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官府的人,一個珠光寶氣身姿婀娜的半老徐娘立刻迎了上來,用帕子半捂着臉大聲哀泣道:“官爺,求您一定要查清楚玉莺的死因啊!她……她可是妾身最疼愛的女兒,妾身很清楚,玉莺是絕不可能自盡的!
她向來樂觀堅強得很,便是……便是她最近身染惡疾,一再求醫都治不好,她也沒有放棄,反而還安慰擔憂焦急的妾身,說一切都會變好的!”
傅時瑾心頭微微一堵。
玉莺……是黃娘子在醉生樓裏的化名罷。
她從沒跟她說過這個名字,隻說,當初她父親給她取名玉瑤,是希望她能像玉一般清淨透徹,美好潔白。
她打從心底裏排斥着玉莺這個名字。
王元栩眉心一蹙,轉向那婦人道:“你是醉生樓的鸨母吧?死者最近身染惡疾是什麽意思?”
不待那鸨母說什麽,一個嬌媚動人卻帶着再明顯不過的刻薄的嗓音便響起,“哎喲,那算什麽惡疾啊,不就是扁瘊嘛!那玩意兒雖然吓人,但可不是治不好的,也就是玉莺那蹄子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着飛上枝頭當鳳凰,把人家貴人給徹底得罪了。
這不,人家貴人一聲令下,上京城裏還有哪個大夫敢給玉莺診治?隻是最近她也不知道從哪裏得了一道方子,天天去買藥煎藥,臉上的紅疙瘩倒真的退下去了不少。”
随着這道聲音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個穿着一身胭脂色衣裳容顔豔麗身材豐滿的女子,卻見她團扇輕搖,妩媚婀娜地朝王元栩他們這邊走來,還朝王元栩抛了個媚眼。
王元栩的眉心頓時蹙得更緊了,眼中快速掠過一抹厭惡,冷聲道:“你說的是哪家貴人。”
“哎喲,還能是哪家貴人,”那女子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上京城最出名的那個王家嘛!這蹄子把王家那個五郎迷得七葷八素的,不僅要把她接回家,還要給她正妻之位呢!
這不是笑話嗎?像我們這種出身的女子,能被人帶回家當個玩物都是燒香拜佛的事情了,那蹄子竟然還敢肖想王家郎君的正妻之位呢……”
“珍珠!”
醉生樓的鸨母見那女子越說越來勁,忍不住呵斥住了她,滿臉痛苦道:“玉莺剛去沒多久,你好歹顧念一下和她之間的姐妹情誼,少說兩句!”
那被喚做珍珠的女子臉上頓時現出不甘嘲諷的神色,但倒是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王元栩卻是怔愣了半響,才輕吸一口氣,沉聲道:“你說,死者得罪的人,是王家?”
那鸨母看了看王元栩,不明白他爲什麽是這樣的表情,抹了抹眼角的眼淚道:“是,妾身早就勸說過玉莺了,咱們這樣的女人啊,就該認命,有些不該肖想的東西就不要肖想,否則隻是平添傷心痛苦。
但玉莺那孩子倔啊,就是不聽奴家的!”
王元栩沉着一張臉看向不遠處的死者,眼中泛起輕微的漣漪。
那竟然就是讓五郎鬼迷心竅的那個女子!
他自是知道自己那五弟最近爲了一個青樓女子,幾乎要和家裏決裂。
王家身爲大慶朝的百年望族,書香世家,又如何能忍受這樣的荒唐事,自是在察覺到後便立刻出手制止。
母親近日頻繁約見楊家的夫人,就是爲了盡快給五弟定下婚約。
但王五郎到底隻是家中的庶子,便是他們以兄弟相稱,到底隔了一層肚皮,從小其實不怎麽親厚,這件事他知道歸知道,卻也沒什麽興趣去細究,因此他至今連那個把五郎迷得暈頭轉向的女子是哪個青樓的都不知道。
卻沒想到,他會在如此……詭異的情況下,見到她!
那鸨母見王元栩的臉色越發陰沉,卻一直沒說話,還以爲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不禁試探着道:“官爺?”
面前的男人卻沒有應她,大步往前走了。
那裏,一群官差已是把黃娘子的身子翻轉了過來。
黃娘子是側躺着着地的,腦袋上某處顯然磕破了,白色的腦漿被鮮血染紅,濺了一地。
那張原本嬌弱美麗惹人憐惜的臉,此時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慘不忍睹。
周圍的大多都是嬌滴滴的娘子,哪裏見過這場面,頓時一陣陣驚呼聲此起彼伏,還夾雜着反胃嘔吐的聲音。
曲兒的哭叫聲頓時更慘烈了。
負責翻轉黃娘子身子的官差簡單檢查了一番,便走到王元栩面前抱拳道:“王少尹,這女子确認已是死亡,具體的情況,還得帶回去讓府衙的陳仵作看看才能知曉。”
王元栩眸色複雜地看着地上的女子,低低地“嗯”了一聲。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麽,有些慌張地轉頭看向一旁的傅時瑾。
完蛋,他都忘了他還把傅娘子帶進來了!他本來想把她帶進來後,就找個地方安置好她,沒想過要讓她看到這般血腥恐怖的場面。
隻是,死者的身份讓他太意外,他竟一時忘了傅娘子的存在!
這畫面,便是尋常男子看了都不一定受得了,何況傅娘子呢!若是讓表兄知曉他竟讓傅娘子受了驚吓,還不知道要怎麽打擊報複他!
然而,他一轉頭,便有些被驚到了。
卻見那傅娘子就緊跟在他身後,臉上不但沒有一絲恐慌害怕,還微微探着身子,嘴角微抿,一臉認真冷肅地看着面前那具屍體。
與其說是看,她那目光,似乎說是……觀察更合适!
“傅……傅娘子……”
王元栩難得在自己的下屬和外人面前有些失态,結巴道:“你……你不害怕?”
傅時瑾猛然回神,看向一旁的王元栩,輕吸一口氣道:“還好,我外祖父是個大夫,我小時候時常跟着他出診,也見過不少血。”
王元栩眉頭依然緊皺。
這……雖然傅娘子這說法似乎說得通,但給人治病時的畫面,跟這墜落慘死的畫面,還是有些不一樣的罷!
就在這時,有兩個官差從旁邊的一棟樓裏走了出來,其中一個官差走到王元栩身旁抱拳道:“王少尹,屬下們方才上去查探過了,死者應該是從三樓的那個房間掉下來的。”
邊說,他邊擡起手,指了指正前方那棟樓第三層一個大敞着的窗戶,道:“聽醉生樓裏的人說,黃娘子這段時間患了扁瘊,此病有一定的傳染性,因此她搬到了三樓一個比較偏僻的房間居住,就是屬下現在指着的那個房間,平日裏也不怎麽出來。
屬下們方才進到那個房間裏的時候,看到窗戶大開着,窗戶前擺着一張長榻,榻上有一個小幾。
小幾上原本放着一壺茶和幾個茶杯,此時都掉落到長榻上了,茶壺裏的茶水全灑在了長榻上,看起來,像是死者從窗戶邁出去時,不小心碰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