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馬車應該是衙門裏專門用來運送屍首的,車廂比較寬大。
沈昔的屍首擺在車廂中間,白掌櫃和沈予桉分坐屍體兩側,還挺寬松。
“還真是死不瞑目啊,這張臉,蓋都蓋不住。“白掌櫃邊說邊撿起掉到一旁的白布,再次蓋在沈昔臉上。
沈予桉望着沈昔的屍首,也是暗歎一聲人生無常。
想起上回跟她同乘牛車時她還一副高傲自滿的樣子,沒想到這才多久她就已經躺在别人腳下,變成一具僵硬的死屍了。
“予桉姑娘與這一位,十分相熟麽?“見沈予桉若無其事地盯着沈昔的屍體打量,白掌櫃也是挺佩服她的膽量。
“都是鄰居,挺熟的。“沈予桉點頭。
“年紀輕輕的,可惜了啊。”白掌櫃感慨了一句,随後望向沈予桉小聲道:“聽說死者失蹤後,死者的母親曾到王家去鬧過?懷疑王秀才拐跑了死者?'
他也是後來聽村民們說的,當時心裏就覺得這樁案子恐怕棘手,王家可不是普通人家,想要嫁禍于人輕而易舉。
“是的。“沈予桉點了點頭,白掌櫃既然這樣問,應該也是對王家起了疑心。沈予桉猶豫了一下沖白掌櫃跪了下去,聲音壓得很低不至于讓車夫聽到。
“白大叔,沈昔死得蹊跷,她失蹤前我親眼看見她和王秀才私會。”
這話她之前還糾結要不要說,怕洩露出去打草驚蛇。
但一想到自己和紀尋都無親無故沒有半點靠山,唯有寄希望于白掌櫃在驗屍這一塊禀持公道,還是決定把這一事實說出來。
“有話起來說。”白掌櫃把沈予桉喊起來,“如此說來死者生前的相好是王秀才?”
“嗯,應該是他,當時我瞧見一名男子跟沈昔手挽手走着,雖然看到的是背影,但他的身形和衣裳都跟王秀才差不多。”
白掌櫃沉默了,看來死者與王秀才的事也并非空穴來風。
擡眼望向沈予桉:“你認爲死者可能是死後被人挪到山洞裏的?爲什麽?”
沈予桉認真道:“白大叔,您能否準許予桉勘驗一下死者的屍首?”
”可以。”白掌櫃點了點頭,從醫箱裏拿出一副特制的羊皮手套遞給沈予桉。
沈予桉戴上手套,在沈昔的屍首前蹲了下來,揭開蓋在死者臉上的白布,翻看她的眼皮和嘴巴。
見沈予桉如此鎮定自若,白掌櫃不由暗暗佩服。
十五六歲的女娃娃竟如此膽大,的确令他刮目相看。
沈予桉神情專注,從頭部一直勘驗到下身,中間還摸了摸沈昔的肚子。
最後脫下羊皮手套,眉心皺了皺。
“怎麽樣?”白大叔有些期待地注視着她。
“大叔真的認爲山洞是第一案發現場麽?“沈予桉重新坐好,認真地望着白掌櫃問。“
那予桉認爲呢?“白掌櫃反問,目光饒有興緻,倒想看看這小丫頭的水平如何。
“一定不是。”沈予桉回答得十分肯定。
“爲何不是?'
“第一,死者身上衣物幹淨,毫無穢物,說明她死後換過衣裳。”
白掌櫃點頭,上吊或者被勒死肯定會出現小便失禁這種情況,而死者一身幹幹淨淨,的确換過衣裳。
“第二,死者鞋底幹幹淨淨,但她卻并未換過鞋。”
“哦?”白掌櫃浮起一絲疑惑,這個細節他倒沒注意,“沒換過鞋?爲何有此結論?”
“大叔您看。“沈予桉蹲下去,拔開死者衣裳下擺,露出她腳上的鞋。
白掌櫃一看恍然大悟,這是雙紅色喜鞋,五彩帛帶系住腳踝,細看打的是死結,明顯有人想脫下來失敗了,甚至腳後跟都被扯破了一點。
“這兩點,的确足以證明山洞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但也不能洗清你相公的嫌疑啊。”白掌櫃歎了一口氣。
”嗯,我知道,我隻是說出勘驗結果。”頓了頓,沈予桉繼續開口,“死者早已與男子有了肌膚之親,并且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确定?“白掌櫃神情一滞,這點他同樣沒有檢查出來。
“絕對可以确定。”沈予桉重重點頭,“大叔若不信,解剖死者屍首一看便知。”白掌櫃沉默了。
腳穿婚鞋,身懷有孕,上王家逼婚沈昔死因似乎呼之欲出。然而他隻是一個仵作,這一切還是得看縣太爺怎麽審。
“予桉姑娘放心,我一定會把所有這些疑點,全部寫進屍檢卷宗裏的。“他能做的,也隻有這些而已。
“謝謝大叔。”
他們不過一面之緣,白掌櫃能做到這些沈予桉已經很感激了。
沉默了一會兒,沈予桉問道:“大叔,我相公被帶到衙門裏之後,是馬上會被關起來麽?’
“兇案嫌犯,直接關入死牢,不過必須原被告雙方到場,案件審理清楚嫌犯畫押認罪之後,才會定罪。’
“那大叔能否想辦法讓我見我相公一面?“她想告訴紀尋一定不要認罪,她會拼盡一切爲他洗脫冤屈。
白掌櫃想了想:“我倒是認識幾個牢頭,到時候我找他們問問看。”
“嗯,大叔的恩情予桉記下了。’
“大叔也幫不上什麽忙,能做的也隻有這麽些了,你這兩天就跟在大叔身邊,看情況行事吧。’
“好。”沈予桉點頭。
從沈家村到宛田縣坐馬車半個時辰都不要,很快就來到縣衙。
他們到的時候押送紀尋的馬車早沒影了,衙門口靜悄悄的。
而運送屍首的馬車直接去了義莊,沈予桉主動背着白掌櫃的箱子,安安靜靜跟在他身後。
把死者屍首停放妥當之後天已擦黑,當晚,白掌櫃就向幾位牢頭打聽紀尋的消息,結果關在哪裏連他們都一無所知。
沈予桉擔心得一夜未眠。
***
沈家村,死者沈昔家。
睡了一夜之後,濃氏和沈文廣的情緒多少平複了些,沈氏雙眼紅腫地躺在床上,好似靈魂被抽走了一樣。
“孩子沒了就沒了,多少吃點東西吧。“沈文廣眼眶烏青,端着一碗粥過來。
沈氏一聽眼淚又嘩嘩直流,心痛肝痛地哭了一會兒,勉強被沈文廣扶起來用飯。吃了兩口粥就吃不下去了,放下勺子望着沈文廣。
“她爹,你說咱昔昔真的是被紀尋殺的麽?”
”不是他還能是誰?人都被抓走了。“
“可可他爲啥要害昔昔?”
沈氏當然不是覺得紀尋是好人,而是内心對王秀才充滿了懷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