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驚愕在原地,被這誇張的一幕摁在座上,忘了動彈。
宛若一聲平地驚雷,轟然爆開。
雷鳴不是很響亮,卻回蕩在前廳梁上,或是某些人的臉上。
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前一息。
不知曉陳顔俊實力的人,都在猜測張公子會如何運力,慢慢羞辱對方,而不是撕破臉皮重傷凡人。
知曉陳顔俊部分實力的人,都在猜他該如何利用身法,在修真者面前盡力撐住,久戰以覓得良機。
而張維本人,更是在想自己該如何克制靈力,才不會錯手殺人,或是傷到堂中的桌椅和六箱聘禮。
現在,他趴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在想這個問題……
仿佛一陣冷風拂過冰川。
前廳裏的空氣,凝固了。
在此之前,陳顔俊一絲不苟、小心翼翼的把契書塞進懷裏,仿佛給人一種生怕被打死的書生弱氣。
然而,轉身過身,一拳落在張公子那碩大如鲸腹的肚子上……
恍惚間,衆人甚至沒看清陳顔俊出拳的動作。
拳聲倒也不大,卻在肚子上蕩起了一圈波紋。
這一拳看似偷襲,實際上打的卻是極爲随意,又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連張維自己也沒看清楚這一拳。
倒也不是避不開,他隻是覺得身爲九品儒師,可以先讓凡人出一拳,然後才有反手羞辱的快意。
被一拳打後,他也沒覺得太疼。
正欲擡手反擊時,才意識到整個右臂在顫抖……
緊接着,五髒六腑猶如打翻的醋壇子,全身止不住的顫動起來。
随即腦中一嗡,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轟然趴倒在地上。
全場鴉雀無聲,梁上回蕩着清脆拳聲與轟然倒地的聲音。
“維兒!”
張母吓得面如土灰,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愣了半晌,才撲了過去。
結果這一撲,響動極大,給張公子造成了二次殺傷。
張老夫人闆着臉,厲聲喝道:
“緊張什麽,不過是抽風了!”
旋即,丢過去一枚赭紅丹藥,讓張母給孫子喂入口。
老夫人臉黑如墨,盯着陳顔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作爲六品禅師,她隐約察覺到這年輕人心境不俗,但不明白,爲何他的體術能有如此勁力?
難道說,崔夫人早就發現了一塊璞玉,才供養起來?
陳顔俊也在一旁看着張公子,确定他并無大礙後,這才禮貌抱拳道:
“承讓。”
這一拳,打亂了張家所有計劃,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陳顔俊承認,這一拳他有偷襲的成分。
對方也确實大意了,沒有閃。
一拳打了個突然性!
當然,陳顔俊覺得,就算真拉開架勢打起來,以張公子這體型,體術就不用指望了,一打一個準。
儒術需要吟唱,吐儒詞化清氣,九品儒師的吟唱化氣速度,也不可能跟的上自己登峰造極的身法。
這就和低階魔法不如手槍威力大的道理一樣。
陳顔俊一拳定勝負。
既沒有重傷張公子,又讓他再起不能,還能給張家留點“對方凡人偷襲我大意了沒有閃”的面子。
眼下,崔夫人、小玥和秋濯,都同時松了口氣,沒有作聲。
雷管家站直了身子,顯出蒼松不老的挺拔氣勢,一戰找回了面子:不是我老,是陳公子拳腳入了罕見的化境,又擅長偷襲戰術,正常九品都不是對手,跟我老邁一點關系沒有。
要說全場最震撼的人,當屬站在公主身後,身爲五品武夫的霍龍衛。
在他看來,陳顔俊身法出拳,隻是最基礎的禁軍體術,卻有如此不凡的勁力,他竟沒有提前發現……
凡人能達到這等水平的勁力,隻有一種可能性——
此子已提前進入養氣第三境!
眼下他确定,這位陳公子正是給後院老槐樹造成内傷的人。
剛才一拳若是發揮出打槐樹的全部勁力,張公子已經重傷。
上座,李婵愣了半晌回過神來,拍掌叫好。
“人不可貌相……很好,很好,崔夫人你可真是慧眼如炬!”
她手上鼓掌,清俏如畫的臉上卻又有一種快要哭了的感覺。
如此璞玉,竟被人捷足先登,一躍成了她的長輩,叫她如何再嫁入崔家……
“還沒結束!”
張維傷愈爬起身,臉上橫肉不知是餘震,還是氣的發抖。
“我敬你是凡人,未動靈氣,你卻突然偷襲本公子,本公子還能戰鬥,眼下算不得輸,繼續來!”
還沒等陳顔俊拒絕,他便被張老夫人一聲喝退:
“胡鬧!”
“你是儒生,不是武夫,因仁慈被人偷襲擊倒,便以詩文赢回去,繼續打下去,赢了别人也會說你恃強淩弱,欺壓凡人,算不得本事。”
身爲六品禅師,張老夫人自然看出陳顔俊剛才這一拳勁力非凡,張維并不擅體術,以儒術對敵,全力也未必讨得便宜,反而落了面子。
而張家此番求親的首要目的,并不是娶杜秋濯,而是盡量讓公主或崔家,有所偏袒,失了方寸。
偷襲,本就難登大雅之堂,已經算是崔家的一個污點了。
若後續發現更多污點,就很容易搬倒崔家,攻破軍器監。
這樣想着,張老夫人繼續道:
“陳公子倒是有點野鬥本事,令老身大開眼界,繼續打下去,犬孫以九品之力赢一個凡人也不光彩,這些聘禮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既然你觊觎已久,便拿去吧。”
“泱泱仙唐,以儒爲尊,詩文是偷襲不了的。”
陳顔俊一愣,沒想到這老太婆是個嘴強王者。
但他不傻,不會受人激将的。
“陳某已赢下一局,而規則是張公子必須文武雙赢,我爲何還要比詩?”
“你——”
張維剛被祖母攔下,又被陳顔俊來這麽一出,氣憋丹田,不打一出來。
然而,陳顔俊越是這樣,張家越就堅定的認爲,他詩才一般。
而詩才難以速成,何況張家對此布置多重後手,可确保無憂。
“你若不比詩,老身可要好好琢磨琢磨,爲何凡人能一拳打倒修真者?是否使了妖法作祟,或是有崔家軍器監的暗器輔助……”
張老夫人的語氣中帶了些威脅。
陳顔俊卻面色如常,正聲拒絕。
“有霍龍衛在場,自然能爲陳某證明清白,不比,就是不比。”
潛台詞:得加錢!
然而,不等張家怒火起來,李婵倒是高聲開口了——
“我說比!”
說起來,李婵看着張家就來氣,既然秋濯已經沒了危險,不如看看張家到底要如何收場。
而比武之前聽陳顔俊的話,似乎對自己詩才很有自信,也許又是塊詩才璞玉。
這場面不就熱鬧起來了嗎!
“本宮也想看看陳公子的詩才,輸赢不論,若是不俗,本宮有賞。”
陳顔俊一眼看出公主想要看戲的本質,不過他現在繼續賺錢入品。
“能問下具體有什麽賞嗎?”
“大膽!”
霍龍衛下意識喝道。
李婵卻毫不在意,笑着說道:
“妙詞驚高座,寶劍贈美人。”
美人指陳公子,與高座的自己遙相呼應,甚妙!
秋濯扶額,心想公主竟稱男子爲美人,也太不要臉了……
此刻,見張家人忽然拉下臉,李婵連忙又政治正确的補了句:
“當然……兩位公子都一樣,誰能作出打動本宮的驚詞絕句,這把寶劍就贈與誰。”
說罷,便取出了一柄配朱紅色劍鞘的五尺長劍。
霍龍衛連忙提醒她:
“公主這可是……”
就連秋濯也很驚訝。
李婵擺了擺手。
“無妨。”
陳顔俊看不出此劍的不凡,不過霍龍衛如此提醒,顯得很值錢的樣子。
另外讓陳顔俊有些驚訝的是,這位愛折騰的平安公主,詩才竟也不差。
妙詞驚高座,寶劍贈美人,意思是,若有妙句讓高座之人驚歎吟出,寶劍便贈與他。
不是很工整,但也還湊合。
心裏琢磨着,陳顔俊恭敬看向了公主的寶劍。
“既然公主有如此雅興,陳某恭敬不如從命。”
正在這時,張家兩位扈從也找來了一位儒師。
竟是四品高儒,當朝中書舍人——
劉居正!
陳顔俊扭頭看去,隻見一中年白衣文士,醉眼醺醺,一步三晃的,被一年輕貌美的青樓女子攙扶着跨過門檻。
中年人耷拉着醉眼,定睛一看,滿堂的美人。
“又鬥詩……這是哪家青樓,如此正襟危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