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棠看着窗外院子裏那幾株冒頭的青蔥,一時間頗有歲月飛逝之感。
兩人做了午食,這暮食的事自然便落到了阿丙同湯圓的頭上。
怎麽認得的兩人以及這一年的相處,阿丙同湯圓早同趙司膳說過了,看着高高興興跑去廚房爲暮食做準備的阿丙同湯圓,趙司膳道:“手腳挺勤快的,腦子也不木,肯學,這兩個孩子倒是不錯的。”
“是啊,原本事事皆圓滿,誰想老袁竟會出事。”溫明棠抿着口中的山楂茶,說起這件事除了感慨大概老天爺也見不得圓滿之外,倒是神情如常。
“阿丙他爹娘雖然不好,卻也不至于到大惡的地步,”趙司膳淡淡的說道,“說到底,尋常人而已,總是先爲自己打算的。他們不似阿丙一般對湯圓有什麽感情,自是心裏豎着杆秤,将湯圓同阿丙兩人分置秤的兩邊。原來湯圓同阿丙是平的,眼下湯圓沒了阿爹,在他們眼裏自是不平了。”
“好在阿丙還不錯。”溫明棠點了點頭,看了眼神情淡淡的趙司膳,道,“這男女婚嫁之事涉及感情,倒是不用算的那般分明。兩人皆有手藝傍身,倒也不怕奔不出一個不錯的前途。”
正抱着茶杯喝茶的趙司膳聽到這裏,掀起眼皮看向溫明棠:“明棠丫頭,你倒是不必借着阿丙同湯圓之事來提醒我。我同他的事,趙大郎沒解決之前不用想的。”
這個他指的不是旁人,正是對趙司膳一向體貼的張采買。
能謀得宮中采買之職的,家裏自是有些門道的。
天下芸芸衆生,多的還是普通人。抛開話本子,回到現實來,張采買這等家裏有門道的宮中采買,實是個香饽饽。一聽他要娶妻,多的是媒婆主動請纓,攬下這個必成的差事。
張采買同家裏磨了那麽多年,他家裏也松了口,能接受趙司膳這個出宮的司膳了。可趙司膳心知,張家能接受自己,卻是萬萬接受不了陰魂不散,如同螞蟥一般源源不斷吸着血的趙大郎的。
一個下午的功夫,感慨、回望的也差不多了,趙司膳同溫明棠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起身,去吃了阿丙同湯圓忙活了一下午做的暮食。
還是熟悉的味道同手法,趙司膳瞥了眼溫明棠:一看便知是明棠丫頭教的。
吃過暮食之後,便出門看上元節的燈會了。
街上自是熱鬧的,尤其于趙司膳而言,更是在宮裏拘了那麽多年,才再一次在長安城的街頭看燈會,頗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燈會上的人自是不少,長安府衙同各部衙門抽調來的官兵差役皆在街頭巡邏。每逢節日,尤其是上元節這種節日便是情人私奔、拐子拐賣、偷兒‘賺錢’最多的時候,再加上燈會火燭會引起的着火問題,是以早已生出經驗來的各部衙門皆嚴陣以待。
看着街頭冷臉的官兵差役們,不知是不是這陣仗看的太過正式,不大想在這些人眼皮子底下看燈會。是以,燈會上的人比他們想的倒是少了不少。
溫明棠才這般想着,便得到了湯圓打聽來的答案,倒是她想錯了!
“今歲上元節所有坊市都做了準備,有喚來戲班搭台唱戲的,有請雜耍表演的,還有辦詩詞燈會的,分走了不少人,”看着不算擁擠,來來往往還算順暢的燈會,湯圓說道,“聽說還備了重金做獎賞……”
這句才是關鍵!溫明棠同趙司膳對視了一眼,相視而笑,隻是才笑了笑,便覺得不大對,兩人神色一凝,溫明棠問湯圓:“哪來的銀錢重金獎賞?”
一座坊市重金獎賞不奇怪,或許是有富足的出了銀錢,可所有坊市都……這便不是一筆小數目了。便是有豪紳出了這銀錢,可要說動管理坊市的圈出地來,光銀錢可不成
若不然,整個長安城難道還出不了幾個豪紳來?往些年早這般做來了。
風吹來,湯圓揉了揉眼睛,咬着下唇,道:“聽說……是内務衙門撥的錢,說是去歲内務衙門那裏開源節流,盈餘不少,特意拿出來與民同樂。”
聽到這裏,溫明棠同趙司膳的面色皆冷了下來,半晌之後,趙司膳忍不住道:“折騰個什麽幺蛾子?與民同樂是好事,那也不能拿人命換來的體恤銀錢拿出來與民同樂!要與民同樂,怎的不拔了她幾根簪子出來與民同樂?”
“拿人命錢惺惺作态,賺個虛名!”湯圓說到這裏,眼淚再也抑不住,簌簌落了下來。
阿丙見狀,連忙伸手抱住湯圓安慰了起來。
這些時日,有阿丙同溫師傅還有趙司膳在,湯圓沒有再哭,臉上偶爾也見得笑容了,眼下被這靜太妃的一出,激得忍不住再次落淚。
看着一旁抽泣的湯圓,趙司膳擰眉:“倒是小瞧她了!原本看她在宮裏頭的一番做派,瞧不出她要虛名的樣子,誰曉得居然會在這時候來一出賺取虛名,她這是要做什麽?”
這靜太妃做事真真有一出是一出的,有時實在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溫明棠也有些不解,不過這出來看燈的心情也被靜太妃的舉動膈應到了,幾人沿着花燈燈會走了一圈,待要回去草草結束這個上元節時,溫明棠被人喚住了。
“溫姑娘,”伸手拽了拽溫明棠裙擺的小乞兒待到溫明棠轉過身來時,連忙指向她們身後才經過的茶樓,道,“有個溫家故人在樓上等你。”
哪來的溫家故人?溫明棠蹙眉,不待她說話,乞兒便連忙說道:“溫姑娘,那大人穿着官袍,斯文的很,瞧着不是什麽壞人。他說你定要去見他一見,他有很多當年之事想要告訴你。”
溫明棠看着滿臉急色的小乞兒,目光閃了閃,略一沉吟,便看向了一旁的趙司膳。兩人目光交錯,待得趙司膳微微颔首之後,才看向小乞兒,笑道:“前頭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