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剝粽子的溫明棠打了個噴嚏,繼續專心剝粽子。
粽葉被剝離開來,露出裏頭的粽子。鮮綠的豌豆、金黃的玉米粒、深棕色的臘肉丁均勻的混在淡褐色的糯米之中,緊緊實實的黏壓在了一起。
粽子顔色鮮亮漂亮,隻看一眼便勾的人食指大動。
溫明棠低頭咬了一口,糯米香糯、鹹鮮的臘肉丁中摻雜了一絲煙熏過的味道、豌豆清爽、玉米粒鮮甜,咬下一口,微微滲出汁水。所有食材之中還帶着一絲粽葉的清香。
溫明棠慢條斯理的吃着粽子,手邊是一壺煮好的花茶,花茶旁是一隻香爐,香爐中插着三支香。
香煙袅袅升起,女孩子盤腿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後悠哉悠哉的就着花茶吃粽子。
魏服整理完卷宗路過院子門口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那石桌上多出來的香爐看的魏服頓了一頓,忍不住好奇,走過去問道:“溫師傅,這香爐……”
認真吃粽子喝花茶的女孩子道:“我家的祭日,祭拜一下。”
一句“祭日”倒是讓魏服記了起來,溫家出事的時候似乎就是那一年的端午。
憐憫的心方才提起來,便看到了香爐前的貢品:幾粒紅棗和一把炒瓜子。
再看看她自己吃的粽子同花茶,一手好廚藝的女孩子于祭品上的敷衍真真是顯而易見。
魏服看的沉默了下來,頓了頓,待要繼續開口說話,便見女孩子吃完粽子,喝了口花茶,似是覺得有些意猶未盡,随手又從“貢品”裏拿了兩粒紅棗同幾粒瓜子過來吃了起來。
魏服:“……”
看着吃棗嗑瓜子的溫明棠,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待到女孩子手頭的紅棗和瓜子吃完,繼續伸手去抓“貢品”裏的紅棗同瓜子時,魏服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溫師傅。”
女孩子“哦”了一聲,似是才記起來一般,将手裏抓來的棗子同瓜子遞到魏服面前,問道:“魏寺丞,吃棗子和瓜子麽?”
看着女孩子認真的臉色,魏服抽了抽嘴角,對着她手上的貢品搖了搖頭,忍不住問道:“總是祭拜先人之物,怎麽就這麽吃了呢?”
正嗑瓜子的女孩子聞言面上神情不變,一邊嗑瓜子一邊道:“不吃也是浪費。”
魏服的目光落到女孩子面上的神情之上,見女孩子臉色平靜,不見半點悲戚之色,忍不住道:“溫師傅,你……”
女孩子隻看到他說完一個“你”字便停了下來。
溫明棠看着他,沒有打斷他的話。
就這般靜靜的嗑着瓜子,等他繼續說下去。
魏服等了半晌之後,道:“溫師傅,我以爲你會開口打斷我。”
溫明棠搖了搖頭,一邊嗑瓜子一邊扶了扶其中一支快要歪倒的香,道:“打斷做什麽?身爲溫家骨血,我祭拜他們了啊!”
至于浪費……
女孩子将棗子扔進嘴裏,緩緩說道:“我記得初入宮的那幾日,因爲是溫家血脈,我在掖庭都受了不少排擠,還被關進了掖庭的嗣堂。關在裏頭實在餓得很了,沒有什麽可吃的,就是用嗣堂上神佛的祭品,一盤棗子和一盤瓜子捱過來的。”
這話說的是原主的遭遇。
“神佛保佑,沒有怪罪。我想是在叫我不要浪費吃食。”溫明棠說着磕着手裏的瓜子,瞥了眼面前的香爐,道,“他們應當也不會怪罪吧!”
魏服聞言,頓了半晌之後,看着女孩子依舊平靜的臉色,忍不住問道:“伱家裏人……”
“死了啊!”女孩子平靜的叙述着當年的事情,“世人都說我爹同我伯父、祖父三人篡改诏書,害死了名将,此等罪大惡極之人當人人喊打。所以,溫家一家老小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魏服聞言,再次沉默了下來,默了默之後,道:“當年,你家的案子雖不是我接手的,我亦有從旁協助查證,證據……”
“證據确鑿,我知道。”溫明棠說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人人都知道。”
到底是名滿天下的大儒,不是鐵證又怎麽可能輕易扳倒?
這件事開始時,多少人都是不信的,就連魏服也不敢相信,可證據面前,豈容抵賴?
魏服長歎了一聲,他年歲較劉元、白諸同林斐這些人都要長,所以是接觸過溫玄策這個人的。
“你爹當年真正是剛正不阿,”魏服看着面前面色平靜的女孩子,道,“你知道麽?”
“我當年年歲還小,”溫明棠有問必答,認真的說道,“不知道外頭的事,隻養在家裏頭讀書、習字還有繡花,見的最多的是我母親還有那些夫子們。我爹很忙,難得回來見我一次。每一次必是嚴厲指正錯誤與缺點。他是個嚴厲恭謹之人。”
魏服“嗯”了一聲,看着女孩子,等她繼續說下去。
女孩子将手裏的瓜子殼扔到一邊,拍了拍手,兩手一攤,道:“沒了。”
魏服:“……”
溫明棠道:“真的沒了。他極少管我們的事,總是忙于外頭的事。”
“出事之前,就連我娘都說他心裏頭隻有外頭的政事、國事,沒有家事,讓他同朝堂過日子去吧!”溫明棠說道,“他突然做了這樣的事,就連我娘都不敢相信。”
可證據确鑿之下,誰能抵賴?
“一家老小跟着他一起遭了殃,外頭的伯父、祖父、堂兄他們如何我不知道,出事第一天,那些男人就被帶走了。”溫明棠又拿了顆棗子過來,卻沒有吃,而是拿在手裏把玩,道,“後院的嬸娘、堂姐她們将我和我娘圍在正中,罵我們,推搡我們,用最惡毒的話詛咒我們,溫秀棠還朝我吐了口痰。”
“她們在我爹出事前可不是這樣的。”溫明棠将棗子埋在了将要燃盡的香爐裏,“她們圍着我和我娘轉,不敢得罪我和我娘,溫秀棠就算使小性子也不敢明着來,隻敢暗暗搶了,然後威脅我不許告訴我娘和我爹。”
“當時,伯父他們仰仗我爹有了權勢;後來我爹一倒,權勢成了刀山,恨不能比誰跑的都快。”溫明棠說着,站了起來,平靜的神情上第一次有了些别樣的情緒,她笑了笑,似是嘲諷,“可都靠了這麽久了,怎麽跑得掉?”
:“……”
旋即記了起來:端午啊……溫家出事似乎就是在端午。
溫明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