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轉頭看向江明,一個人瞥了一眼他桌上的三斤闆磚,知道這是個猛人,便客氣笑道:“怎麽?老哥也認識關将軍?”
江明搖頭道:“那倒沒有,隻是聽幾位所講,覺得這是個豪傑……”
“哈哈哈,關峰關将軍當然可稱得上豪傑!”
那人大笑道:“傳聞他曾經隻是大雲府的一個獵戶,後來在飛雲軍微末之時便加入其中,一步步走到今天,打了無數勝仗,所到之處卻秋毫無犯,軍紀嚴明……所率的黑虎軍更是名聲不小!”
江明目光深邃,繼而問道:“如此勇将,如何還被當成誘餌?”
“隻能說,飛雲軍的那個青衣神相不僅算無遺策,行事更是狠辣果決啊!”
另一個武者唏噓道:
“聽聞當時戰機瞬息萬變,那位神相當機立斷,便派了唯一正在休整的黑虎軍疾速出動,不要說青玄軍被騙到,聽說就連黑虎軍自身都是被騙出去的……”
“如今想想,若非以黑虎軍這等精銳爲誘餌,也騙不過那二十萬青玄軍……那二十萬大軍也是青玄軍的嫡系精銳,如今卻徹底沒了,青玄軍怕是大傷元氣,說不定要影響到今後的戰事走向!”
“隻是可惜了三萬好漢,如今被困在甯州城,怕是生還無望了……”這武者搖搖頭,喝了一大口酒。
“多謝告知!”江明點點頭,把剩下的闆磚送給這幾位,便是大步離開了酒館。
……
雪林城外,江明身形展動,如一道閃電般,向着南方一路飛掠。
以他如今的實力,再加上時不時的用一次斷脈經,說是一日千裏都有些謙虛了。
“日夜兼程,約莫三五日,就能趕到甯州城……你可别先死了啊!”江明嘀咕。
“曾經在獵虎莊學武時,你跟我說若是将來獵虎莊有難,讓我撈你一把,沒想到今日就應驗了……關獵頭,伱不應該當将軍造反,你應該去當算命的啊,連這一劫都能算到!”
江明碎碎念自語,目光卻是平靜無波,有些事情需要抉擇,有些事情則連思考都不需要。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便做出了決定。
弱小之時,他承了獵虎莊的情,向關獵頭許下了承諾,如今便是兌現的時候。
對于敵人自然可以坑蒙拐騙,但對于朋友的承諾,江明向來遵守。
“言必信,行必果……這也是在長生之中,保持本心的一種磨煉!”
江明心中輕語,不滅源光帶給他的隻是單純的長生不死,但如何長生、最終成爲一個什麽樣的長生者,卻沒有任何的指引。
江明曾思考過,也許不同的人得到這個金手指,會有各自不同的長生之法吧。
也許有的一苟到底,什麽因果都不沾惹……也許有的肆意妄爲,随心所欲……
有些時候,江明在夜晚睡覺時甚至會有些害怕,最終長生的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麽樣,是一個冰冷無情的幽靈,還是爲禍天下的魔頭……
“我隻想安安穩穩的做一個正常人啊!”
江明輕歎,斷脈經猛地爆發,速度再次提升,整個人如一道離弦之箭,爆發出陣陣破空嗡鳴,一閃而逝的消失在山路盡頭……
……
五日後。
慶林府北方,一座混亂的小城中。
“幸虧沒來晚!”
江明易容成一個白發乞丐,沿着街邊慢慢走着。
雖然城外有大軍圍困,但江明堂堂半步宗師,趁着夜色躍上城牆混入城中,自是沒有任何人發現。
黑虎軍如今忙于守城,人手緊缺,也沒時間來管這些乞丐流民……
甚至不少城中百姓的青壯男子,都或是自願或是強迫的上了城牆,幫着在守城時出一份力,運送傷員物資甚至加入戰鬥……
仁義也得分時候,如今生死之際,自然是能用盡用……關峰也不是什麽濫好人,否則也坐不到這個位置上。
不過這黑虎軍還算不錯,雖把持了糧庫,但每日都會在街頭施粥,穩定民心。
江明也混在人群中,去領了一碗,貓在牆根呼噜噜的喝着。
“這甯州城曾是燕國重鎮,運糧要道,城中糧草應當不缺……但畢竟隻有三萬守軍,如今怕是兩萬都湊不整了……再打下去也堅持不了幾天!”
江明看向城牆方向,到處是煙熏火燎的痕迹,還有鮮血從城頭淌落……很顯然這守城之戰已經慘烈到了極點。
“等一個出手時機吧……”
江明喝着白粥,目光沉靜。
他本來想從青玄軍後方殺來,但想了想有點蠢,那可是号稱十幾萬人的大軍,真實人數也得有好幾萬,就算是幾萬頭豬,單憑自己一個人殺,也得殺到啥時候去,說不定還把宗師招來了……
于是江明混入城中,準備等一個恰當的時機,他不僅要殺人,更要以一舉擊潰城外青玄軍的士氣……士氣一散,便是一盤散沙,任人宰割……
夜晚,江明跟一幫丐幫兄弟窩在牆角,閉目假寐……
……
次日。
警鍾聲大作,城外黑壓壓的青玄軍,忽然再次大舉壓來。
城中守軍蜂擁而動,朝着城牆湧去,很快便是喊殺聲震天,滾滾濃煙從城頭方向冒起,應該是守城兵士扔下的火油……
而在城中,還有兵卒四處走動,呼喊着安頓百姓:“不必驚慌,自有兵士守城!”
江明點了點頭,這比起當初的蒼山軍,倒是強了不少。
守城時不僅要防外患,更要提防内亂,有多少守城之戰最後都是敗在了城中百姓手中,有的驚慌失措,打亂守城軍的布防,還有的趁守城軍不備沖擊城門……
轟……
遠處,一片房屋忽然被投石機抛來的石塊砸的破碎傾塌,天上還有零散箭雨,不停地射落城中,房屋燃燒而起、慘叫哭喊聲不絕,百姓們開始胡亂奔走,幾個黑虎軍兵卒來回奔波處理,但人手捉襟見肘,城中頓時更加混亂……
“讓開,快讓開!”
忽然,從城主府方向走過來一列隊伍,皆是披着全甲、威勢不俗,急匆匆的往城頭趕去。
“關将軍,這西門地勢最平坦,利于青玄軍攻城……他們的目的,應該就是想從這裏打開缺口了!”
一道讓江明感到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但成熟蒼老了一些。
他向那隊伍看去,說話之人是一個面龐微黑的男子,正是當年領他入獵虎莊的彭路,如今眼角皺紋隐現,雙鬓都有些斑白了。
而在他身前,一道魁梧身影龍行虎步,目光炯炯有神,除了關峰,還能是誰?
不過如今的關峰,看上去似乎比彭路還年輕,與二十多年前,竟是沒什麽變化。
“二十餘年過去,關獵頭……也邁入大師之境了?”
江明挑挑眉,以關獵頭以前的資質,能突破到一流便是祖墳冒青煙了,如今竟能成武道大師,看來在飛雲軍中,得了不少資源相助啊。
“這時機……應該也快要到了!”江明悄然起身,不着痕迹的尾随而上。
走過幾條街道以後,江明已經從白發乞丐,變成了一個面色蒼白的壯年男子。
“兵爺,這城一定要守住啊……我來給你們搬東西!”他跑到一輛闆車跟前道。
“把這一車箭矢都搬上去!”那掌管物資的兵頭兒見到有百姓來幫忙,此時也無暇甄别什麽了,胡亂的分配着任務,反正就算往城牆上運東西就對了。
江明連忙混在人群當中,扛着一捆箭矢往城頭運去……
城牆之上,關峰盯着下方攻勢猛烈的青玄軍,眉頭緊鎖。
“獵頭,這次怕是到頭了吧……沒想到最後是咱兄弟倆死在一起。”彭路走到關峰身側,低聲笑道。
隻有在沒有外人時,彭路才會用獵頭稱呼關峰。
關峰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老子還不想死!”
然而他眼底也是有一絲疲憊和無奈,低聲罵了一句:“艹他大爺的魏炎!”
彭路笑了笑,倒是灑脫:“咱出來之前,不就猜到這趟十有八九回不去了嗎?”
關峰歎了口氣:“猜到歸猜到,可一想到這麽多兄弟要随咱一起奔赴黃泉,還是有點想罵人!”
“隻希望我們死後,這天下能盡快安定吧……”他搖了搖頭,正是因爲相信魏炎的謀劃,他才甘願當這個誘餌。
守城戰一直拉扯着打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清晨,青玄軍才是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城牆上下滿地的橫屍碎肉。
但緊跟着,青玄軍便又派人在陣前不停叫嚣。
“這幫雜碎,氣死老子了……”
彭路滿眼通紅,城外的青玄軍根本不和他們死鬥,就這麽一波一波、不停地消磨他們的耐心和耐力。
“有的兄弟們已經連着守了幾天幾夜,實在是撐不住了……”彭路歎道,這樣下去怕是頂不了多久了。
城外,一名青玄軍大将,正騎着戰馬左右晃蕩,不時運轉血氣,怒罵着城中的膽小鬼,沒人敢與他一戰。
關峰盯着那人許久,忽然道:“派人,迎戰!”
“啊?”彭路一驚,連忙道:
“那耿元龍可是武道大師,他們的目的就是勾引咱和他單挑,不管輸赢,就是要跟咱的武道大師兌子,兌到最後必然對我們不利啊……”
“再不迎戰,士氣都要跌沒了!”關峰瞥了一眼城牆上,那些滿眼疲憊的兵士:“現在隻有赢一場,才能拖更久的時間。”
片刻後,關峰召集五名将軍,沉聲道:“這一戰,誰願去?隻能赢不能輸!”
幾人都是面色沉吟,他們倒不是怕死,但那耿元龍當年便是聞名大燕的武道強人,這麽多年過去隻會更強,誰也不敢說有把握勝過他。
最終,一位年紀稍大的将軍站了出來,慢吞吞道:“讓我去吧,我不敢保證勝過他,但我董九升能保證,他絕不會活着回去。”
幾人都是面色一變,這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啊。
“那就一切拜托董将軍了!”關峰微微躬身,轉身喝道:“拿酒來!”
“關将軍且備着酒,我先下去換身衣服,打起架來,還是穿我自己的衣服舒服……”董九升笑呵呵道,與武道大師之戰,穿不穿盔甲都沒區别。
城樓下,董九升踏入一間營帳,從一個木箱中取出一身普通灰袍,正要換上,身後卻忽然有人掀帳進來。
“董将軍,關将軍讓我交代你一句話!”
董将軍疑惑轉身,然而他還沒看清來人面容,便是感覺眼前一黑,被一拳砸在了腦門上,頓時天旋地轉,暈倒在地上。
“多有得罪……”來人又給他喂了一顆保持沉睡的藥丸,然後才看向木箱中的灰袍……
……
城牆之上,關峰看到董九升換了衣服回來,整個人似乎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也許是看他穿铠甲太久了,換了衣服不習慣吧……”關峰搖搖頭,不再多想。
“董将軍,請!”他走上前,正要爲董九升斟酒。
“董九升”卻是伸手一攔,淡笑道:“尚未殺敵,如何能飲此酒?關将軍且派人把酒溫上,待我走完這一趟,回來再喝也不遲。”
關峰等人都是有些愣住,這董九升怎麽下去走了一圈,變得如此鋒芒畢露?
“這倒也是好事,懷着必勝之心,總比懷着必死之心要好!”
關峰心道,正要擡頭再說些什麽,卻見董九升已經提着長刀走到城牆邊,縱身一躍,便是飛落而下。
關峰張了張嘴,最終隻能無奈搖頭,對彭路吩咐道:“去找爐子把酒溫上。”
而他則看向城牆兩側,一個個兵卒皆是彙聚而來,盯着躍下城牆的那道身影,木然疲憊的目光中,似乎也升起一絲亮光。
“這一戰若是敗了……基本上就是定局了啊!”
關峰心中輕歎,有時候給了希望,若是希望破滅,随之而來的便是更徹底的絕望……
但這場仗打到現在,若不賭上一把,距離徹底潰敗也沒多久了……
他盯着城牆下,那孤身一人漸行漸遠:“一切的希望,都寄于這一人之身了啊!”
城牆上,彙聚來的兵将越來越多,卻越來越安靜,所有人都盯着那道身影,也許最終仍免不了一死,但能在死前見證一場勝利,也是一種慰藉吧……
……
踏踏~
江明跨過屍體、石塊、插在地上的箭矢,踩過一灘灘血水,一步步來到那名叫嚣的敵将耿元龍身前。
“來将何人,報上名來!”耿元龍滿臉絡腮胡,手持一柄長槍,騎在戰馬之上,俯瞰着江明。
在耿元龍身後遠處,則是青玄軍的大軍,旌旗招展,聲威陣陣,望不見盡頭。
僅是這種威勢,便足以讓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武者,心生畏懼。
江明面臨這般景象,卻感覺心中生出一股豪情萬丈的心緒,學武爲何,正該如此。
一人獨對千軍,戰意越發升騰,江明忽然心有所感,突破宗師……便在今日!
“死人……無需知我姓名!”他盯着耿元龍,輕笑道。
“哼!那我隻能給你立個無名之墓了……”耿元龍冷笑,猛地從戰馬上躍起,長槍揮舞,血勁頓時爆發而出,槍芒暴漲三尺,朝着江明狠狠刺來。
“三尺血勁,大成之境!”
城牆之上,關峰等人面色大變,這耿元龍一直在藏拙。
“這下不妙了……”關峰眼神晦暗,仿佛已經看到了結局。
而戰場之中,江明面色古井無波,身形猛地前沖,長刀似緩實快的揚起,血勁亦是覆蓋刀身,與那槍芒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轟!
血勁爆碎,炸開一圈圈漣漪,碎石沙塵四濺。
寒芒閃過,一串血花濺起,人頭随之滾落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