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步才瞥了眼那些正在做事的獄卒,歎了口氣,道:“都是同僚,若是真的查出是自己人被買通了……”
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吳步才隻搖了搖頭,未再繼續說下去。
“壞人我等來當便是了。”劉元同白諸對此倒是并不在意,隻是沉眉凝了片刻,似又記起什麽了一般,轉身進了牢房去尋獄卒。
不多時,前來獄中探望的名冊便被擺在了兩人面前:大理寺中關押的不隻有衆人眼下手頭正在查的案子的嫌犯,此前已查完,卻還未走完流程移交至旁的衙門定刑的;積年舊案犯中嫌疑重大,在某些事上卻證據不足,不曾吐露交待的,也都還關押在大理寺大牢之中。不是所有嫌犯都不準人探望的,這些天一日冷過一日,前兩日欽天監便測出了今日要下雪,怕是還要再冷一冷。因此,來獄中探望,爲一些關押犯人帶些過冬厚襖來的倒有四五撥人。
這四五撥人的情況各有不同。
“有先時未完結案子中卻仍不肯吐露實情的嫌犯,唔,或許也是活的人證,”獄卒說着,擡手指着名冊上的名字,說道,“這個姓焦的,便是幾年前那買官案子的重要嫌犯,當年官位雖不算小,可要做成此事,以他的官位怕是做不成的……”
說起這案子來,雖說彼時白諸同劉元還未進大理寺,卻在進大理寺之後,是“熟悉”過一番牢裏關押多年的犯人的,對這個焦仲仁倒是有些印象:這人面上看着很是斯文,身上雖着的是囚服,卻一向捯饬的很是幹淨,字也寫的極好,當然,這些……放在焦仲仁身上可一點都不奇怪。
“當年這位焦大人的才氣畢竟在儒林之中也頗有名望,隻是一朝牽連進了賣官案子,名聲掃地,被關進了大牢,當年還引起過不小的轟動,”白諸說到這裏,略略一頓,面上蓦地變得古怪了起來,“說起來,焦仲仁被關押引起的轟動大抵也隻有溫玄策當年被關押引起的轟動所能比的了,而偏偏這焦仲仁之事被抖落出來還是溫玄策捅破的……”
隻是沒成想焦仲仁的案子未了,溫玄策自己倒先一步進了大獄,而後滿門隻剩個溫師傅同那位不知被什麽人贖了身去的溫秀棠了。
此事不知爲何,提起來總有些啼笑皆非的意味,可……放在先前,成爲一樁未了懸案卻是半點不意外。
四下瞧了瞧,眼見沒有人,劉元小聲道:“先帝當年……呃,賣官的事,那些個裝神弄鬼的‘修行之人’幹的還少麽?不過是經了先帝的口,成了明路而已。”
“小聲點,”白諸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道,“慎言!”
劉元點頭了然:他懂的,小聲點慎言嘛!
“所以這焦仲仁才奇怪!有詩文之才,慣會寫那等仙神詩文的人真想賣官,走先帝這條糊塗道不就成了?何苦親自下場來着?”劉元說道,“林少卿也說這案子奇怪的很,焦仲仁名聲掃地,背後定還有人。”
隻是這案子随着當年幾個證人同庫房的“突然”暴斃以及失火,便一直壓在大理寺未完,再之後溫玄策的事鬧的更大,反而将焦仲仁的事蓋過去了。
“我記得焦仲仁之妻也頗有才氣,此事發生之後,竟是氣急之下生出了心病,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了,一同去的,還有其腹中未足月的孩子,焦仲仁的族人也也因此事覺得他愧對門楣,同他斷了關系,竟還有人來給他送床褥?”劉元說着,看向那冊子上探望者留下的名字同手印,“焦大?”
“焦仲仁的老仆。”白諸說着提筆将名字圈起來,道,“回頭再查此事,比起焦仲仁來,倒是這位,我等才接觸了不久。”
名冊上留下的名字赫然便是先前美人燈案中的兇手之一——江承祖。他以祖傳的燈鋪千燈鋪做掩,背地裏爲一些人尋妙齡女子殉葬祈福,打着神明的幌子“開壇做法”害人。
“此案趙大人不是接手了麽?我先時都看到那些犯案的權貴子弟被斬被抄家了,怎的還……”白諸說到這裏,忍不住目露詫異之色,“他竟還在牢中?不是頭一日便送走了麽?幾時送回來的?”
這些問題,劉元自不能回答,被喚來問話的獄卒倒是能回答。
“這姓江的那日确實送走了,可當晚便又送回來了,趙大人親自帶人将他弄進來的,說他身上許還同别的案子有關,”獄卒說道,“便在最裏頭的牢房裏關着了,過來的是他江家先時打發出去的老仆,送床被褥來的,我等皆仔細查驗過了,送進去的東西沒有夾帶什麽。”
這話聽在劉元同白諸的耳中卻同沒說沒什麽兩樣。
“若是上頭塗些無色無味的毒藥呢?”劉元說道,“爾等可查驗的出來?”
獄卒聞言,面露尴尬之色:“這……倒是不知了!劉寺丞提醒的緊,往後這等東西……”
“同你無關,便是太醫院的老大夫來了,難道還一寸寸床褥的嗅、用銀針、藥水來試探不成?”白諸搖了搖頭,問那獄卒,提起了個中的關鍵之處,“趙大人将江承祖重新送回來時,有沒有交待過此人關系重大,不得随意得人探視?”
獄卒聞言,立時搖了搖頭,旋即似是怕兩人不信,一面擺手一面道:“不曾。因着江承祖是那美人燈案的重犯之一,我等怕有所閃失,還特意問了問趙大人要不要杜絕旁人探監什麽的,趙大人卻道無妨,道這江承祖隻是個聽命的從犯,随他去好了,說着便匆匆走了!”
這話聽的劉元同白諸兩人的眉心卻是越擰越緊了,待到獄卒說罷,擡手揮退了獄卒之後,劉元便迫不及待的開口了:“白諸,這不對啊,趙大人他……”
不等他将話說完,白諸便跟着點頭道:“趙大人的反應确實不對,江承祖這樣的案犯便是在美人燈案中也是不容許探監的,更遑論眼下了。”
這般堂而皇之的将人擺在這裏……劉元摩挲了一下下巴,道:“也不知趙大人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趙大人若是葫蘆裏有藥那倒還是一件好事,說明大人當另有主張。”白諸聞言想了想,卻又搖頭道,“就怕不是葫蘆裏有藥,是背後有人。”
這話聽的劉元吓了一跳,連忙推了他一把,道:“小聲點,慎言!”
白諸“嗯”了一聲,壓了壓嗓子,小聲慎言:“莫名其妙的将人領回來,江承祖做的又是開壇做法的事,這等事先帝……诶,畢竟在位幾十年,怕是陛下整肅宮廷同林少卿接連雷霆手腕都還沒弄幹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