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谧幽暗的地下河道内。
某一刻,兩隻蝙蝠一前一後飛過,後方的蝙蝠快速追上了前面的蝙蝠,在空中嘶叫着開始朝另一隻身上瘋狂攻擊,現場很快便血花四濺。
另一隻蝙蝠吃痛,一番掙紮之後,慌忙躲避朝上飛去,撞在上方的岩壁頂端,鋒利的翅膀劃開了上方岩壁,層層落石墜下,被下方追來的蝙蝠揮動爪子利落的切成了碎片,但産生的灰塵和碎石也阻礙了它的感知和行動。
上方受傷的蝙蝠趁機趕忙逃走,跌跌撞撞的飛往河道更深處。
而下方的蝙蝠花了些功夫擺脫了障礙後,也是立即重新起飛,朝對方消失的方向追去。
就這麽一路追蹤,很快,這片幹涸的地下河道到了盡頭。
後來的蝙蝠扇翅落地,化爲麥伊的樣貌。
看着前方的死路,麥伊在地上感知了一圈,很快看向另一個方向,在這邊的山壁上,長滿了某種深綠色的地下闊葉植物。
麥伊上前,掀開某處闊葉,葉片後面展露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看你往哪兒跑!”麥伊冷笑一聲,毫不猶豫的鑽入其中。
剛才追擊的過程中,她已經察覺到,對方隻是個子爵,子爵面對伯爵,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所以她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通道比想象中要短一些,繞過兩個拐角後,前方豁然開朗。
麥伊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廣闊的地下山洞之中,這山洞被人爲改造成了一個煉藥基地,四周擺滿了各種草藥和儀器,空氣中飄蕩着一股有些熟悉的藥草清香。
麥伊也沒多想,快步沖入山洞内部,很快在山洞的另一側,看到了一個倚牆站立的黑袍人,一手捂着右臂,右臂上血流如注。
不會錯,那是她剛才抓傷的傷口!
“死心吧叛徒,你已經走投無路了!”麥伊冷聲道,雙手上利爪浮現,已經做好了攻擊準備。
從周圍的環境,她已經可以想象到,正是這個叛徒從這裏每天源源不斷的生産狼毒,再被狼人們用在血族身上,造成了大量族人的傷亡。
而這樣的人,已經不配作爲一個血族人,血族禁止自相殘殺的規矩,在這種人身上是不适用的,所以面對這人,她完全不必留手!
不過,就在麥伊準備沖上拿下對方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對方的聲音傳來。
“麥伊……說實話,我很欣慰……”
“嗯?”
麥伊驚訝的擡頭,看向對面的黑袍人,表情驚疑不定。因爲,剛才的聲音實在太熟悉了,以至于讓她立即聯想到了一個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物……
“追來的是你,實在太好了……看來,他還是給我留了些情面……”
苦笑的聲音中,對面的黑袍人摘下了頭上的兜帽,而從兜帽下展露出的人臉,也立即印證了麥伊那個最糟糕的猜測。
“舅舅?這不可能!伱怎麽會……”
麥伊不可置信的看着對面的瓊納斯,本來熊熊燃燒的戰意瞬間澆滅,隻剩下不知所措和荒謬感。
血族中的子爵多得是,她想過内鬼可能是很多人,卻唯獨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舅舅。因爲她印象中的舅舅,是那樣一個脾氣溫和,對誰都彬彬有禮的老好人,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内奸……
可是,在她内心深處,還有一個越來越大的聲音在提醒她,瓊納斯就是内鬼,因爲她其實早就發現了端倪,隻是一直下意識的視而不見。
比如舅舅的身份是族内少有的藥草師,天生擁有作案的條件。
比如舅舅這受傷的一年來,經常早出晚歸,說是爲了采藥補貼家用……
再比如她剛才進來時聞到的藥草味,之所以會覺得熟悉,是因爲家裏也總是飄蕩着相似的味道……
一想到這些藥草代表的含義,原本對她來說代表着溫暖和安心的味道,現在令她聞之作嘔……
“爲什麽……”
經曆了短暫的思想鬥争後,麥伊已經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不由攥緊了雙拳,擡起頭,瞪向瓊納斯,眼中充斥着難以置信、委屈、迷茫、困惑、傷心等諸多情緒,最後卻統統轉變爲了憤怒。
“爲什麽要背叛族群,做狼人的走狗?”麥伊憤怒的質問。
同時還有一點讓她感覺迷茫的事:今天讓她來抓内鬼的行動,是哥哥安排給她的,也就是說,哥哥早就知道了内鬼是舅舅?那爲什麽還要讓她來?
事實上,沐遊之前确實對瓊納斯有過懷疑,因爲之前有一段時間,他曾被狼人瘋狂埋伏,而那個時候,能夠随時知道他所在的人并不多。
沐遊一開始甚至懷疑過麥伊是内鬼,可後來确認了不是,那麽内鬼的範圍就進一步縮小了。
至于真正的确定瓊納斯是内鬼,則是在今天早上。
沐遊身爲魔藥師,很清楚内鬼是個制毒高手,而在長期與藥草接觸的過程中,内鬼的身上一定會浸染有對應的氣味。可惜遊戲的文本中并不會提到氣味這種過于細節的提示。
所以直到今早,沐遊本人親自過來星靈界的時候,在和瓊納斯接觸的瞬間,辨認出了他身上散發的淡淡藥草味。
沐遊之前可是專門研究過毒血的,很清楚裏面都有什麽成分,而瓊納斯身上的氣味所代表的藥草,和這些成分不謀而合。
至此,内鬼的身份徹底确定了下來。
“爲什麽?”
瓊納斯搖頭道:“當然是爲了家族,爲了你們。”
“家族?我們?”
“自從利斯頓千年前消失後,我就知道,如果不做出改變,萊茵家注定會持續的衰落下去,直至消亡的那一天。”
瓊納斯咳嗽了一聲,虛弱的開口:“我成爲了家裏唯一的成年男性,我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責任,我必須保護家人,我必須肩負起家族振興的責任,而要做到這一點,其實隻需一瓶始祖之血!”
“然而就是這一瓶血,對我們來說卻是遙不可及的夢,百年一滴的始祖之血,憑我們的家族的規模和貢獻,即便再過幾千年,也不可能落到我們手裏!”
瓊納斯苦笑着搖頭:“我沒有利斯頓那樣的天賦,我沒辦法靠本事獲得血液,所以隻能想辦法創造别的入手途徑……”
“所以你就和狼人合作,通過制造針對族群的狼毒,來逼迫族群分出一瓶血滴,用于解毒?”麥伊冷冷道,已經明白了一切。
“抱歉,這是我當時唯一能想到的辦法……”瓊納斯苦澀的說。
“舅舅,你知不知道,我曾經差一點因爲你的毒死在狼人手裏!”麥伊咬牙切齒的說。
瓊納斯愣了一下,看向麥伊搖頭道:“其實,那時狼人本來也不會殺你的,這是我和它們的協定之一。不然的話,你以爲這一年來你每天在外狩獵,你先後那麽多次被追殺,都是靠你自己的能力活下來的嗎?”
“那其他族人呢?”麥伊悲哀道:“就爲了我們家族的崛起,讓那麽血族白白犧牲也沒關系嗎?”
“是的,隻要能保護好你們,讓你們不用再過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死一些别的吸血鬼,沒有關系。”瓊納斯很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
麥伊驚訝的看着瓊納斯,實在不敢相信他能如此平淡的說出來這種話。
“可兄長明明已經回來了,他靠着自己的手段,輕而易舉的拿到了三滴始祖之血!我們家族已經複興了,變得比以前更加強大,爲什麽你還要……”麥伊說。
“回來的還是他嗎?”一直溫和的瓊納斯聲音陡然擡高,把麥伊吓了一跳。
“麥伊,難道你真的沒有發現?還是說,其實你已經發現了,隻是單純的不願意相信,他不是你的兄長,而隻是一個披着你兄長皮囊的愚者,一個冒牌貨而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站在我的角度,你敢把家族托付在一個不明身份的外族人手裏嗎?”瓊納斯眼睛裏布滿了血色,似乎被說到痛處,臉色有些猙獰。
麥伊呆滞的看着狀若癫狂的瓊納斯,沉默片刻後,搖頭認真道:“我隻知道,我所見到的,我所聽到的,我所感受的所有一切,都和一千年前的兄長一模一樣。我不管他在别的地方是什麽樣子,隻要他以這幅形态出現在我面前時,他就是我的兄長!”
“你……”
瓊納斯詫異的看着一臉認真的麥伊,無奈歎息道:“你已經被血縛影響的太深了……”
“所以這就是你當初拒絕服用心脈之血的原因嗎?”麥伊冷笑道。之前服用哥哥的心脈之血的時候,她曾想過是否讓舅舅先用,被瓊納斯拒絕了,而且還以剛晉升需要穩固實力爲由,暫時不讓她将自己的心脈血喂食給舅媽和其他孩子。
瓊納斯歎了口氣,坦然承認:“是的,我不想淪爲一個外族人的奴隸,也不想讓我的家人,間接淪爲他人的奴隸。”
“所以我在你的心裏,都已經不算是你的家人了嗎?”麥伊慘笑着問。
“怎麽會?”瓊納斯急忙搖頭,辯解道:“隻是我知道,他把你當妹妹,他不會傷害你……”
“那你爲什麽認爲他就會傷害你的妻子孩子?”麥伊追問。
“……”瓊納斯沉默。
“你扪心自問,兄長回來後,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家族的事嗎?他給我們帶來了鮮血,讓家裏每個人都能吃飽喝足,也讓我們家族重新獲得了族群的尊重,現在還要帶領族群,幫助血族在未來更好的存活下去!這些貢獻你都看不到嗎?他爲我們家做了這麽多事,而我們這種窮苦破敗的小家族,有什麽東西值得他惦記的?他如果真的另有所圖,大可以找别的大家族合作,況且,連大公爵都已經認可了他,選擇了和他合作,爲什麽你還是不願意相信他?”麥伊一聲聲的質問。
瓊納斯無言以對。
沉默良久之後,他才歎息一聲:“或許,你是對的……”
“隻不過,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從我選擇和狼人合作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堕入了深淵,也将把柄交到了狼人手裏,如果我停止和它們合作,狼人會揭發我,到時,萊茵家族将會背負上叛徒的名字,被族群審判,永遠被釘在血族的恥辱柱上,所以,唯一的辦法,隻有……咳咳!”
瓊納斯說着,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黑血混雜着内髒,吐的滿地都是,整個人也瞬間變得萎靡不振,靠着牆艱難的坐倒在地,大口的喘氣。
“舅舅!”
麥伊一驚,急忙沖了過去,給他檢查傷勢。
“舅舅,你……”
然而當麥伊掀開瓊納斯的黑袍一看,這才發現他全身露出的皮膚都已經變成了黑墨色,而剛才被她擊傷的手臂,正在不斷流出劇毒的黑血。
這是毒素浸染的迹象,毒素明顯已經深入了五髒六腑,無法逆轉。
看着麥伊不可置信的樣子,瓊納斯苦笑道:“你以爲,那麽強的毒素是怎麽制造出來的?是我每天一次次的以身試藥試出來的,我體内的毒素,比其他吸血鬼要重千百倍,我早已經沒有了活命的可能,所以,其實就算今天你不來,我也活不過明天了。”
“舅舅……”麥伊淚水忍不住的滴落:“你撐住,我去找兄長救你……”說着就要轉身離開。
“别……咳咳……”
瓊納斯急忙拉住了她,苦笑道:“其實早在今天早上他找到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識破我了,甚至大公爵也已經知道内鬼是我。而他大概也清楚,我能夠猜到自己已經暴露。但盡管我們都心知肚明,我們還是配合着将戲演完了,這是一種無言的默契:我幫他給狼人傳遞假信息,讓狼人踏入陷阱,而他則會保下萊茵家族,不被大公爵追責……”
瓊納斯擠出一個微笑看向麥伊:“所以,不要怪他,我已經錯的太多,我必須死,否則沒法向那些因我而死的族人交代,而如果我的死能換來你們和家族的安全,我也死而無憾了……”
瓊納斯說着,竟然伸出右爪,然後在麥伊震驚的目光中,插進了自己的左胸,從中将自己的心髒完整的取了出來。
黑紅色的心髒握在手裏,還在有力的跳動,瓊納斯卻更加虛弱了幾分,臉色慘白中,哆哆嗦嗦的伸出另一手,從大衣口袋裏摸出了一支綠色的針劑。
“這就是活血的源頭,我的心髒……”
瓊納斯将心髒放在了地上,随即将針劑交給了麥伊。
“這是我這段時間來秘密研制的另一種毒藥,給狼人準備的‘驚喜’,那些狼人隻知道利用我來對付血族,卻沒想過我們才是操控血液的祖宗,敢随便把一個血族的血注入自己體内,是會付出代價的……将這針劑注射進我的心髒裏,便可以使所有狼人體内的活血立即失去活性,同時轉變爲一種克制狼人的毒素……雖然無法直接殺死那些狼人,但想必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就當是我最後的贖罪吧……”
瓊納斯慘然的笑着,将針劑塞進了麥伊手裏:“心髒離體後無法保持活性太久,快動手吧……”
“我,我做不到……”麥伊淚眼婆娑,連連搖頭。
“這件事情,必須由你來做……隻有你親手‘大義滅親’,公爵才有理由放過萊茵家族,你會成爲拯救族人的英雄,英雄的家族是不會被爲難的……”瓊納斯微笑說:“等我死後,記着拿着我的心髒,去找公爵換取始祖之血。另外,隻需将我的心髒研磨成粉,制成解藥,就可以治療那些身中狼毒的族人……”
兩人說話間,地上的心髒跳動頻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着,眼看着就要失去活性。
“麥伊,别讓我的心血白費……”瓊納斯催促着,越來越虛弱,他殘餘的生命與心髒相連,心髒停動的時候,也就是他徹底死亡的時候。
麥伊擦去了眼淚,雙手握住針劑,哆哆嗦嗦的移動到了心髒上方。
停頓了數秒後,在瓊納斯如釋重負的目光中,刺了下去……
……
與此同時,幽暗城外的某處,一群潛行狀态下的狼人,正在加緊急行軍,集體朝一個方向狂奔。
“不對,等等……”某一刻,安靜的隊伍裏忽然響起狼人少年的聲音。
爲首的暴君停步,回頭看向少年:“怎麽?”
他一停,後方的狼群也都是立即暫停了趕路,紛紛朝少年看去。
少年沒回答,而是有些狐疑的回頭看向後方,閉目感受了數秒,驚呼道:“後方有大批吸血鬼在跟着我們!”
“哦?有多少人?”
“有,九百多,甚至上千……”
“什麽?”
衆人聞言都是震驚。就連暴君,眼皮也忍不住猛跳了一下。
九百多,那幾乎是血族部隊的全部……
他們行動都這麽小心了,居然還會被吸血鬼找到位置?
“是誰?”
暴君化身狼頭人身,憤怒的回頭看向身後衆狼,右拳下意識的砸出,身旁的一塊巨石瞬間碎成了粉末。
暴君卻全然不顧,而是用銳利的目光在所有狼人身上掃過。
他可以确定自己一路行來的隐藏措施做的足夠到位,甚至出發的時候還專門繞了一個迷惑性的方向。
然而即便這樣,他們依然被吸血鬼跟蹤了,那麽就隻有一種可能:在場之中有人在故意暴露他們的行蹤!
面對暴君的掃視,其他狼人全都噤若寒蟬,也下意識的打量向四周其他同伴。
一股互相懷疑的氣氛開始在狼群中彌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