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祭酒一手執着調羹,一手執着筷子,夾了一筷子米線放入舀了些許湯汁的調羹之中,略略吹了吹,便将這叫米線的事物送入了口中。
此物看着有些肖似面條,卻比尋常的面條更爲爽滑,口感也同面條截然不同。瑩白的米線嗦入口中,滑溜溜的,輕輕一咬便能抿斷,卻又嫩而不爛,其口感之特殊竟是虞祭酒此前從不曾嘗過的獨特。
虞祭酒簡直愛極了這叫米線的事物的口感,尤其是那一口滑溜溜嗦入口中的過程,叫他覺得吃起來簡直無比酣暢。
連着嗦了好幾口米線之後,虞祭酒又舀了一勺高湯送入口中。骨湯鹹淡适宜、鮮美至極。那酸菜同豚肉沫炒制的肉臊子鮮嫩中帶着酸菜特有的酸爽和鮮辣,浸潤于骨湯之中,連骨湯都帶上了一股别有的酸鮮同美味。
尤其叫他覺得特别的,還是那一小段韭菜了。他對韭菜這等事物并不熱衷,素日裏吃的韭菜也多是炒的,偶爾也會吃些餃子、馄饨、鍋貼之中做餡料所用的,似這等漂浮在湯汁裏的倒還是頭一回看到。
猶豫了片刻,虞祭酒還是沒有将那一筷子米線中夾雜的韭菜葉剔去,而是一道送入了口中。
入口的那一瞬間,虞祭酒忍不住挑眉,有些意外:原本以爲這韭菜葉配着米線會有一種奇怪的不适感,可沒成想非但沒有,口感更豐富的同時反而竟還多了一分獨有的辛香,可說是錦上添花般的存在了。
嗦米線這種事果然會叫人上瘾,待到虞祭酒吃完離桌時,那砂鍋裏連湯汁都一點不剩了。雖是嗦米線嗦出了一身的汗,吃起來卻自有一股别樣的酣暢之感。
待到朝食時辰将近,溫明棠端着自己那份小鍋米線走到食案旁坐了下來,同湯圓他們幾個邊嗦米線邊爲接下來的中秋商議月餅之事。
撥着算盤最是清楚進賬的紀采買坦言:“咱們這外帶做的很是紅火,不管是鹵鴨貨還是冰粉、酸梅飲子什麽的都很受歡迎,隔壁國子監都有幾個教學博士過來買過幾次鴨貨了。溫師傅,我想着待到中秋,公廚裏做月餅倒是可以借着外帶這股風,吹的更猛些!”
溫明棠聞言,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此時離中秋還有大半個月,倒是不急,比起這個來……
“過兩日休憩日,我要去一趟骊山,”溫明棠對紀采買說道,“虞祭酒宴客的地點選在了骊山。”
聽到“骊山”二字時,紀采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竟還選在了骊山……”不過雖是嘀咕了一聲,卻也不意外。
“祭酒那股子文人墨客的意氣上來,定會選這等高山流水的雅地,選骊山也不奇怪!”紀采買說着摩挲了一下下巴,道,“就是于我等俗人而言,這送食材什麽的,送的有些遠了。”
不過即便再遠,虞祭酒于銀錢上不小氣,他們自也能辦到。
溫明棠點頭,夾起卧于湯中,吸了湯汁的煎蛋咬了一口,裏頭流心的蛋液散到了米線之上,夾起一筷子混着蛋液的米線送入口中,她道:“我還不曾去過骊山,倒是正巧可以借着這個機會過去看看去!”
景色翠秀、美如錦繡的骊山又名秀嶺。“渭水秋天白、骊山晚照紅”,骊山晚照可是“關中八景”之一呐!
能叫虞祭酒挑中的宴客之地自然不會遜色,前幾日,虞祭酒也已将客人的名單同喜好一道送過來了。
溫明棠已爲此列出了一張宴單,正巧可以送來與紀采買一看,菜單自沒有什麽問題,所有用到的食材紀采買都能尋來,倒是……
紀采買擰了下眉,看着正嗦米線的溫明棠,指着名單上一個人的名字,問她:“這個王和可是朔州大儒王和?”
雖說“王和”這個名字也不算罕見,可能出現在虞祭酒宴客單上的“王和”,整個大榮怕也隻有那一個了!紀采買想到這裏,臉色有些凝重。
溫明棠聞言,點頭“嗯”了一聲,道:“就是他!先時虞祭酒同我說了一番這些人的來路,我雖不了解這些人,卻都記下來了。這個王和就是朔州來的。”
此言一出,紀采買便猶豫了起來,他看着正低頭拿筷子将煎蛋往湯裏按,讓煎蛋吸滿湯汁的溫明棠欲言又止。
察覺到紀采買神情的溫明棠擡頭看向紀采買:“紀采買,怎麽了?”
一旁正低頭嗦米線的阿丙同湯圓聽到這裏,也擡頭朝紀采買望來。
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兜圈子了。紀采買看向溫明棠,坦言:“這個王和同溫玄策有些過節。”
溫明棠點了點頭,夾起吸滿湯汁的煎蛋咬了一口,“哦”了一聲,道:“同他有過節的還挺多的嘛!”
紀采買:“……”
看着女孩子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子,紀采買倒是有些忍不住了,想了想,爲溫玄策辯解了一句:“文人嘛!難免傲氣了些。”
溫明棠品着口中那股鮮的令人咋舌的湯汁,半眯着眼道:“可如他這般傲氣的到處樹敵的還當真挺少見的。”
紀采買:“……”
這話還當真不知道叫人怎麽反駁了。
不過雖是如此,溫明棠還是問紀采買:“什麽過節?”
紀采買道:“王和同溫玄策同科,當年在朔州時,王和便是風頭無兩的大才子,結果王大才子在殿試時被你爹以詩詞文章一一嘲諷了一番。”
溫明棠恍然:“王大才子怕是長到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麽下臉子的,想是要氣死了!”
“可不是麽?他殿試出來雖是奪了榜眼,可王大才子幾時落于人下過?不是狀元頭名便甯肯不入朝爲官!是以當即收拾包袱,拒官回朔州當大儒去了!”紀采買說道。
正嗦米線的湯圓聽到這裏,目瞪口呆:“榜眼不也挺好的嗎?居然連官都不做了,至于麽?這氣性也太大了!”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那麽多年的書都讀了,居然不做官了?
紀采買瞥了眼湯圓:“我等俗人哪會理解這等大才?你爹出事後,聽聞王大才子氣壞了,因着沒有辦法再同你爹比出個高低來,還爲此大病了一場。他若是在骊山上見了你,怕是要拉着你比試詩才文章了!”
溫明棠攤手:“……”
她會個什麽詩才文章?比做菜什麽的還差不多。
正這般想着,那廂的紀采買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啊”了一聲,又道:“對了!你那時候去了掖庭怕是不知道外頭的事,聽聞有個你爹的學生在你爹出事後轉投王和名下了,叫……”
叫什麽都不幹她的事!溫玄策學生不少,可同彼時還是個孩子的原主而言,怕是一個都記不住的。溫明棠邊吃邊想,卻聽紀采買道:“我記得姓氏不算常見,好似叫什麽荀洲的……”
“啪嗒!”一聲,對面正舀湯喝的溫明棠手中的調羹一下子落入了湯裏,湯汁濺到了女孩子的臉上,女孩子卻根本沒顧上擦,而是詫異的看向紀采買,問道:“紀采買,那個學生叫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