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整個暗窟地底頓時回蕩起了具蛇慘叫聲,充斥着極度的憤怒和不甘。
“總算是,結束了……”
打更人像根面條一樣癱軟在結界内,面無血色,隻有眼角和鼻前的血痕清晰可見。
“大意了,早知道有這麽激烈,該多做點準備的……”打更人有氣無力的笑着。
“不要再說話了……”蒂娜在一旁又是急切又是心疼的看着他,雙手連連揮動,不斷給他施加着祝福。
“現在封印具蛇結束了,他可以出來了吧?”蒂娜中途看向其他人問。
“居然這麽快就要告别了……啧啧,别說,這麽多年每天都和小八談心聊天,現在忽然要分開,想想還真有點寂寞……”打更人這時恢複了些許體力,從地上坐起,看着頭頂的黑暗,露出有些傷感的表情。
“你要是不舍,大可以繼續留在這兒。”采藥人忽然冷笑道。
“咳,我說着玩的……好吧我真到極限了,讓我走吧,拜托了……”打更人瞬間認慫。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之前沐遊沒來的時候,他姑且還能憑一口氣吊着,現在一波放松下來,再想凝聚起之前的意志力,幾乎不可能了。
“不管如何,總算是搞定了……”
蠍獅龐大的身軀一屁股坐在地上,回想起剛才被具蛇蛇瞳籠罩的感覺,依然心有餘悸。
“咯咯,隻是這麽點小場面,就把你吓癱了?”旁邊骨龍立即抓住機會嘲笑,順便吹噓了一下當年的功績:“想當年我們龍谷衆龍可是曾經親自抵抗過炎牛的攻擊,足足抵禦了數百年始終沒讓它侵入龍谷半步,最後就連炎牛也隻能無奈退去……”
蠍獅聞言不屑的看向骨龍,冷笑道:“說大話之前,能不能先把你那還在發抖的爪子藏起來?”
沐遊看着兩隻神獸的拌嘴,微微笑了笑,心裏也很是松了口氣的感覺。
不得不說剛才這一番行動确實很驚險,具蛇的反抗如果再激烈一些,稍微幹擾到了他的行動,導緻聖槍稍有刺偏的話,後果将不堪設想。
也幸好現在是具蛇的力量衰退期,如果放在四千年前進行,封印極大可能會失敗。
“驚險呐……”
“隻是驚險麽?”
燈神聽到沐遊的感慨,卻不由皺起眉頭。
“怎麽?”沐遊不解的看向他。
“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不應該這麽簡單……”燈神眉頭緊皺的看着遠處的聖槍,眼神有些凝重:“畢竟這可是那隻具蛇啊,哪怕是力量衰弱期……”
像他這種曾親自面對過全盛期具蛇的神明,都很清楚天災獸是什麽概念,所有神族人,對于四隻天災獸都有一種深藏于骨子裏的恐懼。
因此,即便現在是具蛇的虛弱期,即便有特殊場地的封印,再加上看守者的壓制,力量大幅分散給妖精等重重鎮壓之下,燈神依然覺得具蛇能夠爆發出足以讓他們損兵折将的能量,哪怕最後封印成功,他們也必然是筋疲力竭,乃至減員多人的下場。
而剛才的過程看似驚險,但其實具蛇全程并沒有爆發出什麽過于激烈的反抗,他們甚至連一道明面上的傷口都沒有被逼出,這讓燈神感覺到非常的不真實。
具蛇,真的已經虛弱到這種程度了?
還是說……
“轟隆……”
還不等燈神想明白,一股劇烈的震動,憑空自衆人腳下升起。
不隻是地面,整個暗窟中的所有山體,忽然全都開始地動山搖。
“嗯?地震了?”正準備走出結界的打更人驚訝。
“偏偏這個時候……”沐遊皺眉,再結合剛才燈神的話,已經讓他有了種不妙的預感。
這時他忽然感覺戒指中傳來異動,伸手一抹,取出了一塊石盤,正是玲珑給他的雙子石。
此刻石盤上已經出現了一行字。
“伱們做了什麽?!”
“怎麽了?”沐遊趕忙也刻字詢問。
“妖精們剛才忽然暴動了!”
……
此刻在薔薇城皇宮中,玲珑穩立于附近最高的尖塔頂端,看着下方正四處起火,紛亂一片的城市,眉頭緊皺。
在她身旁,綠衣綠翅的花草妖精正抱着腦袋,滿臉的痛苦之色。
“到底發生了什麽?伊麗醬?”玲珑問。
“我收到了一條訊息……剛才所有妖精腦中,都被傳達了一副畫面……”伊莎貝麗忍着痛苦說。
“什麽畫面?”
“災厄之主……将妖精王切成肉塊的畫面……”伊莎貝麗臉上的痛苦之色越來越重,身上也逐漸開始散溢出絲絲黑氣。
“這……”
玲珑聽完一驚。
災厄之主擊殺妖精王,那是四千年前,發生在暗窟之底的事情,當時現場僅有他們三個分身,蒂娜和格格巫,而蒂娜和格格巫當時都已經昏了過去。
也就是說,這件事的見證者隻有他們三個,而他們三個怎麽可能把事情傳揚出去……等等!
玲珑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當時現場其實并不是隻有他們,還有—個:具蛇!
是具蛇将當時的畫面傳遞給了所有妖精?
不是沒可能啊,畢竟具蛇的蛇尾就是苦澀母樹,所有妖精誕生的根源,母樹和妖精們之間保持着某種聯系不算奇怪。
再加上本體他們剛才應該正在封印具蛇,具蛇很可能正是趁着封印之槍被拔出的那短暫間歇,将這道信息通過蛇尾擴散了出去!
想明白一切,玲珑不由苦笑。
木已成舟,現在考慮消息如何傳出的已經不重要,關鍵是這件事的影響。
此時她已經聽到下方傳來的呼喊聲,衆多妖精和少數的人類居民,正在憤怒的朝皇宮湧來,意圖沖擊大門。
而伴随着人流的靠近,她很快辨認出了妖精們高喊的内容。
“愚者,是敵人!”
“愚者在利用我們,讓我們自相殘殺了這麽多年……”
“殺死那些愚者,爲王上報仇!爲死去的同胞報仇!”
……
不出所料,妖精們讨伐的并不隻是災厄之主,而是所有愚者,這也難怪,畢竟當時畫面中他們三個分身都在場,明顯是一夥的。
要知道三個妖精王國的成立,完全是建立在對三個國王的個人崇拜基礎上,爲三個國王而戰了這麽多年,如今居然爆出三個國王是一夥的,并且聯手殘害了妖精王這種事,頓時便讓所有妖精們信仰崩塌,幾乎都進入了半黑化的狀态。
至于苦澀花園内的人類,倒是大部分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也有少部分人,已經加入了讨伐愚者的大軍,而且比例正在快速擴大。
“玲珑大人,這是……真的嗎?”伊莎貝麗面色痛苦的看向玲珑,眼中卻還閃動着一絲期盼,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是真的,可是……”
玲珑想要解釋,可是張了張口,卻發現無話可說。
哪怕他們當時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可他們殺死了妖精王總是事實。
隻這一點,就足以讓妖精們對他們信任崩塌了。
不得不說具蛇這一手,着實狠辣,這麽多年隐忍不發,現在突然爆出,既引發了妖精族對愚者的仇恨,又完美反噬了他們三個這麽多年在妖精族内經營起來的信仰,一波便讓無數妖精進入了怪異化的邊緣。
而一旦妖精下降到一定數量,具蛇便能取回力量,靠自己就能移開封印之槍,進而脫困。
玲珑不得不感慨,難怪具蛇被神族稱爲最擅長引發戰争的天災獸,這種挑撥離間的伎倆,早已成爲吃飯喝水一般的本能,信手拈來。
伊莎貝麗還在盼着玲珑的回答,然而玲珑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伊莎貝麗眼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熄滅了,兩隻眼睛裏委屈的蓄滿了淚水,雙拳緊握,最後傷心的轉過了身。
“你快跑吧,我不會向它們透露你的位置……”
“伊麗醬……”玲珑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契約妖精,下意識的想要朝她伸手。
綠色妖精急忙抖動翅膀躲開,抹了把眼淚,頭也不回的飛離了塔頂。
“唉……”
玲珑歎息一聲,隻能目送她遠去。
這時手中的石闆上忽然傳來動靜,玲珑急忙擡起一看,雙子石上多出了一行字。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件事麽?地點是暗窟入口正北,十裏外的那顆銀果樹下。”
玲珑看得一愣,這個口吻她一秒就确認了:絕對是那個死人臉!
至于他說的‘那件事’,玲珑也有印象。
那是在大災紀剛剛過後不久,采藥人發明出了甘甜藥劑配方,并且大肆征集真愛之血,在後續的數百年間,陸續制造了大批量的甘甜藥劑,但卻并沒有向妖精們發放的意思,反而将所有藥水儲存了下來,說是要當做戰略儲備。
而眼下,無疑正是最需要這批藥水的時候!
“這死人臉,難道在那個時候就預料到了會有這種事發生?”玲珑有些驚訝,此時卻也沒時間細想,急忙落回宮中,找到了小蜘蛛格格巫等人,立即動身趕往了石盤上所寫的地點。
……
“你早就料到了?”
暗窟底,沐遊看着石盤上剛被采藥人刻下的文字,有些古怪的看向他。
同步了采藥人的記憶,他當然知道這些年間,采藥人默默存下了成千上萬瓶的甘甜藥劑,都存放在一個地方。
當時觀看記憶的時候,他還奇怪爲什麽要費勁不讨好的搞這種準備?誰成想現在居然還真用上了!
“我在謀劃事情的時候,不習慣将希望寄托在除我以外的其他人身上。”采藥人面無表情的說。
沐遊聞言一愣,旋即苦笑,他這意思,其實就是連打更人和玲珑都列爲了假想的懷疑對象,甚至連他們兩個背叛的可能都考慮在内了。
“上面的事情,就交給玲珑去處理吧。我們這裏,問題也不少。”
采藥人說着,看向了遠處某個方向。
在那邊的空地上,正擺放着他剛才帶來的藥簍和鐵籠,而此時那隻籠子中被關着的暗窟獸,忽然像是發瘋了一般,開始瘋狂的撞擊捶打籠子。
“果然開始了……”采藥人凝重道。
“開始什麽?”沐遊皺眉。
采藥人卻沒有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了一根金屬材質的短棍,握在手中。
沐遊沒見過這東西,但還是從玲珑和采藥人的記憶中,找到了有關這東西的信息:存檔器!
“開燈!最大功率!”
采藥人忽然朝結界的方向大喊。
尚在結界中的打更人一愣,卻也看出了采藥人的急迫,沒敢多問,急忙全力操控結界光亮,照向四面八方。
全力催動之下,耀眼的光束頓時向周圍映照出近千米遠,将暗窟之底照耀的亮如白晝。
衆人都是本能的擡頭看去,結果這一看,頓時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此時在他們頭頂,無數黑漆一團的暗窟生物攀爬在四周的岩壁上,飛速朝地底沖來,密密麻麻,起碼有數十萬隻!
“小心啊你們!”打更人大驚。
衆人也都是急忙取出武器準備迎敵。
這些暗窟獸不算強,但再怎麽弱的東西,一旦乘以這種恐怖的數量,也是會瞬間成災的!
衆人都已經準備好了一場惡戰的準備了。
然而很快,暗窟獸們一隻隻接連落地,如同一條洶湧的黑色瀑布直墜而下,目标卻并不是他們,而是——具蛇!
無數漆黑生物如潑墨一般沖刷在了具蛇體表,幾乎瞬間就将整個地底填滿。
衆人拔劍四顧心茫然,一時都沒搞清楚這是什麽狀況。
“等等,不對!”
這時打更人忽然大喊出聲。
“怎麽了?”燈神忙問。
“具蛇好像逃走了!”
“什麽?”燈神大驚失色,急忙朝聖槍看去。
然而聖槍依然穩穩的立在原地,不動如山,底下的具蛇也安穩的被鎮壓着,并沒有脫困的迹象。
“不是具蛇的身體,是它的靈魂……剛才具蛇的意識,有很大一部分直接消失了!”打更人額頭冒汗,心頭狂跳,已經預感到了大事不妙。
他和具蛇的意志直接相連,對這種連接感知的最爲清晰,他可以确定,消失的那部分意識,已經徹底逃離了具蛇現在的軀體!
“小八,你做了什麽?”打更人急忙在意識中質問。
“我做了什麽?呵呵,不是你教給我的麽?”具蛇冷笑的聲音響起:“救贖之道,就在其中!”
“啊……”
打更人一愣,立即回憶起了曾經的往事。
在他就任看守者後,他和具蛇可以說每一天都在精神層面互相傷害,他固然始終沒有屈服,但也确實被具蛇折騰的夠嗆,每天根本沒有能夠安心入睡的時間。
一直到幾年後的某天,打更人無聊之下,偶然向具蛇講述了《肖申克的救贖》這部電影。
神奇的是,自那天之後,具蛇不再一天二十四小時精神折磨他,而是每天會留出一個小時時間作爲‘休戰時間’,讓雙方都抓緊休息。
對此打更人也沒多想,隻當是具蛇也被他的話唠攻勢騷擾的苦不堪言,不得不每天給自己留出一點清靜的時間。
直到此時,在具蛇的大部分意識逃脫之後,剩餘的意志無法再抵抗他的探究,終于暴露出了一些被深深隐藏的記憶。
正是從這些記憶中,打更人驚恐的發現,具蛇這些年來,居然一直在偷摸謀劃着‘越獄’!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具蛇忽然發現,聖槍的封印已經松動到了可以讓它身體緩慢蛻皮的程度!
雖然每天隻能蛻下砂礫大小的一粒蛇皮,根本無法承載它的意志,但隻要有足夠的時間積累,遲早能積攢到可以承載它思想的地步!
而它的意志+它的蛇皮,就可以等同于它的一個化身!哪怕這化身很弱小也沒關系,它本來就是天災的化身,隻要能逃出這裏,出去靠吸收負面情緒,很快就能成長起來,到時再回來将聖槍拔出,将本體救出即可!
隻不過,這件事必須絕對隐秘的進行,因爲它蛻下的蛇鱗在未成型之前太脆弱了,這些人随手一擊就能滅的幹幹淨淨。
而它又和看守者的意志時刻連接着,一旦它有一丁點越獄的心思,看守者就能立即察覺到,從而中斷它的計劃。
所以,具蛇這些年才會每天不停的精神騷擾打更人,就是爲了讓他精疲力竭,同時又留出一小時的休息時間,讓打更人不得不抓緊這一小時來睡眠。
隻有在這一小時的睡眠狀态中,看守者的精神連接才會稍有松懈,對具蛇來說這也是難得的自由時間,可以偷偷進行它的蛻皮計劃,不過也需要小心翼翼,一旦中途打更人有醒來的迹象,就要立即停止,甚至排除意識中一切有關越獄的想法。
就這樣,具蛇每天小心翼翼的蛻下砂礫大小的一絲蛇鱗,一直堅持了整整四千年,終于聚沙成塔,凝聚出了一塊足夠大的蛇皮,可以承載它的大部分意志逃離此地!
打更人看到了具蛇的這些隐藏記憶,頓時目瞪口呆:“卧槽,我給你講故事,是讓你改過自新,好好做蛇,實現自我救贖,不是讓你學人家越獄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