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眼睛還在持續向下窺視。
下方海域中每個隐藏着的人類，此刻都隻能聽到各自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
每當上方的視線朝他的位置掃來時，血皇都會感覺到渾身汗毛瞬間豎立。
這種難以言說的不适感，讓他很快意識到，這并不是等級或者體型上的差距所帶來的恐懼，而是被寫進基因和本能裏的，凡人對于神明的敬畏。
這隻巨人的窺視其實隻持續了十分鍾左右，但對于下方的衆人來說，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十分鍾後，巨人不知是看得煩了，還是已經發現了什麽，忽然移開了視線，從地上爬起，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朝來時的方向跑跳而去，直至徹底消失在了畫面邊緣的霧氣中。
“媽的，可算走了……”
血皇長長的松了口氣，回過神來他才發覺，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所以這算是糊弄過去了麽？”血皇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看向天子問道。
“我不覺得……”天子此時還在盯着天空的畫面看，所有所思的樣子。
“那家夥剛才離開的動作和神情，就仿佛是一個偶然發現了‘新玩具’的小孩子，如果真是這樣，它接下來一定還會回來……”天子說。
“是麽？”血皇聞言皺了下眉，他倒是沒有天子觀察的那麽細緻。
“不管如何，這東西總歸沒有直接跳下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血皇歎息一聲。
“萬幸麽？我看未必。”天子不置可否。
“怎麽？難道你還希望對方直接跳下來？”血皇不解的看向天子。
“我隻知道對方這一走，有可能給我們帶來更大的威脅，因爲對方有幾率回去叫更多的巨人過來。一個巨人，我們尚且有希望對付，如果來了一群巨人……”
天子搖頭道：“總之，現在隻能寄希望于對方将這個洞口視爲它的私有财産，暫時不會告訴其他巨人，我們才有一線生機。”
“一個巨人有希望對付？”
血皇聽得皺眉：“如果剛才那巨人真的直接跳下來，你打算怎麽應對？”
“毫無疑問，發動在場的所有人員，對它進行圍殺，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幹掉，從而滅口！”天子斬釘截鐵的說。
“你确定咱們這些人，就能幹得過那個巨人？”血皇臉色古怪的看着他。
“沒什麽不可能的，在地球可沒有星級壓制，巨人就算本身星級再高，隻要不到十星，沒有成爲真正的‘神’，那麽對于我們來說，和其他野怪其實并沒有本質區别，隻是血量上幾百萬和幾千萬的差距罷了。”
天子冷靜的分析道：“更何況，這巨人體型明顯偏小，很可能還是個幼年巨人，那麽它的星級和等階應該不會太高。”
“好，退一萬步講，就算在場這些人聯手真能把它幹掉，那噬神獸呢？後續的寄生問題怎麽辦？”血皇問。
這些巨人比起實力，更讓他們害怕的其實是内裏的寄生獸，這種無法防禦的東西，才是毀滅神族和先代愚者的罪魁禍首。
“沒辦法，這一點，我們隻能賭。”天子說。
“賭？”
“是的，賭它不是空氣傳播，而是需要近距離接觸等其他形式，否則，從巨人降臨的那一刻，人類就已經完了，我們的選擇也就不再重要。”天子道。
“然後呢？擊殺巨人之後，所有參與過圍殺的人員，都會有被寄生的風險，沒錯吧？這些人，伱打算怎麽辦？”血皇皺眉問。
天子平靜的看着血皇，點頭道：“你說得對，過後這些帶有寄生可能的人，已經變成了不可控的炸彈，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全部除掉，才能排除寄生擴散的風險。”
“由誰動手？你來，還是我來？這麽多人，殺得完嗎？”
“殺不完，可以召集其他人來幫忙。好在，根據紅鐮少女的說法，噬神獸寄生後，再次醞釀出新的噬神獸需要至少一天以上的時間，這期間都不會再有被寄生的風險，我們有充足的時間來解決掉這些‘定時炸彈’……”
血皇臉色極爲古怪的看着天子：“這些人裏，可有一大部分都是你自己的手下啊！你對他們真的下得去手？”
“或許，是會下不去手，況且，很多人可能也不會眼睜睜等着被他人殺，他們會反抗，會心生恨意，甚至絕望之下，有可能故意躲藏起來，主動幫寄生獸傳播……”
天子沉吟道：“所以，更好一些的做法，是讓他們直接死在和巨人的戰鬥中，如果他們能和巨人同歸于盡，就是最理想的結局。”
“你……”血皇不可置信的看着天子：“你是冷血動物嗎？虧你能這麽輕飄飄的說出這種話……”
天子擡頭看了他一眼：“我還沒說完。”
“還有什麽？”
“我們真正應該關注的，不是犧牲了多少人，而是那具巨人的屍體。”
天子道：“有了巨人屍體，便可以從中提取出神之骨和神之血，有了這兩樣東西，我就可以融合神皮，而隻要有了神皮，就算再有巨人降落，我們至少也有了反制的手段，因爲神皮從性質上屬于一層類似‘絕對防禦’的保護層，理論上，神皮開啓的階段，噬神獸是無法侵入到我們本體體内的，除非神皮被解除或者撕開……”
“可，融合神皮需要一周的時間啊！現在哪有這麽多時間給你慢慢融合？況且等你融合好，幽靈船長也早就帶着神皮回歸了！”血皇皺眉。
天子聞言卻搖了搖頭：“不，幽靈船長之所以融合皮膚需要那麽長時間，恐怕是因爲他的神之骨比較特殊，按照我了解的情報，融合神皮是不需要那麽久的，況且，神之骨也并非必須品，實際上，如果隻融合神之血的話，半天之内就能搞定，當然，得到的隻是最初級的神之皮膚！”
“不過，這是一個滾雪球效應，一旦我掌握了神皮，就可以靠偷襲來獵殺更多墜落的巨人，獲得更多的神之血，再交給其他城主來制造更多的神皮……因此，我們的戰鬥力隻會随着時間越來越強。”
“試想一下，如果我們十一個城主，全都擁有了神之皮膚，我們還需要像現在這樣害怕巨人降臨？”
“而靠着犧牲眼前這一批人，便有機會擁有這一切，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不是嗎？”天子看向血皇反問。
“……”
血皇目瞪口呆的看着天子，一時無法反駁，但他卻感覺到了一種發自内心的冰寒。
“你，太冷血了……”
血皇皺眉道，他發現他讨厭這些愛算計的家夥，不是沒理由的。
他是軍人出身，他很明白有些時候是需要有人做出必要的犧牲，但他體内至少還流淌着熱血，對于這些犧牲者，他會發自内心的崇敬，會愧疚，會緬懷。如果有一天，大義需要他來犧牲，他也願意主動光榮赴死，但他絕對接受不了在爲組織流血流汗，鞠躬盡瘁之後，回頭又被隊友背刺。
而眼前這人不同，他更像是一台冷血無情的機器，旁人在他眼裏，不過隻是一串數字，是一枚枚棋子，總之絕不是人命。
“冷血麽……我以爲到了你這種高度，是能理解我的……”
天子搖了搖頭：“做法是極端了些，但站在人類整體的角度來考慮，這是能讓最多人活下來的唯一辦法。”
“但你有沒有想過，這種方法可以用一次，之後呢？見到了這些爲人類挺身而出的英雄兔死狗烹的下場，今後誰還會爲你賣命？比起人命的損失，信任和秩序的崩塌才是最可怕的事！”血皇嚴肅道。
天子聞言，仔細看了血皇一眼：“我想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這可是能讓神族和先代愚者都滅絕的東西，現在的我們比起這兩個種族，有着太大的差距。而如此弱小的我們，想度過這次災難，唯有壯士斷腕，才有那麽一絲可能。”
“我知道你說的可能是對的，但我還是不認可你的想法。”血皇冷冷道：“至少也應該将他們先隔離起來，觀察情況。”
“所以你不能是決策者。斬草不除根，你的做法，隻會把人類族群帶入深淵。”天子平靜的說。
“哼，這麽喜歡把别人當成棋子，張口閉口就是人類族群，那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成了那枚需要犧牲的棋子，隻有犧牲你，才能拯救所有人，你會慷慨赴死嗎？”血皇問。
天子聞言沉默了下來，數秒後，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呵呵，僞君子，承認了吧！”血皇冷笑。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天子沒有理會血皇的嘲諷，低頭仔細思索了一番，皺眉道：“我的确不想死，因爲就算最後人族被噬神獸毀滅，我也有辦法活下來，但如果犧牲我就能拯救其他人……這是個好問題，恐怕隻有發生的時候，我才能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選擇……”
“算了，現在讨論這些也沒有意義，那巨人已經走了……”天子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
血皇也不想再多說，急忙取出手機，将剛才的情況和九幽那邊彙報了一聲。
天子也取出了通訊器，準備繼續布置新防線。
結果，剛取出通訊器，卻看到機頂的燈光正在閃爍，這是有人正在呼叫他的提示。
“出了什麽事？”天子接通。
“會長，黑洞邊緣好像在滲水！”通訊器那頭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滲水？”天子擡頭看去。
旁邊血皇也下意識擡頭張望。
果然，此刻黑洞的邊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墜落着水珠。
水珠越彙越大，最後統統像水炮彈一般轟然墜落，在正下方的小島邊緣處炸裂，在周圍濺起一捧捧的水霧。
“難道巨人世界下雨了？”
血皇抹了把臉的水珠，擡頭看向天空的畫面。
此刻黑洞所在的整個畫面，就仿佛雨水澆在窗戶上一般，變得朦胧氤氲，難以看清其中事物。
“不對，這是……”天子看着上空，逐漸皺起了眉頭。
“等等……”
血皇也很快反應過來什麽，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下雨，而是‘洩洪’！
上方巨人世界對應的這一片空間，此刻都被一層水流覆蓋了起來！
果然，下一刻，兩人隻聽到嘩啦一聲，上方的黑洞就像是忽然決堤了一般，大片的泥沙伴随着洶湧的洪水直墜而下，形成一座從天際墜落的瀑布，飛流直下三萬尺，轟然墜落在小島和周圍的海域之上，瞬間激起層層巨浪。
血皇和天子，以及附近區域的玩家，都是急忙離開小島，各施手段，朝周圍逃跑。
但依然有一部分人，反應稍慢了些，結果被巨浪追上吞噬，直接沒了身影。
片刻後，天子和血皇同時降落在了遠處的另一座島上，這裏距離黑洞中心距離夠遠，相對來說算附近最安全的位置。
一落地，兩人不約而同的急忙又朝上望去。
果然，此時黑洞口已經在瀑布的沖刷下擴展開了一倍有餘，而且還在随着洪水墜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着。
不止如此，更重要的是，在這些墜落的水流中，還夾雜着大量的水生異獸！
血皇和天子粗看幾眼，便看到了大量形似魚蝦蟹蚌的不知名生物，不斷從四周的海面上浮出，密密麻麻，朝周圍擴散而去。
這些巨型生物的數量，甚至一度蓋過了現場的玩家數量，于是，玩家們瞬間變成了被這些生物圍剿追殺的對象。
“媽的，肯定是剛才那個巨人幹的，這家夥把河流引到了黑洞上，想淹死我們！”血皇眼看着不遠處一個玩家被一隻巨型‘大蝦’用鉗子夾成了兩半，不由大罵出聲。
“小心，那巨人回來了，都注意隐蔽！”天子忽然在通訊器中喊。
衆人聞言紛紛擡頭看去。
果然，此刻在高空的畫面中，剛才消失的巨人去而複返，肩上似乎扛着什麽東西，一路淌水而來，很快再次來到了黑洞上方。
數秒後，衆人便看到兩隻手扒在了黑洞邊緣，用力将邊緣一圈的泥沙全部刨開。
天空中的黑洞頓時又擴張了一大圈。
“這家夥又想幹嘛？”血皇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妙，這巨人貌似要搞什麽大動作啊……
很快，巨人的下一步動作便回答了他的疑惑。
隻見巨人将洞口扒開到足夠廣闊之後，從旁邊取過一團什麽東西，朝着黑洞口用力丢了下來。
下一秒，下方衆人便看到一顆直徑一兩百米的巨大球狀物體，從高空直墜而下，速度越來越快，最後轟然落入海中，又很快在水中上升，最後漂浮在了海面上。
血皇憑借良好的目力，隐約看清了這東西的表面。
這是一顆表面充滿了無數蜂窩狀孔洞的空心球體，不，更準确的說，應該是某種蟲類的巢穴！
果然，下一瞬，伴随着一陣巨大的嗡鳴聲，無數飛蟲從那些孔洞中鑽出，憤怒的朝周圍海面上的一切生物發動了攻擊。
“火蜂，2星生物，毒系生物，擁有火系免疫和噴吐火焰的能力，厭惡潮濕環境，領地意識極強……”天子快速說出了這些飛蟲的信息。
血皇看着周圍海面上不斷綻放的大片火焰，也是目瞪口呆。
這個數量，起碼有數千隻吧？這種放火速度，是要把整個海面煮沸的節奏啊……
“所有人，放棄防守，潛入海中，盡可能的朝遠處逃跑！另外，向外界求援！”天子在通訊器中喊出這道命令，随即也急忙和血皇跳下了海中，因爲頭頂已經有數隻火蜂沖來，朝兩人的位置瘋狂噴火。
好在水下暫時還算安全。
天子取出一塊防水的屏幕，上面顯示的正是上方黑洞的實時拍攝畫面。
此時，那隻巨人已經再次将眼睛趴伏在了黑洞上，朝下窺探，似乎在欣賞自己的作品。
“真是個瘋子！”
血皇暗罵一聲，他從這巨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好奇和戲虐的神色。
顯然，這家夥是故意這麽做的，而目的可能僅僅隻是爲了好玩兒和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就像那些無所事事的熊孩子，在路上發現了一個螞蟻窩後，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折磨其中的螞蟻一樣。
這讓血皇感覺到了無比的憤怒，但同時也感覺到了由衷的無可奈何。
這是高等生物在對于低等生物特有的傲慢，人類毀滅一個蟻洞，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是否毀滅你，全看我心情，與你何幹？
而現在，人類變成了螞蟻，這個巨人想要毀滅它發現的‘蟻洞’，同樣不需要任何理由，隻是因爲好玩或者消遣，便足夠促使它付諸行動。
這樣下去，恐怕都不需要等巨人降臨，光這一個巨人，都能把他們玩死……
太平洋海域發生的事情，很快被世界其他區域得知。
一時間，全球嘩然。
要知道之前幾個黑洞加起來，每天也不過墜落幾百隻異獸，就這樣都有些應對不過來。
而現在，幾分鍾的時間就給他們投入了成千上萬的異獸下來，這要讓他們如何處理？
此時整個全球自救聯盟群中，沉默一片。
天子的求援信息就那麽挂在那裏，卻無人理會。
因爲越是明白目前局勢的人，看到這個消息越是能感覺到絕望。
救援？
上萬的異獸啊，讓他們怎麽救？更何況還有一個巨人在上面守着……
明眼人都知道，太平洋的黑洞陷落，已經是必然。群裏很多人此刻都已經在考慮後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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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