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兩山之間,夫人面如懸月,映照着陳顔俊那張平靜英俊的臉。
正如夫人所言,陳顔俊着相了。
進入養氣第二境後,他看見了給大唐帶來災厄的十二個巨獸……
生靈塗炭,近乎末日。
這不是好現象。
第一次進入養氣第二境,看山不是山的着相,名爲魇氣幻象。
魇氣幻象中,一般會出現修行者内心最恐懼發生的事,引起失心反應,考驗的是修行者的神魂強度。
有驚聲尖叫者,有暈厥昏迷者,有卧病不起者,也有就此瘋癫者。
甚至還有一種沉迷幻象不可自拔之人……據說是至邪、至惡之人。
陳顔俊卻不屬于以上任何一種。
他隻是流汗了。
也許是身爲穿越者的淡定,也許是五邊形戰士的加成。
他在魇氣幻象中迷失忘我,見到無數宛如地獄的慘象,但仍在努力尋找這些巨獸災厄的秘密……
眼下,讓陳顔俊奇怪的是——他爲什麽會産生巨獸滅世的幻象呢?
難道是前世谏山創造成的?
他看了眼面闆。
沒有出現養氣術進度,說明養氣術隻是個心法,連技能都算不上。
好在,修爲加點了很多。
【修爲:凡人,進度81/100。】
回過神來,陳顔俊忽然發現,夫人一臉驚愕的盯着他。
“夫人怎麽了?”
崔有容強壓姿容,褪去驚色。
“我來時,天剛入夜,公子已經着了相,現已戌正,若非我以醒神術喚醒公子,公子還不知要着相到幾時。”
陳顔俊算了算,戌正是晚上八點左右,至少着相兩個小時了……卻隻是流汗,按照仙武大唐的養氣常理,确實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他甚至都沒察覺到,夫人施展的醒神術。
“多謝夫人出手相救。”
陳顔俊禮貌作揖,身體卻仍端坐于蒲席。
這個角度的夫人,巍峨,莊嚴,披挂着皎皎月光……美極了。
崔有容平複心緒,徐徐開口道:
“長時間深陷于魇氣幻象,卻又能巋然自若之人,隻有兩種。”
陳顔俊道:
“還請夫人指教。”
崔有容負手看向窗外。
“一種,是與邪魔共情、同行的至惡之人。”
“另一種,是泰山崩于前還想挽大廈于将傾之人。”
陳顔俊忽然來了興緻。
“在夫人看來,陳某是哪種人?”
崔有容道:
“三年前,渭水那一夜,如果我是尋常女子,或者當時喝醉了,公子已經死了……不惜自己性命之人,斷然無法在氣魇幻象中堅持到現在。”
“而今日古渡邊,公子在異獸爪下使障眼法救下秋濯的同時,又保全了自身,惜人命,惜己命,才有可能做到泰山崩于前,挽大廈于将傾。”
會說話你就多說點,陳顔俊覺得這種話他能聽一整夜。
“夫人過譽了。”
崔有容卻耐不住好奇。
“經曆過生死的人,也許性情可以變化,可爲何公子的根骨有變,重修養氣術半日,便能進入第二境界?”
想掩蓋穿越者身份還真不容易,陳顔俊不慌不忙的說:
“也許以前執念深重,才導緻根骨郁結,荒廢了天賦。”
崔有容面露疑色,下意識彎腰拿起陳顔俊的手腕,給他号脈。
陳顔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心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許久,崔有容蹙眉道:
“還是五行均賦……不過,似乎有了些氣象。”
這等氣象,她看不懂。
“公子的氣象若非障眼法,也許兩年内便能煉氣,再與秋濯雙修,假以時日,定能……”
聽到這裏,陳顔俊笑着打斷夫人的自說自話。
“容我猜猜,夫人該不會是因爲秋濯不喜男子,擔心她孤獨一生,才想找一個好皮囊的男子……否則,身爲八品禦獸師的夫人,怎會墜馬?”
崔有容一聽,氣的臉紅鼓腮。
“胡說,是我那劣馬喝了酒!”
陳顔俊搖了搖頭。
“秋濯是個好女孩,但陳某志不在此,還是先入品再說。”
崔有容試探的問:
“難道秋濯配不上你?”
陳顔俊笑了笑,一雙宛若平湖秋水的眸子,直盯着夫人。
“陳某心裏有了别人。”
“你……”
前一刻莊嚴的秀容,霎時脹紅。
崔有容又急又羞,一氣放下藥材,倏的轉身,疾步離去。
陳顔俊扭頭看了窗沿上的藥材。
那是夫人親自縫制的赭紅藥囊。
打開藥囊,裏面都是一些鍛體培靈的珍稀草藥。
紫微星草,飛雪蠶絨,九瓣仙桃,奇茸黑荊菊……
數量按照藥典配比,須陳顔俊親自煎煮,熬制。
說到底,夫人也隻是個馴獸師,煉藥并不在行。
藥囊倒是清氣怡人,隐約透着乳香。
……
内城,東,道政坊。
崔府,内務堂。
崔家老夫人一人端坐高堂,鬓發雪白,威色滔天,卻依舊有些許姿容。
她是軍器監監正崔萬軍的發妻,崔有容姨奶,執掌崔家大小諸事之人。
堂下。
身形高瘦的黑發老妪,是老夫人掌禦崔家諸事最得力的助手,鳳管家。
也是杜宅中杜秋濯的仆女,鳳嬷嬷的親姐姐。
“夫人,大喜事,那寄居在杜家的窮書生,沒再纏着秋濯了。”
老夫人端起茶盞,長歎一息道。
“老爺還是太寵有容了,若非看我崔府面子,這窮書生早死了一萬遍。”
“算他識相,明白自己的身份,無逾矩之舉,許能多活幾年。”
“過幾日,你找人備禮去杜家,給監丞大人家的兒子提親去。”
鳳管家面露難色。
“隻是秋濯一心向道,聽到消息已經回國子監了,恐怕……”
“自古以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天賦再高,也需要足夠的資源堆砌,需要大木庇蔭,才不會浪費最佳修行年紀,生于官宦之家,一個稍有天賦的小丫頭還能翻天不成?”
“是,夫人!”
“對了,夫人,還有件事,那窮書生似乎有迎娶有容的打算。”
老夫人蹙起白眉,想了許久,意外沒有動怒。
“有容自甘堕落,随她去吧,凡人便凡人,起碼生的俊,伺候她養老也算是個喜事……允她這件事,她自然會同意秋濯與監丞兒子的親事。”
啪!
數牆之隔的書器房内,傳來一道震怒的拍案聲。
“荒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