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三街九巷之内依舊嘈雜喧鬧,百姓爲生計奔波,晝出夜伏的也不在少數。
生活在三街九巷這等地方難免喧鬧,不過今日這嘈雜喧鬧之中卻夾雜了一絲克制。
看着巷子口突然出現的官兵,才出門準備打更的打更人忍不住好奇的看了過去,正見幾個青袍官員從巷口的宅子裏出來,說道:“人死了。有過搏鬥的痕迹。屋内一片狼藉,才做好的素面撒了一地,沒打過對方,中了三刀,最後一刀正中要害而死。”
死人了麽?準備離去的打更人停下了腳步,看着那兩個正在說話的青袍官員,皺眉猶豫了片刻之後,上前,問道:“敢問大人,死的可是這屋子的主人,姓胡的那個跛子?”
這話一出,正在說話的劉元和白諸便朝他望了過來,問道:“你認得他?”
打更人點頭:“認得。”頓了頓,又道,“他與我幼時就相識了,想當年在這三街九巷裏也算不錯的,哪曉得……诶!這街坊四鄰的,就他這裏最破舊了。”說着指了指檐下放着的那個木腳盆。
劉元和白諸順着他的指向望了過去,看向木腳盆的上方,是破了洞的屋檐,當即明白過來:當是下雨時,外頭下大雨,這屋子裏下小雨,用來盛漏下的雨水所用的。
雖說三街九巷住的皆是尋常百姓,大家日子過的皆不富裕,都是些低矮的屋舍。可這樣一排屋舍中,也隻眼前這間屋舍是四領街坊之中最破舊的。
“先時他父母在時,踏實肯幹,在這裏日子過的也算不錯,後來征兵入伍去了幾年。”打更人說話間忍不住唏噓,“也是運氣不好,聽說派出去救人時受了傷,好端端的人成了個跛子。回來之後,也說不到什麽好姑娘,拖了幾年,還未娶妻,他父母便過世了。之後便一直一個人過日子,偶爾也會同那些退役下的老兵走動走動,不過走動最多的還是隔壁巷子姓馬的那個,他是傷了手,聽說兩人是一道受的傷,境遇也差不多,家裏又都隻剩一個了,便互相照應着。”
劉元和白諸聽到這裏,對視了一眼。
便在此時,林斐帶着趙由等幾個差役從隔壁巷子繞了過來,見到他們,林斐也未說話,當即走入了屋中。
破舊中帶着幾分濕黴氣息的屋子很是陰暗,就連桌上的油燈都是差役臨時去街上買來的,不然都沒法照亮這個屋子。
林斐走過去,蹲下身看向倒在血泊裏的大漢。
胡承祖,四十五歲。大底是日子過的凄苦,其容貌看起來遠比同齡人要年長的多,頭發白了大半,胡子茬啦的。
跛的那條腿不自然的曲着。林斐目測了一下這人的身形:若是沒有出事,當也是個人高馬大的大漢。這樣的人,入了伍,倒是有可能做出一番事來的。
不過,那條跛了的腿斷絕了這個可能。
同外頭的打更人聊完,劉元和白諸走了進來,喚了一聲“林少卿”。
林斐“嗯”了一聲,不等他二人開口,便道:“隔壁巷子的馬三慈同這個胡承祖這邊的情形差不多。”
一樣的受傷退役,家中人相繼去世,隻餘一人。不曾娶妻,日子凄苦,兩人因此互相走動,有個照應。
若說唯一的不同,便是一個傷了腿,一個傷了手。
“招人做活的,很少會招他們這等人,便是招了,給的銀錢也不會多,日子自然過的緊巴。”劉元唏噓了一番,旋即冷笑,“隔着一條巷子的兩人同時都出了事,怎麽可能是巧合?”
便是劫匪偷盜……哪個劫匪會選胡承祖同馬三慈這樣的人家下手?
說到這裏,劉元忍不住懊惱:“我們白日裏過來問的時候這兩人還好好的,若是當時……”
白諸伸手拍了拍劉元的肩膀,安撫他道:“當時,胡承祖和馬三慈二人都未表現出任何異樣,卻不知怎的……”
這倒不是他的推脫之語,而是胡、馬兩人當時的反應确實很是尋常。得他二人再三詢問,都搖頭道不太清楚淮山郡王一家的事,所說同别的退役老兵沒什麽不同。
林斐低頭看向倒在地上的胡承祖,久久未語。
劉元和白諸對視了一眼,沒有開口打斷上峰的沉思。
也不知多久之後,外頭趙由的聲音響了起來。
“林少卿,人帶來了!”
劉元和白諸回頭望了過去,卻見兩個高大的漢子被趙由領着走了進來。
才踏進屋中,看到倒地的胡承祖時兩個高大的漢子便紅了眼。
“沒想到承祖他……”
“是啊!我們這些人中就他和三慈……怎會……”
“當年他二人武藝最好,也是升的最快的,若不是……诶!”
林斐任兩個高大的漢子唏噓了片刻之後,才出聲問道:“胡承祖和馬三慈二人的傷是因何而起的?”
兩個漢子聞言怔了一怔,目光落在林斐的绯色官跑上頓了半晌之後,才道:“論理,這事是不該不說的,畢竟爲人兵将外出剿滅惡徒便做好了受傷乃至死去的準備,是以這傷從何而來,不止我等,就連承祖和三慈他們都是不提的。可大人你們大理寺……”
他們不蠢,看到林斐的绯色官跑,再者,白日裏也同劉元和白諸打過交道了,自然知曉此事事關人命、兇案,再者胡承祖和馬三慈這時候齊齊遇襲而亡,其中顯然有問題,是以略一猶豫便說出了傷因。
“二十五年前,我等在鹽湖城附近的軍營裏頭當兵,他二人本事最好,自也升的最快。”那兩個漢子說道,“後來,就是兩位大人白日裏來問過的淮山郡王一家被俘之事被人告到了軍營,軍營裏才知曉鹽湖城附近官兵勾結流寇,欺壓百姓之事,便派人出兵鎮壓了。”
“在出兵鎮壓前,要清楚鹽湖城中的境況,所以軍營裏派了一小支精銳先一步潛入鹽湖城中打探情況,承祖和三慈就在其中。”兩個漢子說道,“那一小支精銳一半在城外接應,一半入城,他二人是入城的,結果入城的那一半運氣不巧,同當地的官兵和流寇正面對上了,不少人都死了,他二人運氣好,救回來時都以爲捱不過去了,最後倒是撿回了一條命,卻傷了腿和手。”
劉元和白諸兩人早在兩個漢子說胡、馬二人是在淮山郡王一家被俘之事中受的傷時便變了臉色,聽到這裏,早按捺不住了,對林斐,道:“林少卿,此事怕是同淮山郡王一家脫不了幹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