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噼裏啪啦的爆竹煙花聲熱鬧嘈雜,甚至,此時人坐在廚房這裏,看向外頭,還能隐隐看到不遠處天空升起綻放的煙花來。
外頭愈熱鬧,便襯的這裏愈發的安靜。
趙由是個隻知低頭悶吃的主,往日裏最是愛笑愛鬧的湯圓如今卻是一聲不吭。溫明棠倒不是不想開口說兩句熱鬧熱鬧,可此時看着滿目的白色,又怎開得這個口?
拿起手裏的青梅果酒默默抿了一口,溫明棠看向那廂的湯圓。
接過她遞去的小半碗三鮮菌菇蛋餃煲,湯圓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骨頭湯炖的湯底肉香濃郁,裏頭加了胡椒,是以入口的湯頭香濃中帶着一股些微的辛辣。幾口湯頭下肚,湯圓的鼻尖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暖意自體内漸漸生出。
雖隻小半碗,可溫師傅舀的時候卻顯然是用了心,這小半碗裏幾乎囊括了裏頭所有的配菜:木耳爽滑、白菜鮮甜、豆腐軟嫩、蛋皮嫩滑,裏頭豚肉馬蹄的餡料滋味鮮美……
湯圓吸了吸鼻子,雖這幾日如噩夢一般反反複複,卻同時也讓她真切的感受到了大家對她的好同關心。
外頭爆竹聲聲,屋裏卻安安靜靜的。這個年……湯圓垂眸,将碗裏最後一口湯送入口中,起身,向外走去:阿爹也不想看到這家裏的年是這樣過的吧!
溫明棠苦笑了一聲:雖是用心做了大年飯,到底是難以過好這個年了。
看着一旁沒心沒肺吃飯的趙由,她沒來由的突然有些羨慕。
正羨慕之時,卻見方才離開的湯圓又回來了。
一去一回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離開時是空着手去的,回來時卻抱着一小把竹節煙花。
對着朝自己望來的溫明棠同終于舍得從那珍馐美味中擡眼向她看來的趙由,湯圓擠出一個笑臉,道:“阿爹月前買的,本也打算今兒放的,待吃罷飯一塊兒放了吧!”
這個年,還是要如阿爹期望的那般過的。
看着湯圓擠出的笑臉,溫明棠點了點頭。
待到将老袁月前買來的煙花放罷,溫明棠将來時已備好的兩串打制好的花生、如意同柿子串成的銀锞子給了湯圓、趙由一人一串。
今歲這一年,她在公廚外賣檔口之上賺的銀錢最多,自是當起了給“壓歲銀錢”的角色。
待到收了“壓歲銀錢”之後,按習俗便要守歲了。
雖林斐離開前交待了讓趙由來守夜,可溫明棠同湯圓也不會當真讓趙由一個人在靈堂裏過除夕。
廚房這裏的搭的食案未撤下去,溫明棠便擺上了買來的瓜子、花生、幹果并自己做的那一盒年貨點心準備守歲。
靈堂那裏要人守夜,除夕要守歲,既都要睜着眼睛過這一晚,那便幹脆輪番過去替換好了。
有堅果小食零嘴兒做後盾,這個夜守得尚算不錯。
……
……
與溫明棠這裏雖在辦白事,這除夕卻過的還算溫馨相比,準備了宴席、煙花,早早開始籌備除夕的靖雲侯府裏氣氛卻是萬分凝重。
林斐立在兄長身後,擡頭看向花園方向升起的煙花,那是早早便讓底下人去準備放的煙花,此時放煙花的小厮還在掐着點讓煙花一簇一簇的升空綻放。
看了天空“百花綻放”的煙花片刻之後,林斐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眼前的宴席之上:飯菜酒水灑了一地,一片狼藉。
侍婢、下人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唯恐發出一點聲音,驚動到那廂臉色鐵青的靖國公。
靖雲侯在前,侯世子在後,兩人正立在靖國公面前挨訓,一旁以侯夫人爲首的侯府女眷隻小心提醒侍婢、下人們将席間的狼藉收拾了,并不敢摻和其中之事。
一時間,倒隻立在父兄兩人身後的林斐最是自在,不消正面迎上靖國公的怒氣也不消操心打理府中的瑣事。
這世間之事有得必有舍,有舍必有得。父兄位極人臣權貴,肩上的擔子自也比他重得多,一舉一動,皆影響着整個侯府無數祖輩掙下的基業。
這基業,守得住是應該的,守不住便是不孝。
此時,靖國公發作便是因着這等事。
靖國公骨子裏是個耿直之人不假,可再耿直,若非事情委實緊急,是斷不會選在除夕發作的。
“伯方,你月前便收到消要從北衙調去南衙怎的不早說?”靖國公指着侯世子的鼻子,罵道,“早說幾日,我這張老臉還能有點用處,想辦法與你調回來。眼下聖上旨意都下了,木已成舟,你是要将祖上的基業毀于一旦不成?”
這話說的委實重了些。靖雲侯聞言,到底忍不住,站出來爲長子擋了擋,道:“父親,何至于此?更何況隻是暫時……”
“張家那等豺狼之族吞進去的幾時吐出來過了?”話還未說完便被靖國公打斷了。
這倒是實情。
靖國公也好,靖雲侯也罷,這等公候的爵位是祖上創下的基業,可若一代一代隻是這般混日子,抱着祖上的基業過活,林家早同不少大榮開國朝臣之後一般,将爵位掉沒了。
之所以直至如今,林家仍有公候爵位在手,是一代一代林家子弟掙功保住的爵位。
生在公候之門是幸事,自己得以享了這等福分,如何保住這福分不落同樣亦是侯門子弟當做的事。
林家保住基業便在于軍功。靖國公也好,靖雲侯也罷都是上過戰場,立過大功的。如今輪到侯世子,大榮四海升平,内外無戰事。于侯世子而言,這守基業的方式便在于做好身上維護天子周全的禁衛軍之責。
禁衛軍分南北兩衙,北衙負責天子安危,乃天子近臣,南衙負責的則是整個長安城的安危。
所以,林世子這一調動等同是被人從天子近臣的位子上拉下來了。
靖國公看着如軟包子一般任人拿捏不吭聲的林世子氣從心來:“你若不愛當這個世子不若叫阿斐來……”話未說完,便看到立在父兄身後的林斐手裏捏了隻精緻的年節點心咬了一口,靖國公頓時一噎,待回過神來,更爲惱怒,“做兄長的如軟包子,做弟弟的那個更不成器!便貪那一口,定要吃那溫玄策之女做的點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