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六娘一怔,心底突然瘋狂地湧上一股不安。
這是怎麽回事?!
她如今的位置,在傅時瑾的斜後方,因此,她隻能看到她那件所謂作品面向她的那一面。
而那些坐在傅時瑾前方的賓客,臉上分明都露出了跟榮佳長公主一般訝異而又不敢置信的表情!
她那樣東西,莫非乾坤之處都藏在了正面?!
聽到榮佳長公主的話,左右兩邊立刻走出了兩個侍婢,朝榮佳長公主福了福身子,随即一起擡起那裝着木雕的托盤,送到了榮佳長公主面前。
榮佳長公主眼睛緊緊地盯着那木雕,不停地啧啧贊歎。
其他和關六娘那般,隻能看到那木雕的背面的賓客都不禁面面相觑,臉上俱是滿滿的不解和好奇之色。
那傅娘子到底雕了件什麽神仙玩意兒出來?
好歹給他們看看啊!
榮佳長公主這時候,似乎終于欣賞完了,感歎道:“巧奪天工,意境深遠啊!”
說着,她輕輕地把那個木雕轉了過來,其他人這才終于看到了那木雕的正面,也終于知道了,榮佳長公主爲什麽會是那樣的反應。
卻見那塊松木上,此時雕了一扇氣勢恢弘、微微半開着的大門,大門下,一個僧人擡起一隻手輕輕撐在門上,另一隻手單手立掌,頭微微仰着。
隻一個背面,他們便感覺到了自那僧人身上傳遞出來的虔誠和莊重。
這個作品十分簡單,但正如榮佳長公主所說,這個作品突出的是一種莊嚴而深遠的意境。
那扇門十分龐大,僧人站在那扇門面前,離那獅頭圓環的門把手還有兩個頭的距離,這種大小的對比,讓人不由自主便會産生一種敬畏之感,那種敬畏之感不是面對權勢時的敬畏,而是一種面對未知、面對一種遠遠高于人本身的力量時的敬畏。
看着,就會讓人忍不住想知道,僧人要去的是一個什麽地方,他一臉虔誠地看着的,又是什麽。
“妙啊!妙啊!”
此時,站在了外圍看熱鬧的一個中年男子忍不住一臉激動道:“此木雕意境之深遠獨特,讓人觀之望俗,猶如進入了那莊嚴深重的佛門之地,一切的凡塵俗事,都不過是自尋煩惱。
妙啊!這娘子年紀輕輕,竟已是有了這般感悟,能雕出這樣的作品!這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
他是傅時瑾雕刻到一半的時候才過來的,因此,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周圍正有人想回答他,突然,他隻聞耳邊傳來一個低沉冷冽的嗓音,“我家的。”
男人一愣,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卻隻看到了一個氣勢逼人的背影。
然而,隻一個背影,便足以知曉那人是誰!
“那……那不是……上個月才從邊境要地回京的……”
男人呐呐地轉向身旁其他人,似乎是要尋求他們的認同。
其他人卻沉默了。
他們大多數人都是把這件事從頭看到尾的,自是知曉,雕刻的女子是誰,她又是爲何突然要當衆雕刻。
卻是沒想到,那個在上京如此聲名狼藉的女子,竟有着這般出神入化的技藝!以及,竟是這般的從容耀眼!
而且,據說對那女子不屑一顧的韓大将軍,也跟傳聞完全不一樣啊!
關六娘眼眸大睜地看着這一切,臉上常年帶着的端莊典雅的面具終于再也維持不了了。
不,這不可能!
這女人竟然還藏了這麽一手!榮佳長公主尙佛,每月初一十五都會特意去城外的法門寺禮佛,這事全上京城的人都知道!
這女人,絕對是故意雕出這麽一個作品讨好榮佳長公主的!
突然,關六娘想到了什麽,心頭一震。
她不會是在來這賞花宴之前,便想好要當衆出這個風頭了罷?
如果是這樣,那她和楊五娘她們方才,不還幫了她一把,讓她有了一個光正明大的理由展現技藝嗎?!
榮佳長公主顯然對那木雕愛不惜手,很快又把它轉回到自己面前,不住地撫摸着道:“可惜啊,因爲雕刻時間太短,這個木雕很多地方都不夠精細。
傅娘子,不知道你可願意把這個木雕送給本宮啊?”
周遭衆人又是暗暗震驚了一番。
榮佳長公主都主動開口讨要了,她得是多喜歡那個木雕啊!
傅時瑾行了個禮,微微笑道:“兒的木雕能入長公主殿下之眼,是兒的榮幸,隻是正如長公主殿下所說,因爲雕刻時間太短,這個木雕還不夠精細,兒想把這個木雕帶回去,把它精雕細琢後,再送給長公主殿下。”
傅時瑾這番話顯然說到了榮佳長公主的心坎裏,她一張臉頓時笑成了一朵花,看着傅時瑾的眼神跟先前比,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頻頻點頭道:“好!好!傅娘子能有這般精益求精的心思,本宮很欣慰,現如今,很少有年輕人能這般沉得住氣了!
待會,你就把這個木雕帶回去,也不用急着做好送給本宮,這種帶了佛性的東西,就是得一點一點地去雕琢!
本宮也不好白拿傅娘子的東西,绮霞,碧痕,把去歲聖上賞賜給本宮的那套珍珠紅寶石首飾拿出來,送給傅娘子!”
這下子,便是在場的賓客再如何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臉上也忍不住現出了幾分訝異。
那傅娘子做出了這麽一件合榮佳長公主心意的東西,榮佳長公主賞賜她一些東西再正常不過。
但沒想到,榮佳長公主賞賜給她的,竟是聖上禦賜的東西。
而且,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那套珍珠紅寶石首飾可是去年玉奴國的二皇子出使他們大慶時,親自送給聖上的,整個大慶,有且隻有這麽一套!
這是何等的殊榮啊!
今天這事兒一出,整個上京城,還有誰敢小瞧這傅娘子!
榮佳長公主身邊的兩個侍婢立刻應了一聲,離開去拿那套珍珠紅寶石首飾了。
這首飾一時半會兒定然是拿不過來的,一般來說,被賞賜的人也不用傻愣愣地站着等,等宴席散了後,自是會有人把東西送到他手中。
于是,傅時瑾謝過榮佳長公主,便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卻沒想到,在離甯國公府的席位還有幾步的距離時,面前出現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身影。
傅時瑾腳步微頓,看着一身玄色衣裳、在周圍一衆姹紫嫣紅的女賓中顯得無比突兀的俊朗男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韓大郎怎麽在此處?”
“方才,我在路上撿到了一條帕子,帕子上,繡有傅娘子的閨名。”
卻見面前的男人突然拿出了一塊折疊整齊的白色繡藍邊帕子,遞給了傅時瑾,仿佛陳年美酒一般醇厚悅耳的嗓音低聲道:“因此,我特意給傅娘子送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