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陡然間獲知真相,心緒兀自難平,他自幼得父母盡心撫育,又有少林玄苦大師與丐幫汪劍通苦心教導,行走江湖雖多曆艱險,但師父朋友無不對他赤心相待。
可天地卻陡起風波,隻從昨夜到今晨,他這個一向威名赫赫、至誠仁義的幫主,竟成了一個與大宋有着國仇家恨的契丹人。
若非顧朝辭查出馬大元之死真相,他還得成爲一個賣國害賢、無恥無義的小人。
但又一想起智光大師與趙錢孫說,他的形貌體型與三十年前那個契丹人,幾乎一模一樣,一時間心中混亂已極:“倘若我真是契丹人,過去我身在丐幫,無論是親自動手還是發号施令,那是殺了不少契丹人、破敗了不少契丹圖謀,豈非大大的不忠?
若我親生父母的确是在雁門關外,爲漢人害死,我反拜仇人爲師,三十年來認别人爲父爲母,豈非大大的不孝?
喬峰啊喬峰,你如此不忠不孝,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轉念又一想:“可是,說不定這一切,都隻是出于一個大奸大惡之人誣陷。
我喬峰堂堂大丈夫,給人擺布得險些身敗名裂,萬劫不複。倘若激于一時之憤,就此一走了之,對丐幫從此不聞不問,就此讓人給挑了,豈非枉自讓奸人陰謀得逞?
可若不走,免不了被人說我戀占權位,徒惹人非議……嗯,總而言之,先不說明話,我須得将一切查究明白,再做計較。”
喬峰心下盤算,他得盡快趕回河南少室山,向父親三槐公與恩師玄苦大師,詢問自己身世來曆。這兩人對自己素來愛護有加,決不緻有所隐瞞。
他心中種種疑團,雖未能完全盡解,縱然顧朝辭不讓自己詢問馬夫人,爲何要來對付自己,也未再多想,因爲這相較而言,也不重要了。
他籌算既定,便淩空一掌拍出,封了徐長老穴道。向周圍兄弟團團一拱手道:“諸位兄弟,如今馬副幫主被害真相已明,徐沖霄、白世鏡、全冠清、馬夫人這夥人,就由你們自行處置吧!”
“顧兄弟,喬某有要緊事趕着去辦,他日有緣再會,今日之恩,必有所報!”說着拱了拱手,轉身大步流星,揚長而去。
衆丐群相愕然之際,跟着便有人大呼:“幫主别走!”“丐幫全仗你主持大局!”“幫主快回來!”
忽聽得“呼”的一聲響,半空中一根竹棒直飛擲來,正是喬峰走出後,反手将“打狗棒”飛送而至。
這時間竟無一人伸手去接,那竹棒一擲而至,勁急筆直,直插入地下。
這時一縷縷晨光從杏樹花葉間透将進來,映照在這打狗棒上,晶瑩發亮,發出碧油油的光彩,仿佛一片靈光普照人間。
群丐瞧着這根“見棒如見幫主”的本幫重器,心中都是思慮萬千。
段譽急忙叫道:“大哥,大哥,我随伱去!”發足待要追趕喬峰,但隻奔出三步,總覺舍不得就此離開王語嫣,回頭向她望了一眼。隻這一眼,那便再也不能脫身了,又轉身走到王語嫣身前去了。
顧朝辭看到喬峰就此而去,一時間也有些懵,這就走了,什麽都不問了?
但轉念一想,不禁恍然,贊了一聲:“好一個北喬峰,端地了得!”
他瞬間明白了,自己出現的太巧,喬峰也非一般人,對這一系列事件,終究未能盡信,他要去查明身世之謎,再做計較。
可顧朝辭爲人行事,心之所想、行之所爲、心之所安,從未将喬峰是否感激自己,放在心上。如今自己目的已成,也該去專心研究武學了,無謂在這裏耽擱時間了。
想着看向段譽道:“段公子,我也要走了,你跟不跟我走?”
段譽知道顧朝辭是想指點自己武功,可又一想到王語嫣,說道:“王姑娘,你們要不要跟我與顧公子同行?”
王語嫣哪裏願意還繼續跟顧朝辭打照面,急忙搖頭道:“我得去找我表哥!”她發現顧朝辭非但武功絕倫,心思更爲缜密。
就在徐長老穩操勝券的時候,将他們一切美夢擊的支離破碎,竟毫無顧忌抖落出了這種大醜事,絲毫不怕壞了丐幫名聲。
這種人亦正亦邪,行事肆無忌憚,心黑手毒,實在是天下最難纏的人物。
她得去告知表哥,以後遇上這人,一定得退避三舍,絕不可得罪于他。
段譽聽王語嫣滿口都是慕容複,心中蓦地一酸,但還是笑着對顧朝辭說道:“顧公子,她們三位年輕姑娘,路上行走不便,我得護送她們去。就感謝你的好意了。”
但見顧朝辭神色唏噓,又自行解嘲道:“我也多聞慕容公子英名,實在也想見他一見。”
顧朝辭雙眉斜挑,眸子裏精光迸出,射在段譽身上,不禁搖了搖頭,笑着道:“段公子,普天下顧某獨服你一人耳!”
又看向王語嫣,幽幽道:“丫頭,段公子拿他最寶貴的東西,換了你娘一命,更換了你的自由,我們之間的冤仇也就了了,就此别過!”
說着振衣轉身,飄然離去。他剛出林不遠,忽然耳朵一顫,就聽得數裏之外傳來一陣雜亂急促的馬蹄聲,來人顯然不少。
他微一思忖,便即了然,原軌迹中丐幫爲西夏一品堂所擒,險些全軍覆沒,應該就是此時,便運氣朗聲道:“丐幫衆人聽着,西夏一品堂的人就要到了,他們有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叫‘悲酥清風’,爾等切記!”
他話音剛落,就聽得一陣衣袂帶風聲傳來,跟着一陣微細如貓的走動聲漸行漸近,此人輕功已然頗具火候。
他飛身躍上旁邊一株大樹之巅,凝目一瞧,來人是個身形極高、鼻子極大的黑衣漢子,手裏拎着一具屍體,朝着杏子林疾奔而來。
顧朝辭知道此人另有謀幹,意不在己,摸了摸下巴,正自思忖管不管這事呢?就聽得一個陰恻恻的聲音道:“丐幫跟人約在惠山見面,毀約不至,原來都鬼鬼祟祟躲在這裏,嘿嘿,可笑啊可笑。
不過也能理解,是不是我西夏一品堂的悲酥清風,吓得你們這幫人屁滾尿流啊?哈哈,不過你們想多了,對付你們這幫人,隻是手到擒來之事,哪需悲酥清風啊!”
他這聲音尖銳刺耳,咬字不準,又似大舌頭,又似鼻子塞,聽來極不舒服。顯然顧朝辭剛才提醒丐幫之言,他也聽見了。
顧朝辭輕哼一聲,從這人說話方位來看,正是剛才那人。此人言語間,竟然帶上了自己,那麽就别怪他了。正好也用西夏蠻子的頭,來爲“血煞魔君”揚名!
想着身法展動,便跟了過去,他輕功獨步武林,隻是幾個眨眼工夫,已和前面那人追了個首尾相接。
前面那人被人侵至身後,仍茫然不覺,繼續前行。顧朝辭興味彌增,如影随形,其間不過咫尺之距。
兩人很快便到了杏林邊上,這人蓦然止步,顧朝辭險些撞在對方身上,可他輕功已臻登峰造極之境,急切中将身形一拔,一招“神龍出海”,直沖而上,身形柔韌萬端、無聲無息間,便落在了一棵茂密的杏樹頂上。
這一手類似于“旱地拔蔥”的輕功,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會使,但和他一比,真是判若雲泥,那是他們窮盡一生之功也無法達到的。
這大鼻子黑衣人也似乎發覺有異,回頭一望,四野茫茫,連個鬼影都沒有,他也沒聽到任何風聲,心中不禁有些發毛,方才刹那間就是感到後面有人,也真是怪了。
低頭一看手上這具屍體,見他血肉模糊的臉,尋思莫不是撞到鬼了?一念及此,登時毛骨悚然,但又強做鎮定,低聲道:“老子敢殺了你,就不怕你!”,念叨着彎腰走近,伏在一塊大石之後。
…………
喬峰與顧朝辭先後離去,丐幫衆位長老正商量着要将徐沖霄、白世鏡、全冠清、馬夫人等四人以幫規正了典型。
就聽到顧朝辭說‘西夏一品堂’雲雲,大義分舵蔣舵主和大勇分舵方舵主同聲“啊喲”,說道:“諸位長老,咱們誤了約會,對頭這是尋上門來啦!”
傳功長老問蔣舵主道:“是喬幫主答應了這約會麽?”蔣舵主道:“是,不過屬下已奉喬幫主之命,派人前赴惠山,要對方将約會押後三日。”
宋長老恨恨道:“昨夜在杏子林中,本幫派在西夏的探子送來緊急軍情,徐沖霄自作主張,不許喬幫主看,或許就是有關此事!”
說着在徐長老身上一搜,取出本來藏在蠟丸中的小紙團,攤開皺紙,大聲讀道:“啓禀幫主:屬下探得,西夏赫連鐵樹将軍率同大批一品堂好手,前來中原,想對付我幫。
他們有一樣厲害毒氣,放出來時全無氣息,令人不知不覺地就動彈不得。跟他們見面之時,千萬要先塞住鼻孔,或者先打倒他們頭腦,搶來臭得要命的解藥,否則危險萬分。要緊,要緊。大信舵屬下易大彪火急禀報。”
宋長老讀罷,與吳長老、奚長老等齊向徐長老怒目而視。奚長老是四大長老之首,揚聲道:“易大彪兄弟這火急禀報,倒是及時送到了。可因爲這奸惡老兒,險些誤了我等大事。
若不知這毒藥兒,我等弄不好得吃了大虧,事急從權,也不開香堂了,快快将這幾個無信無義的賊子亂刀砍死,祭奠馬副幫主在天之靈,我等也好迎戰強敵,這讓西夏蠻子見識見識,我大宋男兒的好身手!
他這話說的慷慨激昂,丐幫衆人頓時喝起彩來。彩聲中丐幫自傳功長老呂章開始,持丐幫法刀就在徐長老等人身上,割了起來,奚宋陳吳四大長老緊随其後,接着就是各位舵主。
可行刑未完,就聽得那人陰陽怪氣譏諷丐幫不守約定之言,傳功長老呂章凜然說道:“我大宋丐幫是堂堂幫會,豈懼你西夏胡虜?隻是本幫自有要事,更改約會也事屬尋常,你又在這裏聒噪什麽?”
就在這時,那個大鼻子黑衣人正被顧朝辭吓了一跳,連忙将手中屍體扔進了杏林。
丐幫衆人就聽“呼”的一聲,杏樹後飛出一個人來,直挺挺地摔在地下,一動不動。這人臉上血肉模糊,喉頭已被割斷,早已氣絕多時,群丐認得是本幫大義分舵謝副舵主,頓時大罵不止。
那大鼻子又陰聲陰氣道:“既已定下了約會,哪有什麽押後三日、押後四日的?便是押後半個時辰那也不成!
剛才那個不知死活,敢洩漏我一品堂機密之人是誰,出來答話!”
“唉,你這麽牛逼,你家大人知道嗎?”
這一聲歎息,飄飄忽忽,無論杏林内外都聽了一個清楚,他們都知道這是顧朝辭。
這大鼻子更是發皆上束,因爲他感覺到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這說話之人就在自己身後,連忙反手撈出,這一下出手極快,同時迅速轉身。
但他這一下,卻撈了一個空,回身就見五六丈外站着一位青衣男子,雙手負立,氣宇軒昂,英姿飒爽。
這大鼻子轉身之時,隻道來人離他不過兩三尺,哪知他一拍之下,立即飄出五六丈,身法之快,步法之輕,當真匪夷所思。
大鼻子已然吓得全身冰冷,手足輕顫,臉上滿是恐怖、驚愕、詭谲的神色,顫顫巍巍道:“你是誰,究竟是人是鬼?”
顧朝辭出道數年,見過不少兇煞之人,這人敢提着屍體飛奔,自不是個膽小鬼,哪知慫得要死,淡淡道:“血煞魔君顧朝辭,報上你的萬兒,爺爺今日要發個利市,不殺無名之人!”
‘血煞魔君顧朝辭’這大鼻子也聽過,畢竟無錫蘇州相距不遠,一天時間傳個消息,還是很夠的。
可他也知道,此人雖不是鬼,但如此武功,要制他死命,可說易如反掌了,也就鼓起了勇氣,大喝道:“本将西夏國征東大将軍赫連鐵樹麾下親信努兒海,你也是武林…………啊喲……”
他話音未落,就見青影閃動間,心中一麻,已被顧朝辭輕輕拿住心口,舉過了頭頂,他喝聲:“去!”将人給扔進了杏子林。
顧朝辭一聽這什麽努兒海,根本屬于“野雞沒名、草雞沒号”的角色,哪配成爲他在天龍世界掌下第一亡魂。
這時猛聽得遠處号角嗚嗚吹起,跟着隐隐聽得大群馬蹄聲,越來越近。
他也不過去與丐幫衆人打招呼,隻是坐在這塊石頭上,凝目瞧着林中。丐幫傳功長老呂章與奚宋陳吳四長老站在前面,那怒兒海就摔在五人腳下,七八名八袋弟子隔着丈許,排成一列,站在五人之後。
身後又都是丐幫弟子以及譚公譚婆、單正等人,但他們臉上都帶了面巾,顯然在防止迷藥。
林中靜悄悄的沒半點聲息。陽光明亮,映着滿野杏林,照得人面皆是桃色。
過了良久,陡然間号角急響三下,八騎馬分成兩行,沖進林來。
八匹馬上的乘者都手執長矛,矛頭上縛着一面小旗。矛頭閃閃發光,依稀可看到左首四面小旗上都繡着“西夏”兩個白字,右首四面繡着“赫連”兩個白字,旗上另有筆劃複雜的西夏文字。
跟着又是八騎馬分成兩行,奔馳入林。馬上乘者四人吹号,四人擊鼓。号手鼓手之後,又進來八名西夏武士。
衆長老見這八人神情,顯然均有上乘武功,心想:“看來這便是一品堂中的人物了。”
那八名武士分向左右一站,一乘馬緩緩走進杏林。馬上乘客身穿大紅錦袍,三十四五歲年紀,鷹鈎鼻、八字須。那躺在腳下的努爾海,當即喝道:“西夏國征東大将軍駕到,你們丐幫幫主還不上前拜見。”
忽聽得一聲唿哨,左側和右側各有一行黑衣漢子奔了進來。每一行都有五六十人,百餘人遠遠繞到丐幫群豪之後,兜将轉來,将群豪和顧朝辭都給圍住了,站定身子,手按兵刃,一聲不出。跟着林中又走進三人,兩男一女,長得奇形怪狀,一字排開。
這時傳功長老呂章說道:“西夏大将軍枉顧,敝幫兄弟深感榮幸,隻是各位大駕來的時候不對,敝幫幫主身肩重擔,又豈能在此迎侯外邦之人?”
這幾句話不亢不卑,既不得罪對方,亦顧到自己身份。群丐都想:“果然姜是老的辣。”
這時赫連鐵樹身邊一人說道:“素聞大宋乃禮儀之邦,可你們這些叫花子好不曉事,還不趕快放了努兒海将軍,再來叙話?”
呂章冷笑道:“西夏大将軍殺我大義分舵謝副舵主,莫非不知什麽是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等雖是江湖草莽,也好過爾等這群不通禮數的蠻子,也配提什麽禮儀!”
西夏衆人瞧他時,見他弓腰曲背,沒想到牙口如此了得。那人鬥嘴輸了一場,正想找找場子。
就見赫連鐵樹一揮馬鞭,朗聲道:“本将軍聽說丐幫有兩門絕技,一是打貓棒法,一是降蛇二十八掌,想要見識見識。”
群丐聽了,無不勃然大怒,紛紛喝罵。
傳功長老等人心下卻暗暗着急:“這打狗棒法和降龍二十八掌,自來隻本幫幫主會使,對頭既知這兩項絕技的名頭,仍是有恃無恐地前來挑戰,隻怕不易應付。”
吳長老哈哈笑道:“對手是龍,我們才降龍。對手是蛇,叫化子捉蛇再拿手不過了。”
這時就聽赫連鐵樹身後,一道金屬相擦般的聲音響了起來:“打貓也好,降蛇也好,誰來跟我先打上一架?”
他這番話說的極快,音一出口,已從人叢中擠了出來,雙手叉腰一站。
段譽微微一笑,心道:“我徒兒也來啦。”
群丐見他中等身材,上身很是粗壯,下肢卻又瘦削,颏下一叢鋼刷般的胡子,看起來也就四十來歲年紀,身上一件黃袍,長度竟隻到膝蓋位置。
而且袍子明顯是上等錦緞,看起來很是華貴。可下身卻穿着條粗布褲子,污穢褴褛,已經髒的顔色難辯了。再一瞧他那十根手指,又尖又長,宛如雞爪。
群丐穿着邋遢,奇人異士見過不少,也沒見過這種從五官形相、身材四肢,再到衣着打配,都不倫不類之人。
這人兄狠之人叫聲甫歇,正自尋摸對手,就聽段譽大聲道:“喂,徒兒,你也來了,見了師父怎不磕頭?”
原來這醜陋漢子,正是已在大理拜了段譽爲師的,南海鳄神嶽老三。
嶽老三隻一見段譽,當即大吃一驚,神色尴尬之極,說道:“你……你……”
段譽很是一本正經道:“乖徒兒,丐幫幫主是我結義兄長,這些人也是你的師伯師叔,你不得無禮,快快回家去吧!”
南海鳄神猛然大吼一聲,隻震得四邊杏樹的樹葉瑟瑟亂響,罵道:“他媽的王八蛋,狗雜種!哪裏鑽出來這許多師伯師叔?這事我萬萬不幹!”
段譽眉頭一挑:“你罵誰是王八蛋、狗雜種?”
南海鳄神雖然兇悍絕倫,但對自己說過的話,那是無論如何都不肯食言的。他曾磕頭拜段譽爲師,在他心裏那是正兒八經的,也不耍混抵賴,便道:“我喜歡罵人,你管得着麽?我又不是罵你。”
段譽點了點頭道:“那你見了師父,怎地不磕頭請安?這還有規矩麽?”
南海鳄神忍氣上前,跪下去磕了個頭,說道:“師父,你老人家好!”
他越想越氣,猛地躍起,發足便奔,口中連聲怒嘯。
衆人聽得那嘯聲便如潮水急退,一陣陣地漸湧漸遠,然而波濤澎湃,聲勢猛惡。單聽這嘯聲,便知此人武功非同小可,丐幫中或許隻傳功長老等二三人才抵敵得住。
王語嫣、阿朱、阿碧三人知段譽全無武功,都是詫異萬分。
“無惡不做葉二娘、兇神惡煞嶽老三、窮兇極惡雲中鶴,呵呵,挺好,惡貫滿盈段延慶又在哪裏,怎麽不一起來?”
他話音聽起來輕描淡寫,渾不費力,卻聲聲穿透嶽老三的嘯聲,很是清晰的落入衆人耳中,足見内力之淳厚,在場之人除了顧朝辭,也再無第二人能有如此修爲。
這嶽老三也趕緊收嘯,他也是武林高手,哪裏不懂這說話之人,内力遠在自己之上,若他再敢發嘯,被人家卡住自己音門,就能來個以音破音,旁人肯定無有任何傷損,自己必然不死即傷。
衆人就見一道青影拔地而起,形如青色大雁,一個空心筋鬥便翻在了兩方鬥場的一塊青石上,盤膝坐了下來。
“血煞魔君!”
那位西夏武士努兒海,這話很是恰當,爲他免了自我介紹。
顧朝辭看了丐幫中人一眼,冷冷道:“人家就是吃準了,你們這些人行事爲仁義所拘,爲道德所限,所以人就敢随意就殺了丐幫弟子。
我将人擒住送給你們,你們都不殺,還留着他準備過年嗎?”
丐幫衆人也很委屈,有些人心想:“人是你抓的,你不說話,誰敢随意處置?多管閑事是武林大忌!”
這是就聽脾氣火爆的吳長風說道:“此言有理,他殺了咱兄弟,還能讓他活着!”
話音未落,刀光一閃,努兒海一聲慘叫,當即屍首分離。
西夏之人咱見顧朝辭氣勢奪人,一語斷人生死,嶽老三盯着他心子亂跳,猛可想起了努兒海的稱呼,又看衆人神情,腦海裏靈光一閃,沖口而出:“你、你就是那個說姑蘇慕容複,隻是浪得虛名的顧朝辭?”
顧朝辭劍眉緊鎖,擡眼望天,忽地失笑道:“聽你這意思,我這名聲就是說了這句大實話,才傳了出去?”嗓音一頓,變得苦澀起來:“是嗎?嶽老三!”
嶽老三一雙小眼,光芒四射,将他打量了一番,猛然大吼一聲:“你武功高,就了不起啊!我是嶽老二,不是嶽老三!”
“可我叫你嶽老二,葉二娘是會不高興的,是嗎?”顧朝辭說着目光投向一個女子。
他語聲甫歇,一男一女越衆而出,與嶽老三并肩而立。
男子一身素衣,身材極高極瘦,仿如一根竹杆,那張臉長的好似驢臉,這身材這臉型,也算絕配了。他約有四十歲,雙手各握一柄鋼抓。
這對鋼抓柄長三尺,抓頭各有一隻人手,手指箕張,指頭發出藍汪汪的閃光,顯然喂有劇毒,正是“窮兇極惡”雲中鶴。
女子身披一襲淡青色長衫,滿頭長發,約莫四十來歲,相貌頗爲娟秀白淨。但兩邊面頰上各有三條殷紅血痕,自眼底直劃到下頰,似乎剛給人手指抓破一般,她還懷抱一個小兒
段譽認得她正是“無惡不作”葉二娘,心想:“不知這段延慶在哪裏,若是一起來了,被顧公子給收拾了,天下能少一大害!”
他被段延慶害得差點做下亂倫之事,若說他生平最恨誰,此人當之無愧!
原來“天下四惡”在大理國铩羽北去,遇到西夏國一品堂中,出來招聘武學高手的使者,四惡不甘寂寞,就都投效。這四人武功何等高強,稍獻身手,立受禮聘。
此次東來汴梁,赫連鐵樹帶同四人,頗爲倚重。段延慶自高身份,雖依附一品堂,卻獨往獨來,不受羁束号令,未與衆人同行。
這時就聽葉二娘笑吟吟地道:“閣下與我兄妹有仇?”。
顧朝辭再次在西夏人群中目光一掃,很是失望道:“果然,四大惡人隻來了三個,看來顧某運氣有些差了。
這段延慶身爲爾等老大,不與你等同甘共苦,卻龜縮不出,還敢自稱什麽惡貫滿盈、延慶太子,還想奪位稱皇,想必也是癡心妄想了。”
“放屁!”嶽老三伸出手來,連連扇動:“好一個醋酸屁!”
雲中鶴也叫道:“段老大沒來,那是你的運氣,見了他的面,你就是個死人!”
“是麽?”
顧朝辭陰沉沉一笑,摸了摸下颌,幽聲道:“段延慶今日運氣還算不錯,但顧某生平最見不得采花淫賊與自以爲是之人,你雲中鶴倒是都占全了,若還不自盡,恐怕等會想死都難哪?”。
雲中鶴重重哼了一聲,不服之意躍然而出,怎能理解他的這片好心?
南海鳄神大聲道:“我們老大武功天下無敵,比我嶽老二還要厲害。你口出如此狂言,我第一個不服,你亮兵刃吧?也讓我嶽老二領教領教!”
他話音剛落,就要縱身上前,葉二娘搶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搖頭道:“老三,别犯混,咱們今日是來領教丐幫的嫡傳絕技‘降龍二十八掌’與‘打狗棒法’的,和他一個外人何必動武打架?又亮什麽兵刃?”。
她感覺顧朝辭絕對不好惹,今兒個老大不在,他們四大惡人沒了主心骨,還是得有點眼力見,畢竟忍一時風平浪靜嗎!
南海鳄神卻是一扭頭,小眼一瞪道:“你才犯混呢,動武打架還分什麽内人外人,那我們巴巴地趕來幹什麽?”。
葉二娘被他怼的,不知說些什麽才能留住面子。
嶽老三與葉二娘搶老二之名從未停止過,就是武功略有不如,但嘴上素不饒她。
這時脖子一梗,斜眼望天,小細腿一抖一抖的,這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好似生怕别人不知,他很是厲害一般,他就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二惡人,嶽老二之名當之無愧。
“呵呵,領教降龍掌,好大的口氣!
二十八掌我是不會,可我有一套降龍十八掌,倒是可以讓你們見識一番,你們三個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衆人眼見顧朝辭淡淡說道,卻盡皆嘩然,實在是沒聽過啊?
王語嫣不禁尋思:“莫非是從降龍二十八掌,化出來的簡易功夫?”
有此想法的不在少數,三惡就在其列。
葉二娘笑吟吟道:“閣下一代高手,想必不會食言。你真的隻用降龍十八掌對付我們三人?”
顧朝辭皺眉道:“段延慶沒來,就你們三,用降龍掌招呼,都是大才小用了,哪需要十八掌?若将一品堂的人再了上十五個,還差不多!”
三人面面相對,這意思不是很明顯嗎?
他們三就是一掌一個的角色?真是豈有此理!
“大言不慚!”
雲中鶴叫道:“段老大沒來,我照樣擰下你的狗頭!”腳下一點,身子挺進。
他身法快捷,仿若輕煙般就竄過五丈之地,雙臂連環揮出,左爪前抓顧朝辭脖頸,右爪直插他腰眼,這招帶起陣陣風響,來勢甚急,端地一手好功夫。
嶽老三與葉二娘也身法展開,緊随其後,都是快捷異常。
衆人見三人功力如此之深,都是駭然心驚,咂舌不已,心道:“幸虧是他,若是我,豈能抵擋三人聯手?”
顧朝辭一直端坐未動,仿佛對三人襲來視而不見一般,就在雲中鶴鋼爪快要觸及身體時,右手猛然拍出一掌,力道放三留七,一放一縮,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潛龍勿用”,掌勁之雄渾,仿佛山嶽崩塌一般。
雲中鶴隻覺氣如浪湧,口鼻窒息,急忙想要閃身避過,怎料這股巨力看似從前湧來,但堅凝如石,汪洋似海,已然籠罩了方圓丈許之地,他有多少斤兩,如何躲閃、抵擋的了?
他的輕功身法向爲四惡之冠,平日以此自诩,今日倒好似成了一個笑話。
隻是驗證了究竟怎樣做,才會成爲第一個身遭不幸之人。
刹那間,雲中鶴但覺前胸劇痛,頓時筋酸骨軟、氣散功消,雙手鋼抓已然掉落。
這“降龍十八掌”何等厲害,掌力之厚重更勝“降龍二十八掌”,顧朝辭隻用了三成力,他就仿佛風中落葉,輕飄飄向後飛了出去。
可這掌力最厲害還在那一縮。雲中鶴身在半空,陡然就覺一股力道卷向自己。
衆人眼見雲中鶴明明飛出去,竟又直接飛回了顧朝辭手裏,心跳的節奏是往常十倍,仿佛能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就見他盤膝而坐,雙手五指飛動,好似彈琴一般,但聽得各種“嘎拉喀嚓之聲”不絕于耳。
而這一切就在電光石火之間,葉二娘與嶽老三,還未近到顧朝辭一丈之地。
“他也會擒龍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