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的前一日,湯圓、阿丙一行人總算從鹹陽帶着老袁的屍首回了長安,開始辦老袁的身後事。
出了這等事,湯圓不消說,必然是走不開了,阿丙也是要陪着湯圓的。
如此一來,溫明棠自是更不能離開公廚了,隻得等過了小年,年假正式開始的除夕,才能去看湯圓他們了。
“到底是年節這等喜慶節日,湯圓家裏辦白事,四鄰們有憐惜湯圓成了孤女,更爲照顧幫忙的;卻也有些臉色不大好看。雖是因着‘人死爲大’這規矩,不敢明着說,可私底下那嘀咕嘟囔聲一點不小,擺明了就是說給他們聽的。”有雜役趁着午後閑暇沒事,去看了湯圓之後,回來忍不住“呸”了一口,罵道,“真真是樹倒猢狲散,什麽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我看嫌老袁死的不是時候,大好的年節卻晦氣的那些個街坊裏頭還有幾張熟臉呢!先時家裏人被牽連進案子,險些被誣殺人時,可沒少托老袁幫忙,眼下老袁屍骨未寒,便立時換了張臉,”狠狠地吞下一口飯,雜役罵道,“還真是面熱心冷,狼心狗肺!”
“難道閻王爺拿人還需避開逢年過節的?規定過年不準死人?”雜役哼聲道,“這些人真真是白費了老袁當年的善心!”
溫明棠将鍋中剩餘的肉圓湯舀出來端過去,對那幾個雜役道:“今兒來吃飯的少,多了些湯,便拿來與衆人分了吧!”
幾個雜役見狀紛紛向溫明棠道謝,而後問起了溫明棠:“溫師傅明兒放假,當不離京吧!”
溫明棠的情況,衆人也知曉。
溫明棠點頭,也未瞞着衆人,說道:“明兒一放,我便過去看湯圓。”說着忍不住又問他們,“可看到紀采買了?”
今兒是小年,就算未出衙門,走到衙門門口都能聽到街上傳來的熱鬧聲以及時不時響起的一兩陣鞭炮聲。
年節本就是熱鬧喜慶的,至少于這天底下大多數人而言,皆是如此。
紀采買的年假同多數大理寺的官員一樣,都未用完,原本早些放也無妨,可想到老袁體恤銀錢的事還沒着落,溫明棠便有些不放心。
明日就要放假了,趙大人那裏按說就是點頭,落個印的事,怎的還沒消息?
萬事遲則生變,一個印的事,拖了兩日還未有消息……溫明棠心中有些不安:在掖庭,領每月月錢時被那些管事、嬷嬷苛扣、刁難的情形湧上心頭。
雖從宮中換到了大理寺,可不管換到什麽地方,這天底下有些事情卻是不變的。
她當然不覺得趙孟卓會在這等事上刁難,堂堂大理寺卿,這位過兩年便要緻仕的趙大人犯不着爲了這點小事扣着不放。再者,縱觀以往,趙孟卓也不是這樣的人。
大事看一看,小事放手下之人去做,才是趙孟卓以往的行事之風。
雖溫明棠他們難過老袁的死,于湯圓而言這更是潑天的大事,可在趙孟卓眼裏,這當隻是一件随手而爲的小事而已。
既如此,怎會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想到近些時日京城發生的事情,溫明棠心中隐隐有了猜測。
雜役們感慨着老袁的事,吃完暮食,開始收拾公廚。
若無意外的話,待到公廚再開火當是要過元宵了,想到元宵,便忍不住想到湯圓。
湯圓母親姓肖,在世時,衆人皆喚一聲“肖娘子”,湯圓的名字便取自父母兩姓之和,大名原肖,諧音元宵,才有了“湯圓”這個外号同小名。
溫明棠站在公廚院子裏,沒有打攪裏頭的雜役們收拾公廚。待到雜役們收拾罷,公廚就要落鎖了。
紀采買還未過來,如此的話,她怕是要走一趟紀采買家裏去尋人問問狀況了。
正盤算着明兒除夕要去紀采買家拜訪時,紀采買的身影終是在雜役們快離開時出現在了公廚門口。
“過來落個鎖。”紀采買一來,便對那些收拾完,提着抹布水桶要離開的雜役們一人遞去一個紅包,道,“新歲順遂!”
雜役們驚喜的接過,忙又還了紀采買同一旁的溫明棠幾句吉祥話,而後才提着東西離開了。
待到雜役們走後,紀采買這才轉頭看向溫明棠,面上方才還勉強擠出的笑容立時淡了下去。
雖是從頭到腳都換了一身新衫,穿戴的年氣濃濃,可他眉目間卻沒有多少喜色,反而滿是疲憊,對着溫明棠,紀采買也未廢話,開口便道:“這體恤銀錢的事生了波折。”
溫明棠對此并不意外,隻是問紀采買:“哪裏的波折?”說着,試探着問道,“趙大人不肯?”
“與趙大人無關!”紀采買搖頭道,“咱們趙大人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不會在這等小事上生事,還是内務衙門那裏的事!”
聽到“内務衙門”四個字時,溫明棠便點頭道:”我也猜必然是那裏生的事了。”
“那宮裏頭的靜太妃真真是坐在深宮,隻顧保了自己的荷包,哪管旁人死活?”因着沒有旁人,紀采買自也懶得藏着掖着了,對溫明棠說道,“一條人命于她而言隻是紙面上,大榮百姓戶籍記錄數目裏的一個數字,全然不在意的。”
“老袁是因公出事,可他是車夫,不是官員同差役、小吏這等,雖是衙門的人,這銀錢卻要從内務衙門那裏放。”紀采買皺着眉頭,不忘提醒溫明棠,“你我也是一樣的。”
“趙大人這裏落了印之後,我便拿了趙大人落印的條子去了内務衙門,”紀采買說到這裏,因着這兩日積攢的怒氣,忍不住提高了幾分音量,“内務衙門那裏卻道老袁又不是辦内務衙門要他拉貨這等事出的事,與内務衙門無關!”
溫明棠立時明白過來了:“他們想推诿?那這等事往年是那個衙門管的?”
紀采買道:“自打咱們大榮開朝以來,數百年皆是由内務衙門管,偏偏如今,竟遇到推诿的了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看到這般隻顧搜刮,連面上功夫都不做一做的!”
“這靜太妃如此做法,當真便不怕事情鬧大?”溫明棠聽到這裏,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以靜太妃如今在宮裏頭的地位同權勢,老袁的體恤銀錢怕是還不夠她那步搖钗子上的一粒墜子銀錢。何至于連這銀錢都要苛扣?”
“哪個知道這靜太妃是不是瘋了?”紀采買沒好氣的動了動唇,雖是未出聲,可看那嘴型,是在罵人。
這靜太妃是真真隻顧自己吃肉喝湯,連個渣都不肯放給旁人一點。
待到紀采買那“無聲的謾罵”停下之後,溫明棠才開口問紀采買:“老袁不能白死!那眼下此事該如何處理?鬧一鬧?”
紀采買聽到溫明棠提到“鬧一鬧”時,面上露出了幾許贊賞之色,忍不住暗暗感慨掖庭那地方出來的果然是個明白的。
“不過,這鬧也需講究,不能胡亂鬧!”說到這裏,紀采買卻停下來,想了片刻,道,“那靜太妃狂成這樣……興許也不消我等出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