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驚把碟片放好後,畫面從液晶顯示屏上呈現出來。
和一般的電影不一樣,這個沒有前排的龍标,沒有顯示導演,演員,出品人。
上來就是劇情。
吳驚贊歎道:“上來就是幹貨的片子,上一次看還是好些年前。”
下流!
看到他的神色,楊蜜暗自呸了一聲。
出道好幾年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她哪裏不知道吳驚說的片子是什麽意思。
這語氣,這猥瑣的表情,說的就是毛片。
丁修抿了一口茶葉說道:“現在的也沒什麽前戲,這麽多年一點進步都沒有。”
王保強不解:“你倆說的是什麽啊?”
丁修淡淡道:“毛片。”
楊蜜托着下巴,對丁修的坦率感到很舒服,這年頭,能把看毛片說的這麽理直氣壯的不多了。
其他人要麽遮遮掩掩的,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麽就是像吳驚這樣大放厥詞,沾沾喜喜,拿出來亂開玩笑炫耀的。
不像丁修,不卑不亢,說的坦坦蕩蕩。
仿佛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不愧是修哥,愛了愛了。
保強說道:“我這是正片,隻有劇情,導演給我的時候還沒加其他東西。”
電影剛剪輯出來,他就跟導演要了成片。
想都沒想導演給了他一份。
電影沒上映之前,按理說演員是看不到這些的,一般都是點映的時候才能看,有點面子的最多點映之前,在導演的監視下看一遍。
演員的任務是拍戲,拍完戲,把片酬結了,後期配合宣傳,這部戲就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剪輯片子,審片,那是幕後人員該做的事。
提前給你看成片,伱把内容透露出去了咋整,或者見拍的不好,後期不配合宣傳。
更不要說給你一張光碟,你回去洩露了,搞得電影沒上映,滿大街都是盜版,投資商和導演能把你生撕了。
但王保強就是拿到成片了,一點力氣都沒費,導演隻是交代了一句自己看,别傳出去。
之所以這麽信任他,是因爲導演知道,王保強比他更加看重這部電影,要不然也不會零片酬出演,前前後後花費大半年時間。
誰希望片子出事,王保強都不希望片子出事。
“電影名字叫hello樹先生!”
“講述的是一個農村青年男子,村裏人叫他樹哥,成天吊兒郎當,遊手好閑,村裏到處閑逛。”
因爲沒有字幕,王保強擔任講解員,給幾人講了電影名字和故事背景的大概介紹。
冬天總是漫長的,第一個畫面,清晨的農村,太陽光線灑落在屋面,卻融不化屋頂和街道兩側的冰雪。
一輛打着廣告的貨車從路面走過。
街道邊,一座小平房内,雜亂聲音透過破洞的窗戶玻璃傳出來。
這是一個小修理鋪,地溝裏,男人趴着弄電焊修車,火花四濺,四周是抛光機工作的聲音。
“咳咳咳。”
灰塵,火花塵把車底的男人嗆得連連咳嗽,沒一會鑽了出來,一邊咳嗽一邊脫抹了不少機油的髒衣服。
“你把人車修好了沒?”
屋裏拿着打磨機工作的另外一個男人問道。
“放心吧,讓他開去。”
“幹點活磨磨唧唧的。”
男人得到答案,随口罵了一句,轉身出了門去通知車主。
換了一件幹淨衣服後,修車的男人走出平房。
路邊停着的面包車裏探出一個頭,喊道:
“咋樣啊樹哥,忙不?”
聞聲,要離開的樹笑着走了過去,靠着面包車門說道:“領導忙,咱可不忙。”
說着從面包車另外一邊,開門坐上了副駕駛,和司機開始聊天扯犢子。
司機沒少誇樹哥,又是發煙,又是誇他是做幹部的好材料。
電視機前,丁修,楊蜜,吳驚都是懵逼的。
丁修沒開口,楊蜜沒好意思問,隻有大大咧咧的吳驚說道:“就這,你拍的什麽玩意,這不是農村唠嗑現場嗎?”
這種畫面和故事太常見了,常見到随便走到大街上都能看到。
他完全看不懂這部電影想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電影的開幕很重要,一般通過開頭幾分鍾,就能推斷出這部電影的基調,主打的是什麽類型。
可保強這個,實在是有點不敢恭維。
啥基調啊?
農村修車?路邊抽煙吹牛逼?
王保強嘿嘿一笑:“你再看看,再看幾分鍾。”
屏幕上,樹在車裏抽着煙,突然前方有一幫小學生在打架,看了看,他說道:“這幫小癟犢子,造反了。”
下車,他朝着小學生走過去:“夠了你們,放開,擾亂社會治安知道不?”
“你是誰,你算老幾呀?”
背着書包的小學生一點不帶怕的,當場怼了回去。
見小學生這麽橫,樹的語氣一變,問道:“你誰家種啊?”
“俺們談判關你屁事!”
“小癟犢子,擾亂社會治安!”
樹擡手就要打,小學生吓得一溜煙跑路。
看到這,丁修和吳驚都收起來調侃的笑容,變得沉默起來。
“這劇情,有點意思哈。”
丁修喃喃說道。
楊蜜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說什麽。
在她看來,這部戲很平常,完全沒有亮點,王保強主演的樹不是在車裏和人吹牛逼,就是走下車吓唬小孩。
閑得蛋疼!
不對,要說亮點,也就是他把農村那種無所事事的底層百姓演得很傳神,油光滿面,不修邊幅,手上夾着煙,看什麽都想湊熱鬧。
暼了一眼楊蜜,丁修解釋道:“這樹哥的地位在村裏很低啊,一群小學生都把他唬住,吓唬人之前都得問問是誰家孩子。”
“小孩沒說出所以然,他又豪橫起來了。”
之前還不覺得,也就是吓唬小孩這裏,丁修第一次看到樹這個人不隻是喜歡吹牛逼,虛榮心強,還欺軟怕硬。
一開始他沖得很,在被小孩怼了後,他怕是誰家的兒子,一下子不敢吱聲,隻能來了一句你是誰家的。
結果小孩沒說,他覺得自己又行了,馬上作勢要打,但也不敢打,隻是吓跑了這幫小孩。
這唯唯諾諾的樣子,還真是絕了,和農村有一部分人很像。
楊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不是農村裏,沒在農村生活過,沒見過這種形象的。
見說了也是白說,丁修翻白眼,不再說話,繼續看電視。
有騎着摩托車的村裏人在路邊和樹打招呼,他二話不說,也不管人願不願意,笑呵呵的就爬到後座了,讓人捎他一段路。
回到家修理衛星鍋,老娘在燒紙錢,說是夢到他死去的哥和爸了,還埋怨他自己家地被村裏的二豬家開廠占了,他也不去說幾句。
夜晚,靠在院子門口的樹邊,他看着遠處的紙錢火焰,仿佛有人在那裏轉悠。
“看什麽呢?”
突然,樹的媽媽在他背後說話。
這把楊蜜吓了一激靈。
還以爲遠處的人是樹他媽。
結果他媽在背後,那那個人又是誰?
“媽,我好像眼花了。”
樹嘴裏抽着煙惆怅的說道。
畫面一轉,他回到屋裏,正堂擺着老爸和大哥的黑白照。
内心獨白道:“八六年,我哥耍流氓被派出所抓了,我爸嫌丢臉,把我哥吊起來打,失手勒死了他,從那兒以後我老是夢到我爸。”
次日,樹在修理廠工作,電焊的時候火花濺到眼睛裏,眼睛受了傷,去醫院看病治療,結果是短暫失明。
醫院裏,弟弟留下幾百塊錢,讓他剩下的自己想辦法,說完匆匆離開。
沒一會,修車鋪的人過來看他,讓他交鑰匙,以後不用來了,給他一沓鈔票,樹百般推辭。
看到這,楊蜜還覺得這人不錯,至少不訛人,隻是多了點虛榮。
但接下來樹的操作讓她扭轉了想法。
護士給樹換紗布,他嘿嘿嘿拉着人家的手吃豆腐,小姑娘都哭了。
楊蜜:“……”
“保強哥,你是怎麽把這個角色演的這麽猥瑣的?”
王保強笑笑:“多觀察生活就好了。”
楊蜜:“像樹這種人我還沒見過,農村真有啊?”
說他好吧,算不上,一身的毛病,好色,虛榮,軟弱,說壞吧,也不至于。
“有!”王保強肯定的點頭。
幾乎每個村都有這種人。
人性是複雜了,都沒有絕對的好,沒有絕對的壞。
世界上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
答案是好人少,壞人也好,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吳驚拿起桌上的一包煙,掏出來點上,說道:“前段時間聽說一個新聞,志願者去養老院裏照顧老人。”
“問老人有什麽需求,結果他盯着人胸口,跟人說想摸一下,小姑娘吓得臉色發白。”
丁修啼笑皆非:“社會上這種人太多了,所以最好還是少管閑事。”
幾人聊天的時候,樹已經出院回家,沒隔幾天去路上晃悠,遇到村裏的二豬吃火鍋,被人奚落嘲諷,也不敢放個屁。
随着劇情的深入,廚房裏的廚師把飯菜端上來,丁修幾人也沒顧得上吃。
樹遇到喜歡的女孩,一個啞巴,叫小梅,他一見鍾情。
樹參加别人的婚禮,被新郎拿出來開刷,不小心踩到二豬的皮鞋,被二豬打罵,在小屋裏,他借着酒膽跪了,跪着給二豬道歉。
“哥,剛剛外面人多,對不起,是我做的不好,給你道個歉……”
這一跪,讓觀影的幾人心裏沉甸甸的,沒有吃飯的胃口。
好不容易要和啞巴女孩小梅結婚,讓弟弟去借一輛皇冠車,弟弟瞧不起他,随便弄了一輛敷衍,兩兄弟打了起來,他被弟弟推到。
恍惚之中,他看到了死去的哥哥,哥哥在他的婚禮上唱着春天裏的一把火,很是爲他開心。
隻是蒼白的臉頰和脖子上的青色勒痕有點滲人。
從那兒以後,樹開始捕捉到靈光一閃的想法,說停水就停水,說斷電就斷電,這些想法紛紛在村裏應驗,樹成了預言家,備受尊敬。
電影最後,他蹲在樹上,看見了跑回娘家的老婆小梅,此時的小梅挺着肚子懷孕了,啞巴開口說話:說,走,我們回去。
……
“修哥,你看我這電影咋樣,這次去參加紐約電影節,有希望嗎?”
電影落幕後,王保強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強笑着問丁修。
這張光碟從到手到現在,其實他也是第一次看,之前沒有看過。
演的時候太壓抑,好久都沒走出來,要不是今天人多,他都沒勇氣看。
這次看完後,心裏又壓抑不少。
“何止是有希望,保強你演的牛批啊,你這演技,邪乎。”吳驚興奮又激動的說道。
這部戲大概是王保強演藝生涯裏,最具有颠覆性的一個角色。
男主角樹的身上,根本找不到保強的一丁點影子,演技渾然天成。
劇中的樹抽煙時動作幅度大,明明看着誇張,但放在這個人物身上又一點不顯得假,全程一種抽煙姿态,太炸裂了。
丁修想給自己倒茶,想了想拿了幾瓶酒過來,倒滿一杯,灌了大口才說道:“這次怕是要喝你的慶功酒了。”
“保強,這是我見過你演的最好的一次,你比我厲害。”
王保強咧嘴一笑,出道十餘年,演的角色太多了,演的最好的一次,這是丁修對他最好的肯定。
至于後面那半句,讓他眼圈都紅了。
丁修親口承認自己比他厲害。
那麽多年,他一直在追趕丁修,今天,終于趕上了。
“不說這些了,大家幹杯。”王保強哽咽着給幾人倒酒。
“幹!”
碰杯後,幾人一飲而盡,開始吃菜。
吳驚邊吃邊道:“保強,樹是什麽時候瘋的?”
能把開業日期算成十三月,他要是沒瘋,誰瘋?
一年十二個月,哪來的十三月。
還有小梅,明明是個啞巴女,最後居然開口說話了。
差不多的情節還有樹看到他死去多年的大哥回來了。
丁修和楊蜜擡頭,視線聚集過來,王保強神秘一笑:“你們覺得他是什麽時候瘋的?”
楊蜜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是他和弟弟打架的時候吧,從看到他大哥的時候就瘋了。”
吳驚道:“不對,我覺得給二豬下跪的那一刻就瘋了,不然就樹的性格,哪裏會去背井離鄉,更不要說寫情詩追求小梅。”
王保強看向丁修:“修哥,你覺得他是什麽時候瘋的?”
丁修沉思片刻,說道:“這一開始就是個瘋子吧,很多東西都是幻想出來的,虛虛實實,我覺得他目睹哥哥被爸勒死的時候就開始瘋了。”
見幾人的目光瞪着自己,王保強說道:“什麽時候瘋的,重要嗎?”
幾人沉默,确實不重要。
不管是瘋的樹,還是不瘋的樹,身上太多普通人的影子了。
在外面虛榮,懦弱,好色,愛面子,在家窩裏橫。
但在給二豬下跪的時候,他的尊嚴全碎,讓人揪心。
這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王保強喝了很多,吳驚也喝醉了。
楊蜜也沒少喝,隻是相對沒那麽醉,最後還是她讓人把吳驚和王保強帶去的酒店,然後又扶着丁修回房間。
剛進房間,她就給丁修脫去帶着酒味的衣服。
結果被丁修一把抓住手,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幹嘛?”
“幫你脫衣服啊,你這全是酒味,臭死了,你聞不到啊?”
“不用,我自己來吧。”
“還是我來吧,男生粗心大意,沒女生手巧心細。”
就一件外套,一件短袖,很快就脫完。
下一秒,丁修感覺下半身涼飕飕的。
“這就不用了……”
話音未落,一抹紅唇不由分說堵了上來,摟着腰就把他推倒到床上。
丁修想掙紮,但兩隻手臂被摁住。
胸口被壓得差點喘不過氣。
不愧是大蜜蜜!
丁修腦海裏的想法一閃而過。
見丁修不掙紮了,楊蜜嘴角浮現一抹微笑,男人都這樣,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實誠得很。
還不等她下一個動作,身體一輕,被丁修推下床,屁股都摔痛了,眼裏頓時泛起淚花。
丁修翻身坐在床沿,皺着眉頭,語氣嚴厲道:“你喝多了,我給你拿瓶水。”
幾分鍾後,客廳。
楊蜜低着頭弱弱道:“對不起修哥,我太想進步了。”
丁修失笑:“你進步也不能踩着我進步啊,缺資源去找你經紀人,或者去找老秦,爬我床上發酒瘋算什麽事。”
楊蜜擡頭,哭嗆道:“找我的都不是好劇本,我也不太懂怎麽挑選,去年演了幾部,一半沒播,播了的效果也不好,前些天我還收到金掃帚獎的邀請,讓我去領獎。”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才來找你的,公司明年有繡春刀第二部的計劃,我想要女一,修哥,幫幫我。”
金掃帚可不是什麽好獎,和美國的金酸梅一樣,都是惡心人的,男主,女主,導演啥的,全是去年年度的爛片導演,爛片女主,男主。
她才紅兩年,金掃帚就找上門了,不敢相信接下來還能走多遠。
公司的繡春刀是一個很好的項目,有丁修帶着,女主人選炙手可熱,誰不想要啊,她也想。
丁修無語,沒想到楊蜜居然是這個理由:“繡春刀第二部,老秦和我商量過,女主人選本來就打算給你的。”
“你說你也真是的,急什麽。”
PS:九千多字了,差丢丢日萬了,可惜。
今天就這樣吧,明天繼續蟒,沖着日萬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