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一陣沉默。
秦攸死死的盯着榮亦初,沉聲道:“榮先生就不擔心本官現在直接殺了你?”
榮亦初輕笑了一下,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說道:“秦大人覺得學生能夠看破楊大人這謀劃了幾十年的死間計劃,會出現這種基礎性的失誤嗎?”
榮亦初慢慢放下茶杯,看向秦攸,平淡道:“今日,我來見楊大人,隻是單純的看望楊大人,但是,見秦大人您,就是來談判的了,我家主公已經身在局中無法抽離,如果秦大人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結果,那秦大人就可以理解成,我今日來就是威脅您的。
如果我死,死間計劃直接破碎,您等了四十年的機會毀于一旦,如果我不滿意,那秦大人就再等幾年,等到我主能夠在這世間擁有坐看風雲的底蘊之後再實施,不過,我能等得起,就不知道秦大人和死間計劃能不能等得起了?”
秦攸微微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楊允之輕歎了一口氣,說道:“榮先生,我的死間計劃裏,原本是沒有顧斬的,或者說,從頭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是顧斬一再闖入,我真沒有想過要算計他。”
“我知道,”榮亦初說道:“臨江城時,我主就是變數,沒有他,或者是古川,或者是其他人,是誰都不重要,甚至是臨江城的幾個世家都是可以的,我家主公隻是突然出現,一頭裝進了楊大人您的計劃裏。
至于雲西,您也不可能算到我家主公會崛起得這麽快,按照常規發展來看,我家主公能夠在這個時候成爲小有名氣的大修行者便已然是很不錯,誰能料到他竟然擁有了攪動風雲的實力了呢?”
楊允之歎了口氣,說道:“是啊,如果要知道顧斬竟然是如此妖孽,當初我就不會讓他進入雲西了,我原本想着雲西還有幾年的時間,顧斬可以借雲西爲跳闆前往京城。
隻是沒想到,他去了雲西,反而促進了雲西的動蕩加速快了一半,而他更是直接成了一方巨頭,他又一次出乎我我的意料跳入了局中,他的身份太高了,已經避免不了了。”
榮亦初點頭道:“所以,我要秦大人給一個結果出來,讓我家主公能夠在這場風雲詭谲之中跳出棋盤,成爲一個棋手。”
秦攸皺了皺眉,道:“說說你的條件。”
榮亦初緩緩道:“封侯拜将。”
秦攸沉聲道:“什麽侯什麽将?”
榮亦初緩緩道:“雲侯,鎮軍大将軍!”
“不可能!”
秦攸直接一拍桌子,說道:“榮先生不覺得這要求太過于離譜了,即便是當初青峽盟約時朝廷也隻是放下一些空頭爵位和官職,即便是劍王城也就隻是個伯爵和地方官職,既不可能給侯爵,也不可能給實權爵位,更不可能給無限制募兵軍權!”
榮亦初緩緩搖頭道:“這是我的要求,我不可能退步,除此之外,朝廷給任何東西,都不可能讓我家主公能夠避開接下來的動亂。”
楊允之給榮亦初倒了一杯茶,說道:“榮先生,如今顧斬領了地方官職,乃是滄瀾道刺史,手握軍鎮府之權,擁有兩萬軍隊名額……”
榮亦初直接擺手打斷道:“楊大人,我從稷下學宮出來,乃是書院後山十七先生,擁有直接面聖權力,朝廷那一套,我很清楚的,您就别想着欺我不懂了。
刺史,一個地方官職,品級雖高,但在如今的夏國,真沒有用,至于你說的那兩萬軍職,也是地方軍隊,各種限制,而且還需要地方自己供養,與民兵沒什麽區别,既沒有朝廷編制,也沒有朝廷資源,而且朝廷一令下來,可随意解散。
等到雲州平定之後,我家主公現在所擁有的官職也罷,權力也罷,便是連北鬥幫,到時候都等同虛設,而雲州局勢詭谲,伱讓我主如何自保?投靠世家門閥爲他人門下走狗?你是了解我家主公的,這根本不可能。”
秦攸眯了眯眼睛,冷聲道:“聽榮先生此話,莫非顧斬還打算自立爲王不成?他還想對抗朝廷嗎?作爲國人,難道不應該聽從朝廷安排嗎?他要那麽多權力幹什麽?”
榮亦初嗤笑了一下,說道:“聽聽,秦大人,您自己聽聽您這話,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這是你們這些出身名門高高在上的人一貫風格啊,
我主是何人?他是敢千軍萬馬在前,依然敢持刀沖陣的豪傑,他是如今雲州最大的江湖巨頭之一,雲州十大高手可進前三甲者!
可是呢,秦攸秦大人您,依舊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這不怪你,而是你們這些名門出身的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朝堂諸公都已經默認的規則,江湖高手,再強大,在你們看來也不過就是匹夫。
你說說看,如今雲州即将平定,夏國也将在您秦大人和楊大人兩位名門出身的大人物手上恢複榮光,你說這時候,朝堂諸公,天下名門會如何對待我主這位在你們看來隻會逞匹夫之勇的莽夫?
朝廷是肯定會收複雲西的,到時候,我家主公要麽遠遁江湖,要麽就成爲某一個世家門閥公子哥的手下,被一些眼高于頂的人指手畫腳,呼來喚去!”
榮亦初緩緩起身,一甩袖子,沉聲道:“我主何人,他是殺神顧斬,天下無雙,弱冠之齡便可站在江湖之巅,如此豪傑,怎能受此羞辱?就因爲出身嗎?可他本就擁有着打破出身限制的實力,憑什麽還要淪爲犧牲品?”
秦攸平淡道:“天下江湖,波瀾壯闊,不比他顧斬差的人不在少數,比他顧斬強得人同樣不少,國土之境,莫非王臣,朝廷所在,一視同仁,便是陸地神仙,在朝廷面前,也得俯首,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榮亦初走到秦攸面前,低聲道:“他不一樣!”
“他有何不一樣?”秦攸說道。
“他有我榮亦初!”
榮亦初直視着秦攸,沉聲道:“你們可以算計任何人,但唯獨我主,隻要有我在一天,誰能算計,誰敢算計,我不介意直接掀翻這棋盤,拉你們這些雲端之上的肉食者、這些遠離煙火的朝堂諸公來此人間走一遭!”
秦攸臉色變得陰沉。
楊允之急忙拉着榮亦初坐下,說道:“榮先生莫要動怒,咱們這些條件是可以談的嘛!”
榮亦初朝着楊允之躬身一拜,道:“楊大人,您之恩情,學生終生不忘,但是,事關我主,學生無法退讓,今日我之條件,一步都讓不了。
說實話,學生也不願意看到天下動亂,百姓疾苦,民不聊生,可是,這不是我家主公帶來的,這是當權者的問題,是他們讓這天下如此動蕩,我家主公,是被這世道逼迫出來的,如果可以,誰願意提着腦袋過日子?
現在這世道,詭谲不堪,官不官匪不匪,我家主公也是一步步被逼到這個地步,如今,好不容易在這世道之中有了一個立身之處,能夠不再遭受那些壓迫了,可這世道又要變了,
楊大人,不是我不願意看到天下太平,但是,我榮亦初沒有什麽宏大理想,沒有匡扶世間的氣魄,就想着能夠跟在我主公身邊,替他在這世間某一個安身之所。
可現在,你們做了一場大謀劃,卻要讓我主公成爲犧牲品,雖然是他主動闖進來的,可是,如果不是這世道,他又怎麽會闖進來,如果沒有當初城陽侯世子仗勢欺人,我主公又怎麽流落江湖,這是誰的錯,是這個世道的錯,是朝堂諸公的錯!
可如今,他在世道壓迫之下有所建樹了,你們又要改變這個世道了,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才能改變,我也知道,可是,我家主公沒道理來成爲那份代價,他,從未獲得過世道的饋贈,就沒理由爲這世道犧牲。”
榮亦初看着楊允之那蒼蒼白發,歎了口氣,說道:“唉,這些話,我有資格對那些雲端的朝堂諸公說,有資格對秦攸秦大人說,的确是沒理由對楊大人您說,您爲了改變這世道,付出了太多太多,隻是,楊大人,您是個偉人,是個聖人,可您不能要求别人也跟您一樣,對嗎?”
楊允之閉着眼睛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秦攸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榮先生,你這麽做置天下百姓于……”
“秦大人,”榮亦初直接打斷秦攸的話,說道:“是你爲了維護朝堂那些剝削者,維護那些高階層的利益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顧,不是我!
我所求的,隻是爲我主封侯拜将,這并不傷害那些窮苦百姓,隻是動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的利益,你維護的是他們,可你卻一口一個天下百姓,你不覺得這很不合适嗎?”
秦攸臉皮一抽,道:“可你在拿天下百姓威脅我!”
榮亦初輕笑道:“你不一樣是拿天下百姓綁架我主嗎?咱們倆也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
“好了,”榮亦初停頓了一下,說道:“秦大人,言盡于此,多的話我也不想說了,你維護的是你們那個階層的利益,也從來不是天下百姓,你自己考慮考慮得失吧,是給我主公一個立身之所還是讓死間計劃崩盤,你們那個階層直接被沖散,想來,這并不難抉擇!”
說罷,
榮亦初起身,朝着楊允之躬身執禮,然後便轉身離去。
看着榮亦初離開,
秦攸狠狠地拍了桌子一巴掌,怒道:“豎子,安敢如此欺我?”
楊允之爲秦攸倒了一杯茶,說道:“老師,各爲其主罷了。”
秦攸歎了口氣,喝了一口茶,道:“這豎子,我現在才反應過來,他之前在京都爲我提出三分雲西的對策,就是在做最後的試探,我竟一時不察,讓他給算計了。”
楊允之微微笑了笑,說道:“王佐之才,名副其實啊,我當時也沒察覺這一點,也是剛剛才反應過來,三分雲西沒問題,選擇顧斬也沒問題,我們當時隻想着瞞過城陽侯和獨孤閥與淩家,堅定的選擇顧斬,卻忽略了提出建議的是榮亦初,他與顧斬的關系我們是知道的,我們沒顧忌他的私心這一點,反而在他面前露出了破綻,這才是他完全确定死間計劃的存在的原因。”
秦攸冷哼了一聲,說道:“這是我的失誤,隻是沒想到這榮亦初也是個狼子野心的東西,陛下對他那麽重視,卻不思報君恩,竟然甘願堕落與一個江湖匹夫爲伍。”
楊允之微微搖了搖頭,道:“人各有志,無法強求,老師,榮亦初這個要求,我們必須得答應了,不然,他真做得出來送千萬人去死獨留顧斬的這種事情。”
“真是該死!”
秦攸沉聲道:“但是,如果我們給了顧斬爵位和兵權,那他不就相當于一個新的城陽侯了嗎?”
楊允之輕笑道:“但是,老師,我們謀劃的從來不是城陽侯,而是城陽侯背後的獨孤閥和淩家啊,一個城陽侯,根本不足爲慮的,我當初制定死間計劃時,現在的城陽侯還是個世子呢。”
秦攸沉默着。
楊允之又說道:“老師,箭在弦上了,不論什麽代價都不能停止了,否則,就将會功虧一篑了,一個侯爵和一份軍權,并不影響大局!
隻要死間計劃成功,青州和涼州和雲州都會平定,大夏将再無内患,國門就可以守住,您就成功挽救了即将傾頹的大夏啊,老師!”
秦攸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可真是不甘心,顧斬,區區豎子,不過就是一匹夫罷了,算了,待到死間計劃成功,他顧斬也不過就是個甕中之鼈,到時候還能對付不了他嗎?”
楊允之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
“我現在就傳信陛下!”
說罷,秦攸起身離開。
楊允之望着秦攸的離去的身影,良久,直到秦攸都已經不見了,他依舊是雙目無神癡癡呆呆的望着門外的風雪。
他腦海裏總是回蕩着榮亦初的話,
“你維護的是你們那個階層的利益,也從來不是天下百姓……”
這段話,就像是篆刻在了腦海裏,
揮之不去,不斷地回響着。
好一會兒,楊允之才歎了口氣,低聲道:“老師啊,我們倆也從來都不是一路人啊!”
楊允之緩緩起身出門,佝偻着身子迎着風雪行走,地上留下了長長的一排腳印,他擡起頭,看着那飄飄灑灑的雪花,
恍惚之間,他看到了師弟萬闫、看到了他的妻兒、看到了他的至交好友龍關大将軍還有那三十萬喋血埋骨的将士……
“這世道,真的會變好嗎?”
“百姓……真的好過嗎?”
……
大雪紛飛着,臨江城裏一片寂靜。
榮亦初站在窗前,俯瞰着大雪紛紛的街道,空蕩蕩的街道上,偶爾有一兩個行人路過,有幾個乞丐迎着風雪乞讨,瑟瑟發抖。
“好過的,永遠不可能是普通百姓啊!”
榮亦初歎了口氣,轉身道:“給下面那幾個人送點吃的。”
“是。”一個護衛拱手離開。
榮亦初将窗子關上,走到屋中的桌子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捧着一本書看了起來。
就在這時,屋外走進來一個背負着長劍的女子,走到榮亦初身旁,輕聲道:“榮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
這女子乃是古家當代天驕,名叫古橋,三十歲的宗師,被古家當代家主古七小姐安排來給榮亦初當護衛的。
榮亦初放下手裏的書,看了看古橋,臉上露出了一縷微笑,說道:“古小姐有何疑惑?”
古橋做到榮亦初旁邊,說道:“您現在貴爲稷下學宮十七先生,卻不願留在京城,陛下請你出仕你拒絕了,我可以理解您不喜歡官場,可我古家招攬您,您還是拒絕,我理解您是不喜歡受約束,
可您如今卻來投奔一個江湖人,你和古川都對顧斬很是推崇,他真的就有這麽大的魅力嗎?能讓您放棄滔天權勢放棄稷下學宮的前程,甘願當一個謀士?我真的不能理解!”
榮亦初微微一笑,說道:“你很快就能理解了,不用太着急,你這次随我一同來雲州,除了保護我之外,主要不也是爲了替你們古家好好看一看我家主公嗎?”
古橋愣了一下,道:“榮先生您都知道了?”
榮亦初輕笑道:“如果隻是單純的保護我,古家随便派幾個高手不就行了,何必讓你這位古家嫡系子弟同行,如果我沒猜錯,是古川提議的吧?”
“對,”古橋點了點頭,道:“如今這世道太過于動蕩了,京城也是暗潮湧動,古家因爲前些年事情,如今元氣大傷,雖然家主力挽狂瀾讓古家沒有倒塌,可畢竟才這麽幾年,一時半會兒恢複不了。
古家如今需要多尋一些盟友,可既然是盟友,那就必須實力人品都有所保障,古川呢,就一直在族裏大力推薦顧斬,而随着前段時間陛下執行三分雲西之後,家主終于決定來看看您和古川都這麽推崇的顧斬到底是何方神聖!”
榮亦初眼裏流露出一絲期待,輕聲道:“我也好久沒見到我家主公了,他之氣魄,我實在無法評價……隻能說讓人心馳神往,天下無雙!”
……
雲西江湖最近波瀾很大,
随着顧斬馬踏鹿元道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之後,引起了整個雲西江湖的口誅筆伐和制裁,而偏偏在這時候,十萬大山的魔道也跑出來湊熱鬧,在短時間裏覆滅了多個勢力。
沒多久,
雲西各方勢力紛紛趕赴劍王城,
劍王城的陸地神仙老天師重現江湖。
各方勢力以劍王城爲首組建了武林盟,劍王城老天師擔任盟主,藥王谷老谷主金正峰也重出江湖,與劍王城掌教魏無涯擔任兩大副盟主,金烏劍派掌門曆天海、藥王谷谷主金冠雲、千羽門掌門連南峰、劍王城二長老烏原畫分别擔任四方護法。
武林盟成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宣布讨伐北鬥幫顧斬,向天下宣布了顧斬勾結魔道、屠殺武林正道、挑起江湖動亂等等罪狀,一時間,群雄響應,雲西江湖沸騰。
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是,
面對着武林盟的壓迫,顧斬居然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是在鹿元道策馬征伐,并且還将北鬥幫左護法肖塵調回了滄瀾道。
而肖塵回到滄瀾道之後,所作所爲也引起了一片嘩然。
因爲武林盟的讨伐,顧斬以及北鬥幫成爲衆矢之的,滄瀾道内部四處動蕩,北鬥幫内部都人心浮動,而肖塵回到滄瀾道之後,不但沒有安撫人心,反而是帶着人馬殺人,北鬥幫内部一時間也是人頭滾滾。
至于鹿元道,那就更是血流成河,
顧斬似乎并不擔心武林盟,一心隻想着一統鹿元道,親自帶着人在鹿元道各地奔襲,所過之處,人心惶惶。
二月二,龍擡頭。
清晨時,天上響起一道驚雷,将朦胧的晨色照亮。
鹿元道禹城一座莊園裏。
南宮未央正在面見顧斬。
“主公,武林盟一共召集了近六萬人手向着禹城而來,如今已經過了鹿元道邊境了。”
“六萬人啊!”
顧斬有些感慨,這個世界果然是浩大,區區一些江湖争鬥,都是動辄幾萬人。
“劍王城那位老天師下山了嗎?”顧斬問道。
南宮未央搖了搖頭,道:“老天師不可能下山,不過,魏無涯也沒有出現,領頭的是藥王谷老谷主金正峰、藥王谷谷主金冠雲、金烏劍派掌門曆天海、千羽門連南峰、還有劍王城的兩位太上長老!”
顧斬挑了挑眉,道:“太上長老,那兩個老家夥都一百多歲了吧?”
南宮未央點頭道:“前任大長老向東來已經一百一十幾歲了。”
顧斬嗤笑了一聲,道:“這麽大年紀了還來湊熱鬧,看來是真的活膩了。”
南宮未央臉色凝重,道:“主公,武林盟這次來勢洶洶啊,劍王城的天外八劍、藥王谷的聞道三子、金烏劍派四友、千羽門的同心三傑,還有孟家孟莊、袁家袁秋等等不下三十位大宗師,至于宗師就更多了,比上一次正魔大戰勢頭還要大!”
“看來,我這是成江湖公敵了啊!”顧斬嗤笑了一下,緩緩道:“不過正好,少了,還真不夠我殺的!”
南宮未央深吸了一口氣,拱手道:“既然主公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屬下就全力備戰,這一戰,倒也并非是死局。”
顧斬微微笑了笑,說道:“你怎麽計劃的?”
南宮未央說道:“江湖戰鬥,看似氣勢恢宏,但是,實際上人數起的作用并不大,相對于軍隊來說,嗯……”
南宮未央猶豫了一會兒,道:“說句不好聽的,軍隊面前,江湖人士,就是烏合之衆罷了,而往往決定戰鬥勝負的,也隻是頂級戰力的輸赢和氣勢。
而我們北鬥幫,論頂級戰力,肯定是比不了武林盟,但是,他們是各派組合,比一般的武林門派還要混雜,根本不可能磨合出什麽默契。
所以,隻需要針對他們這個弱點,我們隻需要在禹城之中提前設好埋伏,到時候,他們進城之後士氣就會一挫再挫,而他們各派也都各有心眼,誰都不願意自己家遭受更大的損失,分兒化之,這一戰,看似懸殊,但是,有的打,
另外,這些日子,禹城之中,屬下也已經盡最大的力量複制滄瀾城的水陣,雖然比不了滄瀾城,但是,憑借主公您的喚雨術,到時候各派也都忌憚,這一戰,大概率不了了之,武林盟拖不了多久,時間久了,指不定魔道就會背後直接攻他們各家的山門了。”
說罷,南宮未央歎了口氣,說道:“主公,屬下帶兵打仗,自認還算可以,可是,這分析局勢布局謀劃實在是力有所逮,隻能想到這麽多,若是說得不對,還請主公擔待!”
顧斬微微笑了笑,說道:“你隻需要按照你的計劃行事就可以,至于其他的,交給我就行,有一點你說得非常對,武林盟這種組合,就是烏合之衆,
他們那份浩大的力量,用聯盟這種方式,能夠使用出來的不過十之一二罷了,隻要我殺得夠快,他們甚至連聯合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候,
院外進來一個護衛,拱手道:“啓禀幫主,欽天監監正秦攸來了。”
顧斬和南宮未央對視了一眼。
南宮未央皺眉道:“主公,秦攸怎麽會在這時候出現?”
顧斬挑了挑眉,道:“見一見就知道了。”
很快,
顧斬就來到了一座大廳外。
剛一進門,就看到了秦攸坐在裏面,同行的還有欽天監副監正陽戈。
顧斬拱手道:“秦監正,陽副監正,二位怎麽有空來雲西,怎麽雲東的叛亂平息了?”
秦攸二人起身拱手執禮。
秦攸微笑道:“雲東很重要,雲西也很重要,這不是得知顧大人将這雲西攪得天翻地覆,鬧出了大麻煩,本着同盟之誼,特來助顧大人一臂之力?”
顧斬吩咐下人倒茶,然後緩緩坐下,看着秦攸,微微笑道:“怎麽,秦大人準備來幫我打架?”
“也未嘗不可!”秦攸說道:“此次,欽天監一共來了兩位絕頂宗師,八位大宗師,十三位宗師,我們一路輕裝簡行而來,顧大人若是需要我們幫忙打架,吩咐一聲,本官親自上陣!”
顧斬愣住了,他本來隻是調侃秦攸一兩句,沒想到對方竟然還真的煞有介事,但是,他可不信秦攸口中那所謂的同盟之誼,更不信他們真的是專門來幫自己打架的。
“行了,”顧斬直接擺手道:“秦監正,咱們合作也算挺愉快的,就别拐彎抹角了,直接說吧,你們這次來雲西想要做什麽?”
秦攸笑了笑,說道:“真是來幫顧大人你打架的。”
顧斬笑了笑,沒說話。
秦攸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這麽說,顧大人不信也正常,本官此次前來,還給顧大人帶了一份禮物,顧大人看了就信了。”
一邊說着,秦攸從陽戈手裏接來一個托盤,掀開托盤上的紅布,露出兩張聖旨皇榜,起身道:“顧大人,請接旨!”
顧斬挑了挑眉,有些詫異,卻也還是站了起來,彎腰拱手。
這大夏國和顧斬前世曆史上大多數朝代一樣,不興跪拜禮,但凡是有功名或者官身的,即便是見到皇帝都不用下跪。
當然,動不動就讓人跪的,
即便是前世曆史上,也隻有那個鞭子王朝爲了奴役思想才搞出來的。
随着顧斬執禮,
秦攸朗聲道:“奉,皇帝诏:滄瀾道刺史顧斬,能征善戰……嗯,算了,顧大人你自己看吧!”
顧斬很是疑惑的接過聖旨看了起來,
很快,他就在一臉懵逼中将兩份聖旨看完了。
在這兩份聖旨裏,
他成了以錦衣衛身份替朝廷鎮守雲西,抵擋白蓮教入侵的大功臣,屢次察覺白蓮教針對雲西的謀劃,
而丹陽山一戰,成了鹿元道各大門派勾結白蓮教意圖謀反被他及時發現且阻止。
而他從雲東前來雲西,也是忍辱負重等等,各種各樣的大功勞都安在了他身上。
最後,皇帝感念其勞苦功高,冊封他爲雲侯,封地滄瀾城,更是封其爲二品鎮軍大将軍,負責鎮守雲州。
顧斬看着這兩份聖旨,很是疑惑。
侯爵,和鎮軍大将軍,
一個侯爵一個軍職,冊封實在太高了,直接就讓他成了一個實權侯爺,成了夏國最頂級的勳貴之一。
顧斬微微皺了皺眉,
他現在有點懷疑這秦攸是不是爲了忽悠他什麽而假傳聖旨了。
冊封侯爵也就罷了,還以雲州的雲爲封号,這個意義就太大了,幾乎就是直接将顧斬定爲雲州封疆大吏了,憑借這個身份,雲州一切事務,不論官場還是江湖,他都可以插手,即便是雲州順天府他都可以指手畫腳,而雲州州牧還得賠着笑臉。
而鎮軍大将軍就更恐怖了,
如果說侯爵是身份,而大将軍就是實權了,
如果隻是一個侯爵,别人還可以陽奉陰違,但是,鎮軍大将軍就不一樣了,這是就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了,手握一地兵權,是要接手一個軍府的,而根據夏國軍方制度,鎮軍大将軍,可掌管三十萬大軍。
這三十萬大軍,可不比如今滄瀾道軍鎮府的那幾千兵,這三十萬都是有軍隊編制的,可以每年向朝廷要求撥發糧草軍饷和軍備的正規軍。
侯爵封地是滄瀾城,而軍府也在雲西。
看着這兩份聖旨,
顧斬越想越覺得疑惑。
就這兩份冊封,若是放在平和時代,就相當于直接把雲西封給自己了。
而朝廷這麽做,圖什麽呢?
如果說利用自己收複雲西,也不可能這麽舍得,如果真這麽舍得,還不如直接丢給劍王城,以劍王城的勢力,雲西早就收複了,如今的雲西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亂成一鍋粥。
而且,自己現在所展露出來的實力,也不足以鎮壓整個雲西。
秦攸看出了顧斬的疑惑,說道:“顧侯爺,聖旨送到,至于其他那些銀錢賞賜都已經送往滄瀾城了,本官此次帶來的欽天監的人就在禹城之中,随時可以吩咐。
本官也知道你現在心裏肯定有很多疑惑,不過,替你解惑的人不是本官,嗯,替你解惑的人,應該也已經進城了,你應該更想見他,本官就先告辭,不打擾了!”
顧斬送着秦攸和陽戈出了莊園門口。
待到兩人遠去,
南宮未央從院裏走了出來,說道:“主公,這件事情有些詭異,朝廷雖然這些年越來越腐朽,但是,對于爵位和軍權一直把控得很嚴,這是國本,不太可能輕易送出來,當年爲了平息雲西,楊允之提出以爵位穩定雲西,差點沒讓朝堂炸鍋,可即便是如此,朝廷最後也就隻放出來幾個伯爵的爵位而已,這次的事情太詭異了!”
顧斬點了點頭,道:“的确是很詭異,不過,對于我們來說,應該是件好事兒,應該是背後有人在助我。”
南宮未央挑了挑眉,道:“什麽人能有這麽大能量?”
顧斬微微笑了笑,緩緩道:“應該是他。”
南宮未央疑惑。
“不分光明與黑暗,隻想追上我步伐,也成功追上我步伐的人!”
說罷,顧斬踏步出門。
……
禹城,原本是鹿元道中最繁華的城池之一,不過,近段時間裏,禹城顯得有些冷清,往日裏那些南來北往的商販消失了,大街上随處可見的江湖人士也不見了,連平日裏喜歡招搖過市的富家公子們也沒怎麽出來了,青樓賭坊這種經久不衰的娛樂場所也大多關着門。
到處都插着北鬥幫的旗幟,在微風吹拂下飄飄灑灑,浩浩蕩蕩。
一隊人馬護送着一輛樸素的馬車從城外進來。
跟在馬車旁邊的是一個負劍女子,容貌清秀,十分幹練。
這女子正是古家嫡系小姐古橋,也是京都有名的天驕之一。
古橋看着空空蕩蕩的街道,微微皺了皺眉,輕聲道:“榮先生,您推崇備至的這位顧殺神,行事風格可不太成熟。”
馬車的車簾緩緩掀開,榮亦初露出一縷微笑,說道:“古小姐何出此言?”
古橋說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可我們這一路過來,隻見到了這位顧殺神的兇威與壓迫,你看這禹城,原本是多麽繁華的一座城,如今被北鬥幫控制卻變成了十室九空,到處都是北鬥幫的旗号,殊不知,越是壓迫越容易被反抗嗎?”
榮亦初輕笑了一下,說道:“古小姐說得不錯,但是,你出身高貴,不食人間煙火,你所知的民心,隻是書上的兩個字,可真正的民心……唉,古小姐連真正的普通平民都沒見過,何談人心?”
古橋微微一愣,道:“可我知道恐懼震懾,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榮亦初微笑道:“古小姐,你覺得這鹿元道中,恐懼我家主公的到底是貴族還是平民?”
古橋疑惑道:“有什麽區别嗎?”
“區别可就大了,”榮亦初說道:“古小姐以爲貴族就是民,其實,真正的民是那些古小姐你根本看不到的人,而他們不會恐懼我家主公,因爲他們與我家主公隔得太遠,恐懼,隻會來源于眼前!”
古橋眉頭緊鎖,明顯是不能理解。
不過,就在她準備繼續詢問的時候,
前面那些護衛突然停了下來。
“小姐,前面有人攔路!”一個護衛通報道。
古橋疑惑的策馬走到前面,入眼就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錦衣頭戴玉冠的青年騎着一匹赤火龍駒停在了前面。
“來者何人?”古橋沉聲問道。
那黑衣青年并沒有回答,而是打量了一下古橋,便将目光放到了後面的那車上。
古橋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因爲對方這種眼神完全就是赤裸裸的無視,正當她準備再一次詢問時,
馬車裏,榮亦初急急忙忙的跑了下來,神色非常激動,飛快的朝着那黑衣青年跑了過去,一邊跑還在一邊整理着儀容。
當走近時,榮亦初躬身一拜:
“學生榮亦初,拜見主公!”
古橋微微一愣,恍然大悟。
“他就是顧斬?”
騎馬攔路的人正是顧斬。
他俯身看着榮亦初,臉上露出一縷微笑,翻身下馬,拍了拍榮亦初的肩膀,說道:“我就猜到是你,果然沒猜錯,啧啧啧,這兩年不見,竟然更帥了!”
顧斬看着榮亦初的臉,有些感歎。
他這些年見過很多人,但是,能夠在顔值上與榮亦初匹敵的,也就隻有如今已經當了莫家家主的莫北焱了,不過,兩人的氣質完全不一樣,莫北焱有點不着調,而榮亦初給人的感覺就是非常的穩重。
榮亦初臉上露出一縷淺淺笑容,握住顧斬的手,盯着顧斬看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激動的心情,輕聲道:“主公,我……我很想你!”
顧斬咧嘴一笑,搖搖頭,道:“要不是知道你當初在臨江城就納過妾,是個正常男人,指不定我現在就把你摁地上暴揍了一頓了。”
榮亦初笑了笑,道:“主公,我這是發自内心肺腑的話,是真的很想你,想你之心,日月可鑒!”
“說得很好,下次别說了!”
榮亦初:“……”
……
莊園裏。
顧斬與榮亦初兩人面對面坐在一座涼亭裏。
“這侯爵和軍權你是怎麽弄來的?”顧斬問道。
“威脅!”榮亦初爲顧斬倒了一杯茶,微微笑道:“我這次算是直接威脅朝廷了。”
“怎麽說?”顧斬疑惑道。
榮亦初輕歎了一口氣,道:“主公可還記得楊允之的死間計劃?”
顧斬點了點頭,道:“當初在臨江城,那一手死間計劃差點将白蓮教都給坑進去了,不過最後架不住雲州軍方有人從中作梗,導緻功敗垂成,龍關三十萬将士葬身!”
榮亦初緩緩道:“那時候,我們都身處臨江城那個小地方,所看到的隻有那點地方,也不知道楊允之到底是什麽人物,所以,就信了那就是死間計劃,但現在,主公還信那就是死間計劃嗎?”
顧斬搖了搖頭,道:“當初我的确以爲那就是死間計劃,但是,後來知道了楊允之的是什麽人之後,就一直懷疑沒那麽簡單,可是,又想不到他還有什麽後手,三十萬大軍和雲州鎮軍大将軍,白蓮教也成功起勢了!”
榮亦初點了點頭,道:“這就是楊允之厲害的地方,即便是所有敵人都認爲他不會那麽容易敗,卻有想不出他還有什麽能成功的地方,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我也不可能識破他死間計劃的真局在哪裏。”
顧斬皺了皺眉,道:“仔細說說。”
榮亦初說道:“楊允之的局,布了四十年,當年楊允之意氣風發,又得到秦攸的看重,年紀輕輕便進入朝堂,可謂前途無量。
但是,也正因爲年少得志,不知輕重,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辱罵皇帝,被貶出京都,如果不是秦攸力保,他恐怕都被丢去塞外趕羊去了。
所有人都以爲這是楊允之仕途人生的一個挫折,但是,實際上,這時候,已經開始在謀劃死間計劃了,在他被貶之前,他已經與當今皇帝,昔日的皇子達成了同盟。
夏國,建國已經數百年了,積壓的病根太多太多,朝中不乏有能人,也不乏有當今天子這樣想要挽大廈于将傾的皇帝,但是,想要拯救夏國,必須要解決北魏和南晉這兩頭虎視眈眈的猛獸。
而若是大夏皇帝發動變革,就必然導緻夏國内部動亂,到時候,北魏和南晉必然會趁勢攻打,但是,如果夏國不改革,就治不了病,遲早也會崩塌,這是個死局。
而楊允之,是個真正的國士,他找到了一個破局的辦法,那就是先攘外,借住那僅有的時間内迅速安内,然後舉全國之力與南晉北魏對峙,或許前期會出大問題,但至少會讓大夏有破而後立的機會。”
顧斬喝了一口茶,說道:“所以,死間計劃,從來都不是對付白蓮教?”
“區區白蓮教,”榮亦初笑道:“以楊允之的能力,根本就瞧不起白蓮教,若不是需要用白蓮教在布局,十三年前白蓮教造反失敗就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内恢複,白蓮教死灰複燃,本就是楊允之有意爲之,不然,白蓮教當年已經支離破碎又如何能在雲州立足。”
顧斬想了想,說道:“那他所謀的是什麽?”
“邊境!”
榮亦初低聲道:“楊允之是個全才,他在軍事謀略上也是大家,他看出了南晉北魏如果要入侵大夏,必然會首先向雲、涼、青三州發動攻擊。
而大夏想要變革,就必須要守住這三州之地的國門,但是,這三州之地,朝廷根本沒辦法全權控制,因爲近百年來,大夏日薄西山,對地方控制力度越來越差。
雲、涼、青三州,主要就是被世家門閥控制着,而這些世家門閥中,主要是以古家、淩家、獨孤閥三家把控,至于劍王城、道閣奕劍門這些江湖門派,其實朝廷并不在意,主要是那三家世家門閥。
所以,楊允之要想破局,就必須解決這三家世家門閥,而他的死間計劃就開始了。
第一步,自我犧牲出京,讓人不注意他,然後理所當然的來到雲州,開始遊曆江湖,最後以青峽盟約平定雲西,引來幾十年罵名,但他已經留下了伏筆。
然後又是以落魄不得志的形象在雲州青州涼州這幾地混迹了很多年,實際上,是在尋找同道中人有志之士,而這些人裏,包括鎮守龍關的大将軍,留侯等等。
幾十年的布局,潛移默化之中,他做了很多事情,改變了雲州的格局,比如刻意讓白蓮教立足,比如雲西江湖中各方勢力内部紛争,比如城陽侯淩浩來到雲州,比如古家的分崩離析。”
顧斬詫異道:“古家前些年的分崩離析與楊允之有關?”
榮亦初點頭道:“是的,我仔細研究過前些年古家的變動,然後結合這些年雲州、青州、涼州幾地的格局變動,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淩家和獨孤閥對朝廷的抵制很明顯,異心也幾乎是到了明面上。
唯有古家似乎在左右搖擺,有點遭受兩家壓迫,而古家分崩離析得也非常巧合,我基本可以斷定,就是淩家和獨孤閥有心逼迫古家,而朝廷趁機下手,從内部讓古家崩塌。
朝廷沒有拉攏古家而是配合淩家和獨孤閥清除古家,就一個目的,麻痹淩家和獨孤閥,畢竟這兩家在雲青涼三州根深蒂固,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楊允之的謀劃。
但是,有古家那一場内部動亂,就徹底掩蓋了楊允之的謀劃,因爲古家分崩離析後,雖有古七小姐重新整合,但已經元氣大傷,再也沒實力抵抗淩家和獨孤閥的壓迫,不得已,舉族遷移,投靠朝廷。
在淩家和獨孤閥看來,這就是楊允之在暗地裏搞的事情,爲朝廷拉了一個強大的盟友,而他們也因爲清除了古家這個不穩定因素而高興,人在高興的時候就容易失誤,容易被蒙蔽。
這個時候,楊允之的死間計劃第二步就開始進行了,他引白蓮教入雲州的這個伏筆也體現了作用,他用了一個明面上的死間計劃,瞞天過海,讓所有人都以爲他是要鏟除白蓮教。
但實際上,他是主動給了淩家和獨孤閥一個上鈎的誘餌。”
顧斬皺了皺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淩家和獨孤閥,其實并沒有下定決心要反朝廷,楊允之以白蓮教爲誘餌,給他們謀劃了一個天賜良機,讓他們拒絕不了!”
榮亦初笑了笑,說道:“對,就是如此,白蓮教一直在謀劃造反,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楊允之在臨江城那個死間計劃,看樣子是在引白蓮教上鈎,實則是在引淩家和獨孤閥上鈎。
淩家和獨孤閥不知道楊允之是在算計他們,他們隻看到了楊允之在算計白蓮教,所以,他們從中作梗,讓龍關失守,三十萬大軍埋骨他鄉。”
說到這裏,榮亦初深吸了一口氣,歎道:“楊允之是真的狠,他以全家妻兒老小和情同手足的師弟以及整個臨江城爲第一個暗子,成功瞞過了淩家和獨孤閥,讓他們相信了楊允之是在謀劃白蓮教。
然後,最恐怖的來了,楊允之這一局裏,第二個犧牲者來了,雲州鎮軍大将軍和龍關三十萬大軍,以及整個雲州北境淪陷,無數百姓慘死家破人亡。
到了這時候,淩家和獨孤閥已經徹底被楊允之算計了,他們不可能相信楊允之能下這麽大的賭注,龍關三十萬将士白骨和整個北境無數冤魂,
淩家和獨孤閥不相信楊允之敢下這個賭注,也不相信朝堂之上那位世人都認爲的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皇帝能有這樣的氣魄,他們更相信自己的對雲涼青三州的把控。”
顧斬嘴角狠狠一抽,道:“楊允之這死間計劃真的夠毒!”
榮亦初點頭道:“說真的,當我推演到這裏時,我也是難以置信,我也認識到楊允之那人到底是有多恐怖,如果不是爲了主公您,我真不願意去威脅他。”
顧斬眯了眯眼睛,道:“繼續說。”
“第三步,”
榮亦初放下手裏的茶杯,說道:“第三步,也是最爲至關重要的收尾之局,這一步,楊允之走得很謹慎,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因爲如果但凡是露出一點破綻,這一局就全盤崩潰。
所以,楊允之他畫地爲牢自困臨江城,然後直接公開懷疑城陽侯淩浩,然後讓欽天監和留侯都來限制城陽侯,這些動作每一步他都做得毫無偏差。
必須要做到的讓城陽侯相信他是這時候才開始懷疑他的,稍有不慎就會被城陽侯察覺到不對勁,而放棄計劃,必須要保證每一步路都讓城陽侯自認爲他的謀劃成功。
所以,第三個犧牲者來了,那就是留侯和留侯的軍隊,在天谕關戰線上死傷無數,而留侯更是差點了丢了命,這時候,城陽侯淩浩趁機上位掌控雲州軍權。
走到這一步的時候,淩浩已經相信自己能夠把控全局了,死間計劃到此已經成功了八成,而這時候,楊允之就要開始他第四步了!
楊允之三十多年前在雲西留下的伏筆,直接促成了正魔大戰,而爲了正魔大戰,楊允之也是煞費苦心,四十年前的正魔大戰到這一次的正魔大戰,三十多年,跨度太大了,可他成功了。
他讓雲西穩定了這麽多年,然後在他現在需要的時候再一次動蕩起來,這中間有一個人至關重要,那就是莫景舟。”
顧斬眯了眯眼睛,道:“莫景舟的傷……”
榮亦初點頭道:“楊允之當初被滿江湖追殺,莫景舟爲了義氣千裏護送,留下了一身的暗傷,在今年徹底爆發,臨死前,他爲了解決青峽盟約,全力推動了正魔大戰。”
顧斬深吸了一口氣,
腦海裏浮現出那個身形佝偻卻面容和善的楊允之,突然一陣頭皮發麻,歎道:“這個楊允之……真是,細思極恐!”
榮亦初也深吸了一口氣,道:“可能,他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主公您,當然,這非戰之罪,誰也不可能料到當初在臨江城一個錦衣衛,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成爲一方巨頭!
當然,這對他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因爲雲西的局和使命到這裏已經結束了,他需要的就是雲西再一次動亂,讓欽天監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從雲東撤走。”
顧斬眯了眯眼睛,說道:“因爲欽天監是目前雲東唯一可以限制城陽侯的。”
榮亦初點了點頭,道:“淩浩已經入局,他背後的淩家和獨孤閥也都已經摩拳擦掌了,就等着一個合适的機會就直接造反了,楊允之這是在故意給他們機會,這才是真正的死間計劃。”
顧斬深吸了一口氣,歎道:“好一個楊允之,好大一個死間計劃啊!”
榮亦初喝了一口茶,說道:“隻是,主公您發展實在太快,就進入了這個局中,楊允之的這個死間計劃裏,所有人都會是犧牲者。”
顧斬眯了眯眼睛。
他明白榮亦初的意思,他如今成了北鬥幫幫主,乃是雲州江湖最大的巨頭之一,
城陽侯造反,席卷雲州,而楊允之死間計劃收尾進行,雲州有點排面的誰都不可能躲得了,這是一場大清洗。
而他與城陽侯早就已經是死仇,不可能投靠城陽侯,當然,在明知死間計劃的情況下,即便沒仇也不可能投靠城陽侯。
這種情況下,
他必然是站在城陽侯對面,也就是和朝廷一面,
但,這樣的結果就是,
朝廷徹底掌控雲涼青三州,
而那時候,朝廷也不可能允許雲西重現那個江湖盛世,而那時,經曆一場風波之後雲西江湖自然也是支離破碎,也無力再與朝廷對峙。
那時候,他隻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在江湖漂蕩,接受朝廷的鎮壓,另一個就是投靠朝廷,成爲那些勳貴手下的一個打手,或者加入某一個世家門閥當個供奉客卿之類,反正是不可能再像如今這樣一方霸主。
當然,這隻是取決于他隻是一個普通絕頂宗師的情況。
顧斬微微笑道:“所以,這就是你威脅朝廷的原因?”
榮亦初點了點頭,道:“當初我對死間計劃不是很确定,就向秦攸提議三分雲西,他果然同意了,因此,我就确定了死間計劃的真實性,秦攸太堅定了,因爲他這更合理,更能讓淩家和獨孤閥不會察覺異常,可他卻忽略了一個問題,他是知道我與您的關系的,他同意得太果斷,反而在我這裏露出了破綻。
死間計劃,他們付出了太多了,如今也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了,他們不敢出纰漏,也不敢跟我賭,所以,就隻能同意我的條件。”
顧斬輕笑了一下,道:“你該爲你自己考慮考慮的,你這麽做,可就相當于自絕朝廷,這輩子都沒機會建功立業了!”
榮亦初爲顧斬倒茶,緩緩道:“可我去京都求學,所爲的不就是能夠爲主公您做點事情嗎?我從來就沒想過建功立業位極人臣,我想要的也就是跟在主公身邊當個幕僚爲主公出謀劃策而已!”
顧斬笑了笑,道:“竟然被你給感動了。”
榮亦初抿嘴笑道:“那是學生最大的榮幸。”
開了一個玩笑,榮亦初繼續說道:“主公,如今有着侯爵和鎮軍大将軍的身份,這一局,你已經可以跳出棋局當一個觀棋者了。
往後,朝廷平定了雲州,有着爵位和大将軍的軍職,這世道,都影響不到你,你會一直都是夏國最大的勳貴,朝廷之後會限制你,但你已經走出了江湖限制,走進了勳貴圈子,所有的詭谲混亂還是限制方式,都破不了您的金身,不論接下來是亂世還是平和,主公您都可安然自若。”
顧斬看着榮亦初,
心裏是真的很感動,
榮亦初這是放棄了自己的滔天榮華權勢,就爲了給他謀一個安身之所,一個既能夠保證尊嚴,也能夠在這世道安安穩穩度過的頂級身份,
而榮亦初自己,
卻什麽都不要!
顧斬拍了拍榮亦初的肩膀,兩人對視了一眼,
兩人相視一笑,
都沒有再說其他的,
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份堅持,
這份堅持,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還回京都嗎?”顧斬問道。
“不了,不了,”榮亦初擺了擺手,說道:“去京都的目的已經達成,遠遠超過了預期,再待在那裏,也無非就是争權奪利,哪有跟在主公身邊來得有意思。”
顧斬笑了笑,道:“那就不走了,嗯,對了,今日跟你一起的那個姑娘是什麽人?”
“古家嫡系,”榮亦初說道:“明面上是古七小姐安排護送我的,實際上,是來看主公您的。”
“看我幹什麽?”顧斬疑惑道。
榮亦初說道:“古家,自從前些年那場動亂之後,元氣大傷,一時半會兒恢複不了,而如今的夏國又是風波不斷,古家也需要尋求一些盟友。”
顧斬輕笑道:“所以,這是來檢查檢查我有沒有資格當古家的盟友?”
“是這個意思?”榮亦初點頭道:“主公,您怎麽看?”
“坐着看,”顧斬輕笑道:“我與古川是刎頸之交,但是,古川是古川,古家是古家,我瞧得起古川,不代表握瞧得起古家。”
榮亦初緩緩道:“學生明白了。”
“嗯,”顧斬喝了一口茶,說道:“這幾天好好熟悉熟悉人,這雲西雖然比不得京都,但也别有一番滋味,接下來,還會有一場大風景!”
榮亦初眯了眯眼睛,沉聲道:“主公對雲西……”
顧斬微微點了點頭站起身,望着亭外探出新芽的桃樹,緩緩道:“什麽大将軍,什麽侯爺,都不如自己有實力來得好。
死間計劃我不在意,但是,雲西我吃定了,而我顧斬吃下的東西,别說一個夏國朝廷,便是南晉北魏一起來搶,那也得看看誰的拳頭更硬了!”
榮亦初心頭一震,緩緩道:“主公并不看好死間計劃能成功?”
顧斬微微搖了搖頭,道:“我相信死間計劃會成功,但是,曆史已經告訴我們了,任何人都無法改變一個末路王朝消亡的命運,楊允之不行,秦攸不行,皇帝也不行!”
新一卷的前期鋪墊到此結束,明天開始亂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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