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忱愣住,有那麽一瞬間以爲是自己恍聽了。
被漁民送往醫院、
墜海昏迷半個月、
醒來後失憶、
什麽都不接的,唯獨記起了這串電話号碼?
……是他嗎?
“喂,先生您還在聽嗎?”電話那邊的人再次詢問道。
白忱看着面前因喝醉正在熟睡的喬俏,随後又拿下手機看了眼屏幕,仍然在通話中,但他沒有再說話。
“先生?先生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電話那邊的人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有些着急:“先生,我們這邊需要跟你确認病患的身份,這很重要,因爲目前你是病患提供唯一線索裏,唯一能聯系到的人,如果你不能來T國确認,他最終會被送往收容所。”
白忱閉上眼睛,認命似的語氣問道對方:“他除了失憶以外,身上還有别的傷嗎?”
對方說:“除了頭部的傷,身上都已經做過仔細檢查,沒有别的傷口。”
“那……他這半個月裏,有沒有提起過誰的名字?”白忱又問。
對方:“沒有,這半個月他一句話都沒說,直到昨天,他反複念着一串數字,這串數字就是這個電話号碼。”
白忱:“我知道了。”
對方詢繼續問:“那你方便可以來一趟T國确認嗎?我稍後會将醫院具體地址發送到你的手機上。”
白忱沒正面回答來不來T國,而是又問了對方一句:“這個電話号碼,是不是可以再次聯系到你們?”
對方回答:“可以。”
白忱:“那就等我回電吧,明天之内。”
對方能感覺到電話這邊的人,有點猶疑的意思,于是沒有說催促之類的話,隻應道:“好的,等候回電。”
在電話即将結束之前,白忱說了句:“麻煩照顧好他。”
對方立即說:“請放心,在确認病患的身份過程裏,醫院會一定會照看好病患。”
如果超過了确認身份的時間,醫院就不會再管,直接把人送去收容所。
而收容所,顧名思義,收留居無着落或處境困難的人,也叫流浪者彙聚地。
結束電話後,白忱拿出自己的手機,将剛才這個電話号碼存在他的手機上。
做完這些,他将喬俏的手機放進她包包裏,然後将昏睡中的喬俏扶起來:“喬俏,該回家了。”
喬俏沒反應。
白忱伸手輕輕觸碰喬俏的臉頰,她最近消瘦了很多,臉頰尤爲明顯,其次是鎖骨和單薄的身軀。
要是再這麽酗酒下去,這張臉很快就會瘦得脫相。
白忱沒有将喬俏晃醒,直接勾起旁邊的包包挂在手臂上,再将喬俏橫抱起。
從酒吧出來後,将喬俏放進車裏。
白忱給她系安全帶,系好正要退出去,喬俏忽然抻手攥住他手臂,委屈地皺起眉頭說話:“你不能丢下我。”
白忱靜靜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把他當成了邵京墨。
他沒有退出去,而是擡起另一隻手撐車門沿邊:“喬俏,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喬俏緩緩睜開眼,打了一個酒嗝,看見近在咫尺的臉,擡手拍開:“怎麽又是你。”
白忱苦笑:“不想見我?”
喬俏看起來好像清醒了一些,她自己調整了一個舒适的坐姿,腦袋偏向裏邊不看他:“你每天就沒有别的事情要做嗎。”
白忱伸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動作溫柔:“你要是接下來好好生活,不再來這些地方酗酒,我大概就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喬俏閉着眼睛裝睡,沒接話。
他當然看得出來,将手收回:“我知道說這些沒意義,而你現在也算是徹底堕落,每日用酒來麻痹自己,過得渾渾噩噩……其實我想知道,你是在懲罰自己讓自己不好過,還是想着就這麽堕落下去哪天一個意外死了,好如願下去找他?”
白忱好像在自言自語。
喬俏都聽見了,但沒有搭理他,帶着一半清醒和一半沉默裝睡。
“我現在有個建議。”白忱見喬俏回避自己的話題,突然轉移話題。
喬俏垂着的睫羽輕輕動了一下。
白忱關上副駕駛車門,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轉過頭對她說:“我帶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喬俏緩緩睜開眼,她頭偏向的角度是駕駛座,一睜眼,剛好對上白忱滿是笑意的臉:“去哪?”
白忱:“T國。”
喬俏又重新閉上眼睛:“不去。”
白忱:“T國的風景很好。”
喬俏側過身,背對着白忱:“不去。”
白忱笑笑,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幫我訂兩張今晚飛T國的機票。
發完這條,白忱從後座拿過喬俏的包包,翻找出她的身份證,然後編輯了他和喬俏的身份證發過去。
那邊迅速回複過來:小少爺,目前星洲飛T國的航班最快是一點。
白忱打字:可以,一個小時後來機場把我的車開走。
發完短信,白忱收起手機,調整導航直接開車去機場。
酒吧距離機場有十多公裏,白忱開車的這二十分鍾裏,喬俏已經又睡着了。
抵達機場後,白忱直接将睡着的喬俏抱進機場。
一開始喬俏很抗拒,怎麽都不配合安檢,之後不知怎麽的又想通了,願意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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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近兩個小時的飛行,飛機降落在曼谷機場。
次日喬俏在酒店醒來。
她拉開窗簾,日照落在她眼臉上,她擡手遮擋,等眼睛慢慢适應清晨強烈的光線後,望向對面金黃的沙灘和碧藍的大海。
好美。
這裏就是T國嗎?
叩叩叩-
敲門聲傳來,喬俏迅速低頭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确定還算正常才過去開門。
白忱站在門外:“早。”
喬俏雙手環胸,沒有要請他進來的意思:“你就這麽把我帶來了T國,不怕我爸媽追殺你嗎?”
白忱輕嗤:“伯父伯母是守法的好公民,最多電話轟炸我而已。”
“不,應該是電話轟炸我。”喬俏給白忱讓開位置,轉身進去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未接電話已經有二十幾通,他們現在已經報警了,我是白家人帶走的,你說,你該怎麽解釋?”
白忱沒有進來,他靠在門框上,擡手支着下颌:“解釋等于掩飾,任打任罵比較實在。”
喬俏看完手機,給喬母回了一通電話。
她告知了喬母自己所在的國家,但沒有說自己所在的具體範圍,她也說明了自己現在的情況,喬母雖然很着急,但也怕喬俏再做什麽過激的行爲,隻要确認喬俏是安全的,就沒有再逼着追問。
最後也隻要求,喬俏必須保持電話二十四小時暢通。
和喬母交涉完,喬俏轉過身,見白忱還站在那,她問:“你帶我來T國隻是爲了散心?”
白忱聳肩:“不然呢?”
喬俏走過來:“我先說好,是你拽我來的,我沒心情去散心看風景,聽說這邊人妖挺多,我倒是想跟他們玩玩。”
白忱:“……”
喬俏拿上旁邊的房卡:“各玩各的,我先出門了。”
白忱退出來,在喬俏關上房門後,提步跟上她:“我帶你去個地方。”
喬俏随意問:“什麽地方?”
白忱說:“去了你就知道。”
喬俏沒接話,她想着,白忱既然帶她來T國,就肯定有安排。思來想去,無非就是想幫戒掉那借酒消愁爛醉如泥的日子。
沒用的。
就算在T國消停了。
回到星洲,她還是會變成之前那樣。
她沒法控制自己,對生活沒有了盼頭,她覺得活着特别沒意思。
白忱租了一輛車,喬俏坐上去就開始打瞌睡。
她對T國并不熟悉,聽不懂T國話,更看不懂這裏的路線,隔着車窗望着外面的行人出神時,腦海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想。
直到車抵達了一所醫院。
下車後她環顧四周,問走來她身邊的白忱:“這裏是醫院?”
白忱點頭。
喬俏轉身就走。
白忱拉住她:“去哪?”
喬俏冷着臉:“你不會是覺得我心裏有病,所以帶我來看醫生的吧?”
白忱先是一怔,随後笑了:“你不說,我都沒往這上面去想。”
喬俏甩開白忱的手:“我不會進去。”
白忱沒追上去攔着她,隻說了句:“帶你去見個人。”
喬俏離開的步伐忽然停下。
她背脊緩緩繃直,垂在身側的手輕顫了一下,轉過身來看向白忱:“……你說什麽?”
仔細聽會發現,喬俏的聲音在顫抖。
白忱面帶微笑:“帶你去見個人。”
喬俏提步走回來,急切問道:“是他嗎?”
白忱沒點頭,也沒有搖頭,隻問她:“現在你會聽話嗎?”
喬俏立即點頭,還點了很多下。
白忱擡手摸摸喬俏的頭頂:“那我現在就帶你進去。”
喬俏哽咽,點了點頭。
進去的這一路上,喬俏特别乖。她乖乖跟在白忱身邊,連東張西望都極其小心翼翼,白忱走多快她就走多快,直到見到那個人護士。
在白忱和護士交涉的時候,喬俏就乖乖在旁邊聽着。
護士看了喬俏好幾眼,還誇了一句:“她像個安靜的小天使。”
白忱對護士說:“那個人可能是她的丈夫,她現在心情很低落。”
護士掩唇:“真的?”
白忱微笑:“得先帶她去确認。”
護士連忙點頭:“好,這邊跟我來。”
那是一間很普通的大病房,裏面整整齊齊有六張病床,前面五個病床上都躺了人,隻有靠窗的那個病床沒有人。
護士找了一下也沒看見人影,緊張起來:“我去看一下監控。”
喬俏看出護士緊張的神色,一下子抓緊白忱的手臂,十分不安的問道:“我們來晚了嗎?”
白忱安撫她:“不會這麽巧,我們剛來他就再次消失。”
喬俏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而這時,門口傳來護士的聲音——
“你回來了。”
“還以爲……”
“哦對了,你的家人來找你,其中有一個好像是你的妻子,她看起來很擔心……”
護士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白忱打斷:“抱歉,等一下。”
護士看到白忱身後走來的人,明白怎麽回事,便先讓開。
喬俏慢慢走了過來,她看着站在病房外的男人,一隔數日,輾轉仿若經年,眼淚頃刻間便奪眶而出。
她起初不敢置信。
以爲是自己的幻覺,因爲她太想太想他,以至于想出了幻覺。
可他卻又是那麽真實的,出現在她面前。
“小叔叔……”她開口喊這一聲時,情緒已然潰不成軍。
邵京墨站在病房外,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從被救上來,送到醫院,曆經半個多月,胡茬長出來了,頭發略淩亂,沒有好好打理過。
與之前相比,變化非常大。
整個人幾乎是不修邊幅的落難形象。
可就算他變化再大,喬俏隻需一眼就能認出他,因爲那是刻在骨子裏的熟悉。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
邵京墨站在原地沒動,靜靜看着她,那眼神好陌生。
直到喬俏撲進他懷裏抱住他,他也沒有任何抗拒的表現,一動不動任由她抱着自己。
護士立即轉頭對白忱說:“他醒來後抗拒任何人的觸碰,也抗拒我們醫護人員的靠近,很奇妙,她剛才靠近他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抗拒的表現。”
白忱心裏挺不是滋味:“可能他就認他老婆。”
護士很認同這話:“有道理。”
喬俏撲進邵京墨懷裏後,眼淚就跟斷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往下掉。
很快就将他面前的衣服浸濕了一大塊。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抽抽噎噎,哭得有些缺氧,仰起頭來看了他好半晌,愣是沒辦法再說出一句話。
她情緒太激動了。
人在情緒極度激動的時候,是會失聲的。
如果不盡快再說出一句話來,她很可能會因爲緩不過那一口氣,而導緻她急暈過去。
此刻她大腦明顯開始缺氧,身體止不住在發軟,但手死死抓住他胳膊上衣服不松開,不聽嗚咽。
所有人都看出了喬俏情況不對勁。
白忱臉色大變,正要上前,而邵京墨已經先一步摟住喬俏的腰,将她摁進懷裏,輕拍她後背。
“咳咳咳……咳咳……”
喬俏忽然猛烈咳嗽起來。
邵京墨沒有松開她,手繼續輕拍着她後背,直到聽到她緩過氣來,斷斷續續說話的聲音:“我,我以爲我……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