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王老太的媳婦,玉芬那股狠勁比王老太有過之而無不及。
瘦高的個兒,右嘴角上方長了顆大大的黑痣,痣上幾根黑毛,特别的醒目。
沈祚榮也停下手裏的活。
沈祚榮年紀三十五六歲,三角眼,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個子不高但莊稼漢子特别強壯,幹活打架估計都是一把好手。
一聽說沈予桉要把手裏種着田收回去,三角眸子一眯,射出駭人的兇光。
理直氣壯道:“這幾畝田老子要是不種早荒廢了,如今那傻子還想拿回去?她想得倒美,我這就叫上二弟跟村長講理去。”說完大步流星朝沈雲萊屋裏去了。
兩兄弟一人分了沈宏的田,一人分了沈宏的房屋,時間一長就理所應當地當成自己的了,一聽說沈予桉要拿回去,就跟要強搶他們東西似的。
“湘玉,多謝你來報信哈。”玉芬沖湘玉道了句謝。
“自家人說什麽謝?那我先去了,你們趕緊來。”湘玉說完扭着身子走了。
玉芬把牛車卸下來,見女兒沈薇薇從屋裏出來,吩咐道:“薇薇,去,把牛牽到外面吃草去。”
沈薇薇和沈予桉差不多大,估計是夥食太好了,長得又壯又胖,一張臉圓得跟個大餅子似的。
“娘,沈予桉怎麽啦?她皮癢啦?”
沈薇薇往嘴裏塞了一顆糖,一臉的幸災樂禍,就喜歡看她娘和奶收拾沈予桉。
“你管這些做什麽?看牛去。”玉芬把牛繩抛給沈薇薇。
沈薇薇不肯接,任憑牛繩掉在地上。
“娘,女兒都及笄了還老讓女兒跟牛屁股,我不去。”沈薇薇不滿地撅嘴。
“不去就不給你講婆家,還不趕緊拉住牛繩?别讓牛跑了。”
沈薇薇見牛要跑,一腳踩住牛繩,噸位太大牛無力掙脫,晃着腦袋‘哞’了一聲。
沈薇薇撿起牛繩,扭着肥胖的身子對她娘撒嬌:“娘,聽說王秀才要在村裏說親,您幫女兒打聽一下呗。”
玉芬一眼瞪過去:“你想學沈傻子啊?還想高攀人家王秀才?沒點自知之明嗎?”她才不想讓自家女兒淪爲沈予桉那樣的笑話。
沈薇薇扁着嘴不說話了,牽着牛繩走了。
“我剛才碰到湘玉了,出什麽事了大嫂?”沈雲萊的媳婦稻花從地裏摘菜回來,望着玉芬問。
稻花二十七八歲,比玉芬長得好看。
玉芬與她不對付,剜了她一眼,“吵架你又不在行,問了有什麽用?”說完往後院找王老太去,對付沈予桉,娘最在行。
“唉喲娘,你還在這掙這點勞什子錢呢?咱家屋咱家地都要給人争走啦。”玉芬上前就拖住正在曬草藥的王老太,把湘玉的話一說,王老太氣得直咬牙。
“這賤蹄子反了天了,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還真敢鬧到族長那兒去。”
邊罵邊走進竈房抄起一根燒火棍,出了院子。
沈予桉是她用燒火棍調-教出來的,隻要跟哪家哪戶鬧矛盾,她就讓沈予桉往人家堂屋裏潑糞水,沈予桉不肯就拿燒火棍收拾她。
這傻子,看來是忘了燒火棍抽在身上那疼痛的滋味了,今天她若不跪地求饒非打斷她的腿。
玉芬見娘的氣勢這麽強大,也不由底氣十足,忙跟在屁股後頭。
倆人走出沒多遠沈祚榮和沈雲萊追上來了,“娘,那塊田可千萬不能交出去啊。”沈祚榮叮囑王老太。
那可是良田,不下肥都能高産,而且是免了稅收的,他一大家子全指着這幾畝田吃飯呢。
“娘,我的屋也不能交出來,我租給人家可簽了三年的契,趕人走是要賠錢的。”沈雲萊也是一臉橫相,跟他哥和娘長得很像,一看就是一家人。
這一家人,這幾年靠着沈宏發了家。
鎮裏每年下發給沈予桉的十兩銀子,都歸他們兄弟倆分了,沈宏那八十兩撫恤金,兄弟倆一人四十兩。
另外沈予桉的彩禮錢,王老太除了自個兒留了十兩外,另外四十兩也分了,光這些,算算就每人上百兩了,這可是他們在地裏刨食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錢。
“娘能不知道,用你們說?”王老太忿忿道,“族長今天要是敢把屋和田判給那傻子,我非在他家吊死不可。”
大家最怕的就是王老太這句話,來你家喝藥,上吊,死在你家,誰敢招惹?她要真這樣幹了惹上官司不說,連自家屋子都要廢掉,兇宅哪個敢住?
王老太可不是說着玩,她可是會真的碰命的,也正因爲她敢碰命大家才會怕了她。
兩個兒子見她說出這番話,徹底放心了,族長肯定不敢惹。
王老太提着燒火棍,帶着兩個兒子和一個兒媳婦,一家人氣勢洶洶地來到曬谷場。
大家見她來了主動讓開一條道,王老太望見沈予桉提着塊石頭站在那,頓時怒喝。
“沈予桉你反了天了,敢跟你奶對着幹?看我怎麽收拾……”豈料她話未說完沈予桉小豹子一樣沖上去,一石頭砸在她手腕上,痛得她唉喲一聲燒火棍差點甩到天上去。
圍觀的人們忍不住捂嘴偷笑禍。
“她自個兒調-教出來的人,終于對她動手了,真解氣。”
“可不是?惡人還需惡人磨。”
“沈予桉那蠢脾氣,可千萬别把王老太腦殼給砸爛啊。”
“你操這閑心幹啥?這可是他們自個家的事。”
大家都後退一點,留出足夠掐架的場地,一個潑婦一個傻子,倒看這祖孫倆誰幹得過誰。
“沈傻子你找死。”沈祚榮和沈雲萊兄弟想上前幫母親的忙,被紀尋扣住雙手。
“不想死就别動。”紀尋語氣冰冷。
沈祚榮兄弟聽了心中一凜,不敢再動彈,這家夥可是殺過人的,聽同他一道打過獵的人講,他能咔嚓一下擰斷野豬脖子,他們的脖子可沒野豬的牢靠。
沈予桉打掉王老太的燒火棍後,一把揪起王老太的衣領,她癡傻惡名在外,今天正好借這個惡名好好治治這個惡老婆子。
“奶,我爹的房屋和田産分明都在,你爲何撒謊哄騙予桉說賣了,嗯?”
沈予桉一米七幾的個,犯起傻來挺可怕的,一發力幾乎把王老太整個拎了起來。
“奶,我爹的房屋和田産分明都在,你爲何撒謊哄騙予桉說賣了,嗯?”
沈予桉一米七幾的個,犯起傻來挺可怕的,一發力幾乎把王老太整個拎了起來
王老太手背被砸出血,這會兒又被沈予桉拎着衣領氣都喘不過來,這樣的苦頭打從嫁過來就沒有吃過。
心裏又氣又怒把三角眼瞪得滾圓,惡狠狠地想要唬住沈予桉:“你敢,敢打你奶?這可是會天打,天打雷劈的,趕緊把,把奶放了。”
“天打雷劈?奶,你叫予桉往人家堂屋裏潑大糞時咋不怕天打雷劈?你叫予桉……”
“你個傻子,給奶閉,閉嘴。”王老太有些艱難的出言打斷,吓得變了臉色。
這些年她帶着原主不知幹了多少缺德事,往人家草料裏拌雷公藤毒死鄰居一頭牛,往人家漁塘裏撒老鼠藥毒死人家一塘魚,把拌了鼠藥的米撒進隔壁院子裏……
總之多不勝數,這些惡事若被沈予桉全部捅出來,引起衆怒便罷了,不知要賠多少銀子,告到衙門裏恐怕還得坐牢,毒死人家耕牛啊!這可是觸犯律法的。
沈祚榮兄弟也臉色大變,這事兒他們能不知道?好多都是他們兄弟慫恿王老太幹的,好在沈予桉是傻子,應該不懂得拿這個威脅他們交屋子,交田。
心裏正忐忑呢,沈予桉開口了:“奶叫予桉閉嘴,那予桉就閉嘴,不過予桉父親的房屋和田在哪裏?奶交給予桉,這樣予桉就有屋住有田種,就不會凍死餓死了。”
沈祚榮聽了這話心裏直犯嘀咕,還說她傻呢,多懂得拿捏别人?
王老太見沈予桉這樣說,不由深深地望向她,瞧着一臉憨相不見得有多聰明的樣子,鐵定是被紀尋忽悠了才會鬧這麽一出。
這下可棘手了,若不把房屋和田産交出去沈予桉把她幹下的好事一抖摟,賠銀子,坐牢,名聲還會壞掉,将來如何在沈家村立足?
“奶,給不給?不給予桉可說了,那種有毒的草叫什麽名字來着……”
這下不等王老太開口,沈祚榮就搶着開腔了:“大侄女啊,你爹的田大叔幫你管着哩,你要就拿回去吧。”
說完眼珠子一轉,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些年要不是大叔費盡心思打理,那塊田早就荒廢了,你至少得給大叔五兩銀子的管理費。”
大家無不鄙夷地望着沈祚榮,誰不知道沈祚榮靠着這塊田養活了一家六口?竟然還問人家要五兩銀子管理費,啧啧,這強盜邏輯簡直不要臉極了。
沈雲萊也忙道:“那間屋是二叔幫你管着,這些年可費了不少銀子修膳,二叔也不多要,同樣隻收你五兩銀子的管理費。”
衆人差點被這話給逗笑,人家沈宏走的時候房屋才剛修起來,新房子一天沒住就落到沈雲萊手裏,被他高價租了出去,但凡肯花一點銀子修膳也不會短短五年就舊成那樣。
可誰都不敢多嘴,周大娘剛想說句公道話就被旁人死命拖走了,要是被王老太纏上那就糟心了。
沒人敢說一句公道話,大家都被這一家子給整怕了,包括族長和幾位大爺。
“那算了,予桉身無分文,拿不了錢給兩位叔叔。”予桉說着松開了王老太。
沈祚榮得意極了,雙手抱胸輕哼了一聲,這個傻子,這不就給他治住了?想從他手裏拿東西,沒門。
沈予桉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圍觀的人們個個搖着頭準備散去,沈予桉突然拖過一張凳子,站了上去。
“我爹的田和屋我也不想要了,那我奶剛才叫我閉嘴我也不用閉了,村長,村長在哪……”
沈祚榮忙一個箭步沖上去,把沈予桉從凳子上拖下來。
“好了好了大侄女,都是自家人,那五兩銀子大叔二叔都不要你的了,你爹的田和屋你就拿回去吧。”
這傻子要是把毒牛的事說出來那就壞了,那可是村長家的牛,非坐牢不可。
“那謝謝大叔二叔了。”予桉笑嘻嘻地把石頭丢掉,沖沈祚榮伸出手,“那大叔,屋子和田産的契書你拿來給我吧。”
沈祚榮一臉難看,這傻子連契書都懂?紀瘸子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走,予桉,咱回去拿去。”王老太一臉陰笑地去拖沈予桉,把她哄回去關起門來好好修理一頓,看她還敢不敢提這茬。
沈予桉甩開王老太的手,一臉戒備的盯着她:“奶,你不說我爹的屋和田賣了麽?你騙人,予桉以後再也不信你的話了,哼。大叔二叔,你們把契書拿到這兒來吧,我在這兒等着。”
沈祚榮狠狠咬牙,“好,你等着,等着哈。”
沈祚榮和沈雲萊一臉惱怒地走了,王老太和玉芬守在這裏,生怕沈予桉當衆洩露點什麽秘密出來。
沈予桉把踩過的凳子抹幹淨,還給族長,還沖族長嘻嘻一笑。
族長撚着胡須,不由暗暗點頭,這傻丫頭被紀尋教聰明了?不過也正常,小時候這丫頭多聰明伶俐?長得好看小嘴又甜,不知有多讨人喜歡。
後來跟了王老太,王老太動不動就往死裏打,腦瓜子都讓打傻了,這廂變聰明了倒真讓人感到欣慰。
二大爺五大爺七大爺也笑眯眯地望着沈予桉,對這個傻丫頭刮目相看,這樣三言兩語就讓沈祚榮兄弟把房屋和田産交了出來,啧啧,厲害。
沒多久,沈祚榮拿着田契和屋契回來了,在族長的見證下交到沈予桉手裏。
族長捋着胡須問:“祚榮雲萊,你們是心甘情原地把田和房屋交出來的吧?沒人逼你們吧?”
“沒有。”沈祚榮兩兄弟陰沉着臉,滿臉不悅。
“那就好。”族長把幾份契約推到他們面前,“那就簽字畫押吧,省得将來再爲這事鬧矛盾。”
沈祚榮咬着牙不想簽,可一擡頭對上沈予桉的眼睛他立馬慫了,老老實實把字簽了。王老太帶着兒子媳婦氣勢洶洶地來,垂頭喪氣地走。
沈雲萊咒罵了一路,“哥你的田倒沒啥損失,交出來就是,我還得讓租客退租,得陪五百大錢呢。”
沈祚榮三角眼一瞪:“我咋沒損失了?剛翻的地剛種下去的白菜,算起來損失不比你大?”
王老太像鬥敗的公雞,惡狠狠道:“紀瘸子,你竟敢唆使沈傻子拿老娘的東西,老娘叫你在沈家村待不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