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對面乞兒麻木的臉上神情便凝了一凝,旋即垂眸道:“劉三青是我殺的,我殺劉三青确實是爲了報仇。”
孤身一人獨自留于世間,身患重病,時日無多,确實沒有什麽可以買通他的,不過同樣的,對于這個叫時福年的乞兒而言,也沒有什麽可留戀之處了。臨死前拼一把解決仇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姓劉的狠的很,我如今淪落至這番田地,全賴他所賜,”時福年冷笑了一聲,自嘲道,“憑甚他過的風光,我卻隻能這般乞讨?我時日無多了,既如此,便趕在去閻王爺那邊報道之前解決了姓劉的,也算是爲自己報仇雪恨了!”
瞥了眼地上劉三青的屍體,林斐看向時福年,開口問道:“是什麽人告訴你劉三青會在那個時候經過這裏?”
時福年殺劉三青當沒有什麽問題,問題在于什麽人安排了這一切。
時福年就似是地上那把豁了口的刀一般,即便豁了口,依舊能殺人。問題是什麽人握着那把刀砍向了劉三青。
時福年動了動唇,似是原本想要編排上一兩句,可對上面前幾個目光清亮如明鏡一般的大理寺官員,原本待要開口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裏,編排的謊話又能騙誰?
他耷拉着腦袋沉默了半晌,忽地嗤笑了起來:“我不會說的,大人用刑便是……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伴随着一口血吐了出來。
這等咳血的情形看的原本還圍在一旁看熱鬧的百姓吓了一跳,連忙避了開來:要死了,這人到底是什麽毛病?莫不是肺痨吧!乞兒中患這等病的可不少,傳上可是要死人的!
押着他的差役們卻沒避讓,是真不怕被傳上這毛病不成?
百姓詫異又不解。
在那時福年開始咳嗽的檔口後退了一步的劉元和白諸也有些害怕,可看着這群面上神色連變都未變的京兆府差役,才意識到這時福年大抵當不是什麽肺痨:莫不然,這京兆府衙門的不會這般淡定自若,甚至連蒙面的汗巾都不帶了。
事實也确實如此,那幾個京兆府的差役見衆人的反應,搖了搖頭,道:“不是肺痨。”頓了頓,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腔,道,“内髒肺腑受損,頗爲嚴重,時日無多了。”
這話一出,劉元同白諸臉色便是倏地一變,不待他二人說話,便聽身後林斐的聲音響了起來:“那他當是近些時日才受過這樣的‘内傷’,這傷是如何來的?”
原本以爲時福年的時日無多是久病成災,卻未料到竟是人禍。
這話一出,不等那幾個京兆府的差役開口,時福年便自己說了起來:“被石頭砸的。”他說着冷笑了一聲,瞥向躺在地上的劉三青,“全賴這位所賜!”
此話怎講?衆人看向冷笑的時福年。
時福年開口道:“這姓劉的先時自外頭回來時,不是去京兆府報了官說遭人偷盜麽?”說到這裏,對上那幾個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面上有些錯愕的京兆府差役,道,“我便是那個賊人。”
押住時福年的差役适時的點頭,說道:“劉三青帶着一批原石從外地回來時,确實來衙門報過案,說是石頭在城外停放時有賊人想要偷原石。”
原石被帶回來,自要騰出地方安置,是以運貨的車輛便在城外停留了一日,待劉家的管事将空地騰出來,才被帶進城。
這話一出,劉元便抽了一下嘴角:“偷什麽不好,偷塊原石?”
賭石的石頭便是正兒八經花錢買的,也極有可能就是塊石頭,人道賊不走空,那個賊人會莫名其妙的去偷塊石頭?
那石頭笨重的很,有不少個子大的甚至搬起來都費勁。
若是放在旁的行當,放在旁人身上,京兆府的差役也會覺得時福年胡說八道了,可放在這位的身上……
京兆府差役說道:“他先時做這行當,自也是懂石頭的。劉三青此前也當沒遇到有人偷那笨重的石頭的,是以手下的護衛同夥計隻是在外頭震懾一番,看守很是松懈。”
可懂石頭的時福年便在這些原石裏看中了其中一塊石頭,趁着護衛夥計閑聊的空檔,便摸進去偷石頭了。
那石頭堆放在“石山”下頭,憑空抽出一塊,偌大的“石山”支撐不住,自然“落石滾滾”,沒來得及跑開的時福年被落石砸出了内傷,當場吐了血,來不及收拾現場,忙趕在護衛趕來前跑了。
沒偷到想要的石頭,還将自己折了進去。
劉元聽罷這一出,頓時有種無話可說之感:“這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當時我等還過去了一趟,幾塊原石之上都濺到血了。”京兆府的差役對幾人說道,“當時劉三青的報官記錄還在,回頭你們大理寺要,我等送過來。”
這話一出,劉元同白諸還未說話,林斐便點頭開口道:“有勞了。”
幾人正說着時福年盜石之事,原本蹲在地上驗屍的吳步才卻是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下意識的擡頭看向林斐。
京兆府的人這般說來的話,那劉三青原石上的血當是時福年偷盜原石事被砸出内傷時吐出來的,可……不對啊!林少卿帶回來的原石上的血迹可同此對不上,其中一塊原石更是砸擊的“兇器”才是。
不過不管是不是“兇器”,時福年這幅身子骨,用刑來硬的怕是一個不留神直接死了,有些麻煩。
既如此,先帶回大理寺再說吧!同京兆府的差役交接了一番,大理寺的差役押着時福年往大理寺而去。
行兇的乞兒被押走,連躺在地上的劉三青的屍體都被擡走了,自也沒什麽熱鬧好看了,圍觀的百姓漸漸散去。
待到看熱鬧的百姓走的差不多了,劉元才壓低聲音問林斐:“林少卿,那原石上的血迹不對啊!”
還不待林斐說話,正收拾器具的吳步才便點頭道:“确實如此,我也覺得奇怪。回頭你們自去看看京兆府對盜竊現場的記錄,這點小事當不會弄錯才是啊!”
可若是京兆府的人沒有弄錯的話,這石頭……
原本正愁眉的白諸聽到這裏,眼睛瞬時一亮:“許是時福年偷石頭被砸在先,京兆府衙門看到的隻是盜竊原石的現場,而此事之後,劉三青那堆放原石的地方又發生了以原石爲兇器砸擊人,極有可能緻人死的命案之事。”
如此的話……劉三青手下那些管事、夥計倒是可以喚來問一問話了,許是會有所收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