消失了,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是不是滄海桑田,如此豈不是害了她嗎?”
想了一陣,顧朝辭瞿然說道:“你若要找我報仇,隻需要在江湖上放言,我自會聽的到。
隻是在下平生行事,以利爲先,心思不淨,有些事也隻能望而卻步,如此也免得贻笑天下。”
王語嫣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心中惱怒,正要反唇相譏。
忽聽無崖子朗聲說道:“你早知道嫣兒是我外孫女?”。
他也看出來了,這兩人非朋友亦非戀人,關系的确有些微妙,也就插口截住了話題。
“啊——”
王語嫣聽了“外孫女”,自是掩口驚呼。
顧朝辭不加猶豫道:“不錯!”
他坦然承認,無崖子微感意外,想了想又問:“那你剛才大罵逍遙派,星河與丁春秋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均未學到本門最上乘武功,難入你眼,也屬應該。
老夫雖是他們師父,現在也是個殘廢,你不放在心上,倒也說的過去。
可我師姐天山童姥與師妹李秋水,内力雖不及我,武功卻也相差不遠,你爲何如此張狂?”
王語嫣也被兩人你一言我一句,震的三魂久久不能歸位:“這老頭是我外公?姓顧的也早就知道,他是我外公?”
顧朝辭漫不經意道:“天山童姥與李秋水武功縱然不弱,可一生爲情所困,跟你一樣,都沒腦子。我若收拾她們,二人自如土雞瓦犬一般,又何足道哉!”
他被無崖子逼得輸了一陣,有機會自也要還回來!
無崖子自也了解了,顧朝辭是個睚眦必報之人,也不生氣,笑着點了點頭,道:“你如此目空一切,也難怪會掉頭就走。想必是面對嫣兒這等心思純澈之人,你有些羞愧難當吧?”
“你過獎了!目空一切倒也談不上。”
顧朝辭俨然道:“這普天之下,有一個整人,兩個半人,顧某就萬萬不敢小觑。”
他對關于羞愧這一環,自是閉口不談。
可這話一出,讓無崖子大爲好奇:“哦?哪一個整人,兩個半人?老夫倒是願聞其詳!”
也别說他好奇,王語嫣與蘇星河,也是定定看着顧朝辭。
他們也非常想知道,能讓顧朝辭這等狂狷之人,都不敢小瞧的,究竟是哪一個整人,兩個半人。
顧朝辭神情肅然:“這一個整人,是一位少林僧,此人禅機若神,武功之高,如神如魔,實非人間氣象!”
無涯子眉頭一挑,撚須一笑道:“不錯,我曾與少林上代方丈靈門大師論交,少林武功的确名下無虛,在某些方面,我逍遙派武功,就大有不及之處。
若真有資質過人,佛法淵深之輩,融會貫通,武功超凡脫俗,爲你所忌,也不足爲奇!”
顧朝辭點頭道:“你能這麽坦然承認逍遙派武功有不及少林武功之處,足見高明,就已經比你師姐天山童姥這個狂徒,勝了不止一籌。”
無崖子笑着道:“聽你這意思,你知道我逍遙派武功不如少林派之處了?”
顧朝辭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容:“我雖未與你以及天山童姥交過手,但那婆娘的事迹,我倒是有所耳聞!
她在天山一帶,收了些妖魔鬼怪,作威作福,号稱‘殺人不用第二招’,呵呵……”
誰都聽出了他的不屑之意,無崖子也是眉頭一皺,尋思:“殺人不用第二招,不得看被殺對象嗎?師姐現在都如此狂妄了?”
顧朝辭接着道:“這世間武學本就多端無定,諸家修爲,各有所長。
我與你未曾交手,但從丁春秋以及蘇星河身上來看。你逍遙派武功,也是天下第一流的功夫,在飄逸美妙之中,又不失狠辣,殺傷力極強,最爲厲害的就是這手駐顔之術,此能謂之一絕!
可論到定力這一塊,就遠不如少林武功,一旦被同級高手乃至稍微不如自己的對手惑心,很容易爲其所乘。
你們這功夫隻能惑人,而不能定己,這就是最大的破綻!”
無崖子心道:“此子當真了得,也不知哪位高人調教出來的!”。
朗聲道:“你所言分毫不差,那這半個其中之一,莫非就是人稱‘伏虎羅漢’的少林當今方丈玄慈了?”
顧朝辭淡然說道:“玄慈那點本事,我若想讓他身敗名裂,都隻覆手之間,又怎配爲我所忌?”
無崖子點了點頭,他也不信少林真有那麽厲害!能讓顧朝辭這種絕頂高手,忌憚的曠世高手出上一個,也就罷了,還能再出半個?少林寺風水就那麽好?
又道:“江湖上名頭最大的就是‘南慕容、北喬峰’,莫非是他們兩?”。
王語嫣暗道:“我表哥都被他殺了,還忌憚什麽?至于喬幫主武功雖高,卻也未必能勝姓顧的,而他更爲天下所不容,自身都難保了,又有什麽可忌憚的?”
顧朝辭自是搖了搖頭。
無崖子眉頭一挑,又道:“那就是大理天龍寺的枯榮大師了!”
顧朝辭呵呵一笑:“他自己修練枯榮禅功,将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不說。
日前吐蕃國師大輪明王,獨闖天龍寺。在他面前,獨鬥六脈神劍陣,活捉大理保定帝,擒拿鎮南王世子,如入無人之境!
這種人也配讓我顧朝辭忌憚,你也真是坐處深山,孤陋寡聞的緊了!”
無崖子被他刺的,臉色很是難看,又遍數武林高人,顧朝辭卻始終搖頭。
無崖子想了又想,歎道:“我今年九十一了,或許真是大限将至了。
兩個半人,究竟是誰?老夫實在猜不出來了。”
顧朝辭心想:“按照原軌迹,你能活到九十三呢,現在還能撐兩年!”忽然轉身,注目看着無崖子時許,笑道:“這其中半個,便是尊駕你了!”
無崖子大吃一驚,幹笑道:“顧老弟,你是消遣我麽?”
顧朝辭搖了搖頭,說道:“顧某生平行事,謀定後動,極少遭遇挫折。
可是今日一進門,就讓你輕飄飄一句話,整的我下不來台。
若非王姑娘出面解圍,這個下馬威,我是吃的死死的!
你本就身處寶山,又收集天下武學,想要創出一門包羅萬有的奇功出來,如此雄心壯志,如此才情無二,你說,我還敢小觑你嗎?
隻不過你吃了妻不賢、徒不肖的虧,如今身有殘疾,所以也隻能算半個!”
饒是無崖子殘廢已三十年,又修習逍遙派神功有成,心地早已波瀾不驚,卻被顧朝辭如此别開生面的,拍了一記馬屁,一時間心花怒放,連忙擺手道:“小弟台,承蒙誇獎,慚愧,慚愧……”
他嘴上謙虛,可蘇星河與王語嫣都看的出來,他臉上卻沒有半點兒慚愧的意思。
顧朝辭笑道:“你也無須謙虛,顧某雖然年輕,見識卻是不差,閣下這種奇才,的确世所罕見!
似你這種人物,本是九天飛龍,應該橫絕萬裏,實在是造化弄人,讓人唏噓不已啊!”
無崖子也不由想起當年之事,不禁歎了一聲,伸縮了一下雙手,笑道:“我行動受礙,無法盡複舊觀,卻也是時也命也,夫複何言!”
“你說說另半個人,是誰,老夫對這人最感興趣了!”
顧朝辭目光一轉,投在了王語嫣身上,輕聲道:“這半個人就是她了!”
王語嫣很是茫然道:“我?”
顧朝辭點了點頭,謂然歎道:“你冰雪聰明,過目不忘,雖不會武功,卻熟讀天下武學典籍,一旦獲逢奇緣,得取一身高深内力,隻要善加應用,再配上你的見識,普天下能與你爲敵者,寥寥無幾!
而我殺了慕容複,明知你鍾情于他,對你卻做不到斬草除根,本就是一忌。
你若對付我,自是滿懷殺心,我對你卻提不起殺意,還未交手,我就先輸了三分!
隻不過你天性懵懂,年紀太小,對江湖之險惡,不能盡知于心,所以我才怕你半個!”
顧朝辭這番肺腑之言,直讓王語嫣聽得滿面潮紅,叫道:“你如此怕我,何不殺了我一了百了!我好好的人,幹嘛受你擺布,你說讓我學武功,我就要學嗎?
再說你仗着武功好,就一直欺負我,一路上不是罵我蠢,就是罵我笨,如果、如果我學了武功,一個指頭就、就壓死你……壓死你……”
她語無倫次,言語中一會說不學武功,一會又要學武功,又确實想起了傷心事。淚水如斷線的珠子,順着白皙的臉蛋滾了下來,又哽咽道:“你就這麽怕我,有朝一日會殺你?”
顧朝辭見她如此,忽覺胸口隐隐作痛。
無崖子聽了這話,也滿心不是滋味,這是什麽情況?說是這小子爲了我這外孫女,殺了外孫女的心上人,那兩人自然就是仇人,可看孫女這架勢,卻又不像?
莫非這小子所爲一切,實則就是圖謀我逍遙派武學?
蓦然,心中一動,一臉欣喜道:“老弟台,你今日能将我孫女送到我這裏來,老夫頗爲感激。
你有什麽需求,盡管開口,普天下我拿不出的東西,還沒幾樣,可千萬别客氣。”
顧朝辭一擺手道:“顧某送王姑娘到這裏來,原是想順道請教前輩幾個武學難題,看你是否有所心得。而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問也罷,就此告辭!”
話音未落,突然王語嫣“啊”的一聲,捧住心口,倒了下來。
顧朝辭一個箭步,将她摟住,伸手探去,隻覺她氣息十分微弱,就聽王語嫣顫聲道:“我死了,你也就不用擔心,我殺你報仇了!”
顧朝辭罵了一聲:“老子說說而已,我會怕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想的倒是挺美!”
王語嫣也不知傷重,還是被他氣的,突然雙眼一閉,直接暈了過去。
顧朝辭回頭看向無崖子,怒道:“你還不救人!”
無崖子哈哈一笑,突然身形拔起,在半空中一個筋鬥,平平穩穩地坐落在地,說道:“抱過來,我先看看人!”
顧朝辭急忙上前,無崖子單手按在了王語嫣右手的脈搏上,突然“咦”的一聲,又換了另一隻手診脈,眉頭緊皺,半晌才道:“這丫頭中了這記專傷内腹的催心掌力,應該被高手從旁擋了一下,這髒腑之傷倒也好治。
可出掌之人内力太過雄渾,她的身體又毫無抗力,緻使她五髒六腑有幾處經脈斷裂了。
如此,讓她活命,倒也不難,可想要恢複如初,可就難了,這一輩子肯定練不得武功了。”
顧朝辭情知他說的不錯,但聽他竟不能讓王語嫣恢複如初,心下當即邪火猛竄,冷冷道:“你就這點本事,還吹的好大牛皮,讓老子給你磕頭,又怎麽說?”
無崖子也不生氣,不過還是瞥了他一眼道:“你好大口氣,爲這樣一個沒有絲毫武學底子的娃娃,接續經脈,你以爲就簡單嗎?斷裂之處都在五髒六腑要害,她哪裏承受得住?能保住她性命就不錯了,你說說誰能讓她恢複如初?”
顧朝辭哼了一聲道:“大理段氏一陽指行不行?”
無崖子呵呵一笑道:“段氏一陽指乃是純陽指力,确有療傷奇效,可且不說施展此項神功爲人接續斷脈,非完全打通任督二脈的絕頂高手,莫能爲之。
如今大理,哪有這等人物?
再說就是段氏先祖思平公複生,施展一品一陽指那也不行。你想想這女娃,身無内力護身,又有多少本事,受得住這股純陽真氣嗎?
如要施術,非得先以陰柔之功,爲她推拿護住全身經脈,方可施術。
而且在這期間,施指之人的輕重緩急,不能錯漏半分,施術之人大耗真氣就不必說了,心力損耗無以複加。
恐怕沒個三年五載,養氣還神,武功都難複舊觀。
如今這受傷之人太弱,施功之人還必須得強,如此苛刻的條件,你說誰能做到?
縱然有人身具符合條件的兩大神功,誰又願意爲一個女子,付出這等大代價?”
顧朝辭佩服他醫術精湛,武學見識淵深,雖未親見,卻将以“先天功”與“一陽指”療傷的步驟,說的分毫不差。可他能救王語嫣性命,卻不能爲其接續斷脈,總是美中不足。
一時間,顧朝辭陷入了天人交戰:“到底怎麽辦呢?我親自出手?
可我若是救了她,這老兒到時翻臉,亦或者王語嫣狼心狗肺,腦子一熱,要爲她大表哥報仇,讓外公爲自己出手,亦或者請動蘇星河,我豈不是坐以待斃?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不行就這樣吧,反正她本就不會武功?”
無崖子眼見顧朝辭思忖不停,說道:“不如這樣罷,先爲女娃子保住性命。
星河,你這小侄女就交給你了!”。
“是,師父!”
蘇星河上前就要抱走王語嫣,顧朝辭猛然回神,看着無崖子,一字一頓道:“你不親自出手?”。
無崖子見他關心之情溢于言表,笑着道:“星河有個徒弟,叫薛慕華,醫術上學了他點皮毛,就被江湖人稱作‘閻王敵’,你有什麽不放心的,況且這是我親外孫女,我不心疼?”
顧朝辭自也知道,薛神醫爲阿朱都能治好少林寺玄慈的“大金剛拳”,也非浪得虛名之輩。可他的師父師祖卻治不好王語嫣,也真是怪了。隻能依言,先将王語嫣交給了蘇星河。
他又哪裏知曉,阿朱受傷,乃因喬峰一隻手與玄慈對掌,另一隻手裏正好捉着阿朱,她受到的大金剛拳拳力那是先從喬峰自己身體裏已經過了一圈,所傳到的餘勁,這等于喬峰自個先用身體扛了一下,自然輕的多了。
而王語嫣則不同,他再是收力,再有段譽阻擋,王語嫣身體那也親受到了正兒八經、凝若實質的掌風,二者自然不能同日而語了。
無崖子眼見顧朝辭思忖不停,不禁尋思:“聽說這小子會大理一陽指,以此殺了惡貫滿盈,他或許本就能讓語嫣恢複如初,隻是擔心損耗之後,爲人所乘!”
想着便道:“老弟台,你這份武功、氣度、膽識、智慧實是老夫生平罕見,老夫誠心邀客,請老弟台盤桓數日,你我在此青梅煮酒,縱論天下英雄與武學,不知老弟台有此雅興否?”。
顧朝辭瞥他一眼,眼見他此言極是由衷,不由得心中一動,當下霁然色喜,拱手道:“老前輩雅人深緻,敢不如命。晚輩适才狂傲無禮,前輩勿怪。”
無崖子見他變臉毫無違和,更是忌憚,哈哈大笑道:“不怪!不怪!能結識你這等少年英傑,老夫就是再被罵幾句,也值得,又怎會怪你?”。
說着猛然雙掌推出,顧朝辭驚詫之下,也是雙掌齊飛,“啵”的一聲,四掌膠連一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