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台面上排開的大小、形狀不一的菜刀竟将近二十把,要知道擺在上頭的每一把菜刀都是不一樣的,其中有不少菜刀皆不止一把,甚至有四五把之多。
看着面前的菜刀,差役轉頭看向一旁正在介紹菜刀的溫明棠。
“此刀是用來斬骨的,因着要剁肉斬骨,刃面鋒利,刀身結實……”
溫明棠介紹的很是認真,幾個差役卻沒有再聽下去,而是對視一眼,苦笑了一聲,打斷了溫明棠的話,道:“可以了,溫師傅。”
溫明棠将手裏的斬骨刀放下,看向差役:“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發生什麽事了?此事便要從他們跟着白寺丞趕到宰殺攤,看到正在對峙的林少卿、劉寺丞同那光頭屠夫說起了。
“那集市上腥味實在太濃,林少卿那鼻子……啧啧,這個……溫師傅當是最清楚的。”說到這裏,差役看了眼溫明棠,朝她擠了擠眼,道,“畢竟溫師傅也生了隻這樣的鼻子呢!”
溫明棠默了默,了然:“可是林少卿聞到什麽不該聞的味道了?”
差役點了點頭,道:“在那宰殺攤屠夫們用的泔水桶裏,林少卿道聞到了不該聞的味道。”
泔水桶那雜七雜八的東西堆放在一起的味道盡數都混合在一起了,還能聞出什麽不該聞的味道不成?湯圓睜大了眼睛,接過阿丙偷偷塞給她的兩粒剝好的糖炒闆栗送入口中,栗肉香甜粉糯的味道驅散了不少本能生出的恐懼之感。
差役說到這裏,也停了下來,當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臉色微微變了變,沒有直說聞到了什麽,隻是看了眼衆人之後,才意味深長的說道:“吳步才已經過去了!”
“吳步才”這三個字一出,衆人臉色便變了。
湯圓下意識的捂了捂唇,好在栗肉香甜的味道尚在口中,沒有吐出來。
他們這些人可不是那等輕易不入污濁地的金貴貴人,那集市宰殺攤屠夫的泔水桶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想到堆放家禽家畜等廢棄物的泔水桶裏竟藏着人……一股難言的驚恐之感湧上心頭。
差役看衆人才聽到“吳步才”三個字便變了臉色,知曉自己沒有直說是對了。
想他們大理寺的,日常同兇案打交道,見過的兇殺現場也不知凡幾了,可今日那場景,想着一堆家禽家畜廢棄物裏的屍塊,差役臉色便是一白,搖了搖頭,看了眼其中臉色看起來尚好些的溫明棠,說道:“林少卿說興許這屍體……都無法拼湊完整。”
這話一出,方才還臉色看起來尚好的溫明棠臉色便立時變了,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眼那台面上一字排開的菜刀,白着臉問差役:“該不會有宰殺攤的屠夫牽涉其中吧!”
差役看了眼溫明棠,點頭道:“目前還不清楚,尚且不好說。不過那屠夫的刀确實多了些,有不少刀看起來不止能宰殺家禽家畜,人也……”差役說到這裏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溫明棠倒吸了一口涼氣,腦海中忽地記起梁紅巾同她說過的話,道“廚子好刀工,斬肉剁骨,遊刃有餘!”便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看了看自己的手。
差役看溫明棠變了臉色,沒有再說下去,隻朝她道了聲謝,便離開公廚,去尋林斐複命去了。
待到差役走後,阿丙同湯圓白着臉,看向溫明棠,忍不住小聲道:“溫師傅,該不會是那屠夫用刀殺了人……”
一聲輕咳聲打斷了兩人的話,紀采買道:“現在還不好說,那屠夫是無辜的也說不定。”
雖是這般說來,紀采買卻還是搖了搖頭,道:“如此一來,不管那屠夫是不是無辜的,聽到消息的百姓怕是對這等宰殺攤的屠夫都望而卻步了!”
“我記得早些年就有過這樣的案子,”紀采買搖頭說道,“若是用吃飯的手藝殺人,怕是整個手藝行當牽涉其中的人都要遭殃了。”
就似賣茶的若是在茶水裏下毒,茶樓茶館的生意便會一落千丈,人人皆會懼怕自己喝到有毒的茶水,不敢再去茶館了。
做菜的廚子若是在自己做的菜裏下了毒,那食肆酒樓也跟着生意冷清了起來。
眼下是宰殺攤的屠夫,宰殺刀被傳用來殺了人,今年怕是個食素多過食肉的年份了,再加上那屍塊不完整……那些去集市上宰殺過家禽家畜的百姓指不定都要吓壞了。
雖是感慨了一番,可于他們而言,卻也做不了什麽,紀采買看了眼砂鍋裏煮開的五花豚肉,道:“繼續做事吧!”
方才劉寺丞他們來公廚領禮盒時道他們此飯是去看魏服,爲了查鬧肚子之事的,怎會無端牽扯到宰殺攤了呢?紀采買不解的搖了搖頭,繼續看溫明棠做五花豚肉了。
将五花豚肉從鍋中撈出擦幹之後,溫明棠取了一把鐵簽開始爲五花豚肉做“針灸”,這做法饒是在做菜花樣不少的溫明棠手中也還是頭一回看到,紀采買等人放下了手裏做的事,向正在處理五花豚肉的溫明棠望了過去,很快便将方才發生的事抛到了腦後。
公廚衆人可以暫且不去管那集市之上的事,林斐等人卻是不能。
不管是官員還是差役,甚至連路過看熱鬧的百姓都尋了張帕子蒙在了口鼻之前,看那群差役穿着厚厚的袍衫在泔水桶裏搜尋。
這嗆鼻的味道可不是一張帕子,一件袍衫能遮得住的,看熱鬧的百姓看着正在搜尋的差役們,倒是難得的,對素日裏頗爲羨慕的爲衙門辦差的差役生出了幾分同情來。
在泔水桶裏尋東西,看來有些衙門……譬如大理寺衙門的差事也不好辦啊!
口鼻前蒙着帕子的林斐放下了光頭屠夫面前的菜刀,看向被兩個差役制住的光頭屠夫,擡手指向那被尋出的一兩塊“屍體”,道:“你入此行當數十年,當比我更清楚這是人的,而不是家禽家畜的吧!”
光頭屠夫臉色也很是難看,嘴唇顫了顫,卻還是點頭應了下來:“是人的。”
林斐指了指宰殺攤前的牌子,道:“你宰殺的是家禽家畜,爲何泔水桶裏會出現人的屍體?”
光頭屠夫搖頭,道:“小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