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是夜戲，需要晚上天黑了才能拍，丁修化完妝，手上拿着保溫杯，坐在椅子上，哼着歌悠閑的等着日落。
片場，工作人員跑來跑去，群演還在加急排練，王佳衛不斷的換機位，尋找最佳的拍攝角度，時不時用筆在紙上畫東西，沒一會功夫地上全是紙團。
整個現場就丁修最清閑，像個老大爺似的，不緊不慢。
向來見不得演員比自己安逸的王佳衛朝着丁修喊道：“修哥，你武術動作整明白了嗎，就在那裏喝茶？”
丁修懶得理他，頭都沒回，伸手比了一個OK。
開什麽玩笑，以他的實力，拿下這幫群演不是分分鍾的事嘛，要不是爲了拍戲，這一場架打下來，高低得死幾口子，辦他個七七四十九天的席。
排練到現在，不是他在完善武術動作，而是在不斷降低出拳速度和避開重要部位。
保溫杯裏的茶喝完，丁修的歌也哼得差不多，太陽落山了，夜幕降臨。
這一場戲，他的台詞很少，一共就幾個字。
一絲不苟的大背頭，嘴唇上一撇胡子，深色西裝，裏面灰色馬甲，白襯衫，黑色領帶。
整個人成熟，穩重。
咖啡廳，丁修坐下，對面坐着一個發型三七分，穿中山裝的中年人。
四周五六個人把他包圍住。
導演還沒喊開始，丁修自顧端起咖啡嘗了一口，有點苦，不好喝。
翹着二郎腿，丁修手肘靠在桌上，靜靜的等待開機，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轉眼一個小時，丁修腳都麻了，快打瞌睡也沒聽到打闆。
中途問過幾次，王佳衛說讓他等着。
宋慧橋趴在外面窗戶，笑吟吟問道：“修哥，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丁修入組一周就能拍戲，她非常羨慕。
因爲她入組到現在整整三個月了，一天戲都沒拍，反倒是羽毛球技術和麻将技術日益加深。
丁修吐口氣：“我現在火氣很大。”
也不知道王佳衛在搞什麽雞毛，明明所有工作都準備到位了，天色也黑了，完全可以開拍。
但就是拖着不拍，磨人時間。
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真想把他打一頓。
宋慧橋：“我回頭看看有沒有敗火的東西，給你買點。”
丁修撇頭，好久沒說話的原因，聲音有點啞：“我這個火隻有人敗得了。”
“那伱還是去看醫生吧。”宋慧橋不明白。
“唉。”
“各部分準備，無關人員退場。”
終于，王佳衛的聲音傳來。
馬上要開機，宋慧橋不敢多待，小跑着離開現場。
“修哥，你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台詞和武打你自己看着辦，怎麽舒服怎麽來。”
丁修翻了個大白眼，一共也沒有幾句台詞，他辦個毛線，老老實實按照劇本上的說就是了，打戲白天也排好了，沒必要改，他就想趕緊拍完回去睡覺。
“三二一，走！”
“你還記得我們的誓言嗎？”
“什麽誓言？”
“餘誓以至誠，效忠領袖，服從組織，爲達成使命甘任勞怨，不辭犧牲，如若違誓言者，願受任何嚴厲之制裁。”
“八寶街，朝天宮的東西，在港島還能用嗎？”
一線天和同僚的對話，按照普通的拍攝手法，一般是先拍其中一個人，等對方的詞說完了，再拍另外一個，後期用蒙太奇手法拼接，看起來像是正常的對話。
不過王佳衛沒有這麽玩兒，而是一鏡到底。
先是拍一線天的同僚，拍着拍着鏡頭慢慢的對準一線天。
整個過程比較考驗演員的演技，需要很強的節奏，對方在說詞的時候，你也得好好演，指不定下一秒鏡頭就掃過來了。
過程中但凡其中一個出錯，這條戲就得重來。
好在丁修和對手演員都沒問題，很順利的拍完。
第二條，拍武打戲。
“哐當！”
咖啡廳窗戶玻璃破碎，幾條人影飛出來。
一線天膝蓋下面壓着一個吐血的殺手，街道上，人影綽綽，一堆穿西裝戴禮帽，手持鋒利短刃的人早就等待多時。
沒有一句廢話，一線天面色陰寒沖了上去。
……
“咔，過！”
“換個機位，再拍一次。”
“修哥的表情可以再冷一點。”
武打戲比較耗時間，一個出拳的鏡頭就有幾次特寫，不到兩分鍾的戲，丁修拍了四個多小時。
十二點，劇組收工。
“行啊丁師傅，這是王導拍的最快的一次了。”袁合平笑着朝着卸完妝，在穿外套的丁修走來。
“就這還快啊？”丁修語氣中帶着疲憊。
武打戲是他的強項，這場戲一共一分多鍾，能拍出四個多小時，在他的武打生涯中從來沒有出現過。
中間還NG了很多次。
不是他武打動作不行，也不知道王佳衛抽什麽瘋，就說不好看，再來一條，再來一條後又來一句讓人吐血的話，他說算了，還是上一條比較好。
“你多待幾天就知道了。”袁合平說道：“梁潮偉和你一樣，有場戲是面對很多敵人，他拍了半個多月，你這四個多小時就搞定，他要是知道，别提多羨慕。”
王佳衛拍戲磨叽是出了名的，在他手上一天内拍一場戲的演員，屈指可數。
丁修四個多小時，已經很逆天了。
“是嗎？”丁修心裏稍微好受一點。
想想當年東邪西毒拍了幾年，演員被困在沙漠裏天天罵娘，他這四個多小時就拍一場戲，确實是速度快。
“害，其實我還想慢點，慢工出細活。”心裏平衡了，丁修開始裝逼。
袁合平笑道：“你是怕拍的太快，你片酬少吧。”
整個劇組，就丁修一個人是開月薪的，一個月一百萬。
他的戲份，按照現在的進度，怕是坑不住兩個月就要殺青了，如果是天天拍他的戲，半個月都能拍完。
不過王佳衛開出來的高薪還真是物有所值，丁修的武打确實是厲害，要力量要有力量，要速度有速度，各種高難度動作信手捏來，打得太猛了。
張進之前是袁家班的，算是自己的徒弟，就他那拿過武術冠軍的身手，和丁修比起來也不是一個等級。
不是說動作不标準，相反，張進他們這種武術隊出來的最标準的就是動作，紮個馬步說多少公分就是多少公分，一拳打出去，有多高，有多直，全都有闆有眼。
但他們就是打不出來丁修的這種韻味。
也學不來。
因爲丁修的動作表面上看和張進他們打的沒什麽區别，但仔細觀察，還是有點不一樣。
“咳咳，沒有的事。”
丁修還真有點怕拍太快了，王墨鏡要狠下心天天拍他，這點戲份壓根不夠拍。
要不以後每天多磨點洋工？
……
“恭喜你修哥，聽說昨晚四個小時拍完一場戲，厲害啊。”
翌日，梁潮偉過來開工，見到丁修的第一句話就是笑着說恭喜：“入組以來，這是我見過拍得最快的一次，你是不知道，我之前有個點煙的動作，王導給我NG了三天。”
沒錯，王佳衛的NG不是用條計數的，用的是天。
一個點煙動作，梁潮偉差點瘋了。
今早聽說丁修一場戲隻用了四個小時，他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但大家都這麽說，由不得他不信。
所以特意來早點，想看看昨天的回放，到底是什麽樣的武打戲能讓王佳衛四個小時收工。
“都是八爺指導得好，群演兄弟的辛苦配合。”丁修擺手，謙虛道：“我就是出點力，沒什麽厲害的，不值一提。”
“你看你，還是那麽謙虛，走走走，跟我去看看昨天回放，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打的。”
以梁潮偉的咖位，他想要看回放，劇組不可能不給他看，王佳衛不在，副導演給他調出昨天丁修的武打戲。
沒有剪輯過，都是一段一段的，有的隻有幾秒，有的有幾十秒。
拿了一把椅子，梁潮偉選擇從第一條開始看，這一看就是大半小時。
遇到精彩的片段，他來回反複看十幾遍也不嫌累，一邊看還一邊問丁修，爲什麽要這麽打。
不得不承認，丁修的武打很強，這些武打幾乎都可以說是實戰了，其中又不缺美觀性，簡直是教科書式的武打。
他之前花了半個月拍的一場武打戲，和丁修這個比起來，還是要遜色不少。
“我武打戲一般。”
“其實這些戲還能更好，隻是時間不夠。”
丁修在給梁潮偉講解完後，吹了一個牛逼。
梁潮偉都沒有敢接話，丁修的武打戲一般，這個逼裝的确實是有點大了，他不好接。
放眼整個娛樂圈，武打演員中，誰敢說能打得比丁修厲害？
那些個武打演員别看練武幾十年，實戰次數怕是兩隻手都數得過來，人家丁修打實戰跟家常便飯似的，八大門派被打了一圈，散打拳王都被幹翻。
據說以前在跑龍套的時候，沒少拿着西瓜刀跟人幹架。
這種一路打過來的人，舉手投足間有着一般練武之人沒有的殺氣，這就是他的不同，别人學不來。
“沒事，我們劇組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嘴上叼着煙的王佳衛走進導演棚，說道：“修哥，我決定把昨晚的戲重拍，又要辛苦你了。”
丁修：“……”
“王導，冒昧問一下，是什麽原因讓你決定重拍的？”
“我做的不夠好，還是武打動作有問題？”
“都不是，昨晚半夜不是打雷下雨了嘛，我被雨聲吵醒了，想着是不是改成下雨夜拍這場打戲會好一點。”
“那些殺手雨夜帶刀不帶傘，似乎更有意境。”
丁修心裏有句mmp不知道該不該講，讓王佳衛決定重拍的原因就是特麽的下個雨。
不過這樣也好，重拍就重拍吧，正愁沒有磨洋工的機會。
“王導果然夠嚴謹，我無條件支持你的決定。”
“感謝修哥你的理解。”
“沒事，都是爲了藝術。”
“那你看重拍的時間是不是可以不用算進片酬裏？”
“你少一個子試試？”
“哈哈哈。”
聽到兩人的對話，梁潮偉哈哈大笑，他知道，後面這幾句話是開玩笑的，隻是沒想到兩人還能這麽幽默。
聽到笑聲，王佳衛扭頭對梁潮偉道：“偉仔，你那場打戲也重拍，改成雨夜戲。”
梁潮偉：“……”
這下子輪到他郁悶了。
和丁修拿月薪不一樣，他是打包的。
超時并不給錢。
丁修武打牛批，一場戲可能最多一天拍完，撐死也就是三五天，他不一樣，十天起步。
王佳衛要重拍，簡直是要他老命。
……
五天後，丁修等來了他的重拍。
人工降雨，灑水車嘩啦啦噴灑着雨水，一幹群演站在雨中，被淋得瑟瑟發抖，青石闆地面已經全部被沖刷一遍，凹凸不平的地方有了積水。
咖啡廳，丁修人在戲中。
“你還記得我們的誓言嗎？”
“什麽誓言？”
“餘誓以至誠，效忠領袖，服從組織，爲達成使命甘任勞怨，不辭犧牲，如若違誓言者，願受任何嚴厲之制裁。”
“艹！八寶街，朝天宮的東西，在港島還能用嗎？”
再一次拍攝，丁修修改了台詞，多加了一個艹字，這是對王墨鏡的埋怨，因爲這場文戲他拍一個多小時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夫來了的原因，王墨鏡今天死活NG他。
監視器前，王佳衛眼睛一亮：“這詞加得好，表情也對。”
“咔，修哥，就是這樣，我要一線天桀骜不馴，再來一條。”
“艹！”丁修嘴裏再次爆粗口。
要桀骜不馴早說啊，他能本色演出，更兇一點也沒問題。
再一條，丁修的一線天氣勢變了，單手靠在桌上，微微偏頭，攝像居高臨下拍攝，顯得丁修目光更加桀骜和不屑。
“艹！八寶街，朝天宮的東西，在港島還能用嗎？”
“可是我們的紀律還在，生的進來，死的出去。”
“我現在出去，你能怎樣？”
“你試試看。”
“咔，過！”
這條文戲，沒有聲嘶力竭，也沒有兇狠的表情，兩個人之間卻是火藥味十足，特别是配上丁修那藐視一切，誰不服我幹誰的眼神，絲毫不懷疑下一秒就要動手。
監視器前，王佳衛後背靠在椅子上，深深吐了口氣。
拍了那麽多條，終于找到他要的感覺。
一線天，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