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一來,内務衙門還真不好插手了。
劉元同白諸歎了口氣,草草朝幾人打了聲招呼,出了公廚。
溫明棠等人核對完賬,簽了字之後,紀采買起身,道:“原本是想再過些時日,到年底再核賬的,可我自内務衙門那裏回來後,想了想,靜太妃這一插手,這撥放銀錢之事怕會有波折。是以同你們早些對完,提前結了前頭的賬,好保證你們三個能過個好年。”
雖說出宮出的早,沒同靜太妃遇上過,可靜太妃那包攬全宮的架勢,不知道爲什麽,總給人一種會生麻煩的感覺。
溫明棠有這等感覺,紀采買這等同人情世故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自然也有,這才怕生出變故來,提早對了帳。
當然,靜太妃具體是個什麽樣的人,還要打聽打聽才知道。
“這等事梁女将怕是說不清,得見一見趙司膳才成!”溫明棠想了想,道:“待到小年時,宮裏頭可以開放探親,到時候,我……诶,好似再過幾日就是小年了啊!”
真真是日子一日日的過,不知不覺間就到小年了。溫明棠蓦地一怔,對上正巴巴朝她看來,等她下文的衆人,忽地笑了起來:“在公廚的日子過的惬意,一眨眼的工夫便過去了,倒不似宮裏,可不會忘記小年臨近這等事。”
笑聲中有些說不出的感慨和觸動。
大榮的一些年節同現代也差不多,臨大年初一還有七日時喚小年,小年過後便是小年夜同除夕,再接着是正月初一,如此一直到正月十五都屬年節範疇,大榮各部衙門的官員也都會迎來一年到頭最長的一個假。
當然,有些活計衆人放假的時候也是最忙碌的,廚子便是如此。溫明棠在宮裏頭雖不是廚子,可掖庭打掃、做雜事這等事除了節日當天能歇半天之外,幾乎沒什麽歇息的。
同宮裏頭的日子比起來,大理寺公廚的日子真真是惬意,她也很是滿意,爲一座屬于自己的宅子而努力,日子有目标也有盼頭。
那廂的紀采買看溫明棠面露感慨之色,沒有說話,直到眼見她收回了神,才朝她努了努嘴,指向皇城的方向,道:“如此……你的休沐我便調到小年那一日,你自去見趙司膳問問她近來的狀況,順帶倒也是能打聽一兩句靜太妃手腕的事。”
若是沒記錯,溫師傅才來大理寺時便說過趙司膳明年要出宮的。說這話時是年初她剛來的時候,眼下都到年尾了,離趙司膳出宮當也快了,既如此,一些家當事物該開始置辦了。
溫明棠點頭應了下來。
接下來一晃數日,大理寺内都未發生什麽事。于他們這等做雜事、做廚子的而言,未發生什麽事是好事,日子過的平淡而順遂。
不過于大理寺官員而言便不是這般了。未發生什麽事代表案子一切都陷入停滞,毫無進展。
距離發現馮同屍體那一日,已過去好些天了,集市的肉攤上雖不至于一塊肉都賣不出去,可比起往年臨近年關時的熱鬧,生意顯然冷清了不少。因着肉積壓着賣不出去,臭了以至于引發的集市争執打罵之事都有好幾樁了,顯然這案子一日不了,集市之中依舊謠言滿天飛。
除了菜式之上多些花樣,好安撫一番陷入困境的劉元、白諸等人,溫明棠等人也做不了别的了。
一晃到了小年那一日,賴了個床的溫明棠沒有在公廚裏吃朝食,而是空着肚子徑自出了門,準備吃完朝食之後便去通明門前候着,看看今兒能不能見到趙司膳。
想上一回見趙司膳還是出宮那一日了,她兜裏揣的是個已經冷掉的飯團。彼時能有個冷飯團不錯了,宮裏頭又不似外頭,隻要想吃,什麽時候都能吃到熱乎乎的吃食。
比起年初出宮時對城中吃食食肆的不熟悉,近一年的摸索,雖出大理寺的時候不多,可在哪裏能買到好吃的朝食,溫明棠還是知曉的。
雖說賴了個床,可對于一貫天不亮便起床做朝食的溫明棠而言,便是賴了個床,這出門吃朝食的時辰也不晚。
城東頭有家賣夾馍的鋪子很是有名,那臘汁肉夾馍肉香、馍脆、瓤松軟,不需加湯汁也是滿口流油。其肉瘦不留渣,肥不膩口,味道頗美,在長安城中很是有名。
當然,味道頗美也有美的壞處。溫明棠看着夾馍鋪子上頭那寫着一個“馍”字的幡旗下長長的隊伍,認命的排到了最末處。
好吃的東西大家都喜歡,自然要排隊了。
不過好在隊伍排的還算快,做肉夾馍的師傅同夥計早被這長長的隊伍練出了一雙快手,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便輪到溫明棠了。
聞着那直竄入鼻間的肉香味,回頭瞥了眼身後一會會兒的工夫再度排起的長龍,溫明棠想了想,比了個“巴掌”手勢,道:“要五個,包好帶走吧!”,回頭也好與趙司膳幾個。
宮裏頭吃食精細,似這等民間煙火氣滿滿的吃食在宮裏反而是個稀罕物。
帶着滿滿一大包臘汁肉夾馍向通明門走去,走到通明門前時,已有不少人在那裏等着喚名兒了。
溫明棠在冊子上寫了名之後,瞥了眼上頭還有十來個人的名字,估摸着時間還富餘,肚腹又在唱“空城計”了,便一面走到隊末處排隊等着,一面從那一大包油紙包中取出一隻臘汁肉夾馍,湊到嘴邊還未來得及咬上一口,隊伍便開始自發的向宮牆邊避讓。
溫明棠一邊跟着隊伍一同向宮牆邊退去,一邊本能的順着衆人的目光一道向前望去,也不知是什麽人打斷了她這一口朝食的動作。
入目所見,從通明門中走出來一群人。
萬綠叢中一點紅,正中身着绯色官袍的林斐帶着幾個綠袍官員從通明門中出來。
這一幕委實太熟悉了:依稀記得年初她排隊出宮的時候,手裏攥着藏起的冷飯團也是被這一幕打斷的。
不同的是彼時她在宮裏,待要出去,林斐從通明門外走進來;而眼下,她在宮外,待要進去,林斐從通明門内走出來。
之後……溫明棠想了想,心道:自是該各走各道,做自己的事去。
可……看着徑直走至自己面前的林斐,手裏拿着臘汁肉夾馍的溫明棠呆呆的看着他,心道:這情形同年初的時候怎的不一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