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食過後,溫明棠果然領到了那一摞四四方方的抄手皮子,以及不少豚腿肉。
“莊子上的肉剩下來的,”紀采買指着那新鮮的豚腿肉,道,“自養的,集市上可買不到這等貨色的。”
溫明棠聽的忍不住輕哂。
正巧,此時有幾個才從公廚裏吃完暮食出來的差役經過,那垂頭喪氣的樣子看的紀采買頓了一頓,旋即轉頭問一旁的溫明棠:“溫師傅今兒要做夜宵嗎?”
倒也不是想吃夜宵,主要是王師傅的暮食做的實在太難吃了。
溫明棠看向盯着那抄手皮子在看的紀采買,想了想,道:“那就先做些紅油抄手出來吧!”
……
……
劉元也是頭一回看到這位祖上積德、投胎投的好了些的懷安郡公。
四五十歲的年紀,眼下一圈烏青,眼袋深深浮起,人略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腳步虛浮,同想象中那等縱欲過度的人别無二緻。
同林斐過來時,懷安郡公還在作樂,待他二人進了門,才将那些身上傷痕交錯,臉上仿佛帶了層假笑面具的侍婢遣了出去。
屋子裏的香粉味道嗆的劉元進門便打了個噴嚏。
大抵也是頭一回看到林斐,懷安郡公看了他好一會兒之後,才忍不住唏噓道:“林少卿若是有個姐妹什麽的,定然是個難得的大美人!”
劉元聽的翻了個白眼:還真是色胚,當靖國公府是吃幹飯的不成?莫說林少卿一母同胞的沒有姐妹,便是有,哪輪得到懷安郡公來肖想?
林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明了來意。
比起章澤端的遮遮掩掩,懷安郡公倒是毫不掩飾,聞言,點頭道:“本郡公确實風流了些,這府裏大半侍婢都是闫散他們弄來的。哈哈哈,富貴閑人嘛,總要尋點事情做,不是麽?”
劉元忍不住再次翻了個白眼。
懷安郡公自是根本不會去理會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丞,繼續說道:“你說的那時候我在我的船上午憩!”說着,他打了個哈欠,一副無甚精神的模樣,“晚上睡得晚,便日夜颠倒,那個時候,一貫是本郡公歇息的時候。”
至于殺人……
懷安郡公大笑了起來:“多大點事?本郡公便是要殺人何須自己動手?更遑論,殺他們作甚?難道這郡公府還有什麽人能管住本郡公不成?”
這些話自是有道理的。
老懷安郡公在世時曾爲懷安郡公娶過妻,其妻自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家中勢力不凡。懷安郡公在老郡公同夫人娘家的威勢之下,着實夾緊尾巴做了好幾年的人。後來,那郡公夫人因病早逝,這懷安郡公便以替夫人守節爲由,拒絕了老懷安郡公再次幫他續弦的想法。過後沒幾年,老郡公去世,再也沒人能管住懷安郡公,他便一直這般醉生夢死的活到了現在。
當然,守節什麽的隻是個噱頭,郡公夫人去世後,懷安郡公早同他那嶽家斷了聯系。
說到底不過是尋個由頭,不想被人管教罷了。
也不知什麽緣故,懷安郡公一直沒有子嗣,五年前,便從旁支裏過挑了一個父母早亡的過來,準備待過兩年便将這個侄子認作兒子來養老承襲爵位。
這個懷安郡公的侄子名喚李睿之,二十五六的年紀,相貌清秀斯文,整個人書生氣十足。府裏上下對其都道不錯。聽聞這個李睿之是個讀書的料子,被懷安郡公挑中前本是準備參加科考的,隻是走到會試那一步落了榜。後來,便未繼續下去,而是跟着懷安郡公入了府,準備往後做個現成的郡公。
平心而論,在極有可能落榜的科考以及便是科考得了狀元都不定能位極人臣同現成的郡公之間,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
不過,雖是放棄了科考,大抵是骨子裏便喜歡,李睿之素日裏依舊是喜歡讀書的。
劉元同林斐見到李睿之的時候,他便正在書房裏讀書。
懷安郡公忙着作樂,自不會在小事上在意。再者,這郡公府上下都把李睿之當成了未來的郡公,所以,李睿之這院子還算不錯,大而寬敞。
同懷安郡公那裏的奢靡不同,不管是院子裏的修竹、蘭花,還是屋中擺放的文房四寶等物,李睿之的屋子看起來都是典型的文人屋舍。
偌大的院子,書房占了一半以上。書架之上堆疊滿了書,有科考入仕子弟需讀的四書五經,也有一些詩詞歌賦以及民間話本。
兩人進去時,李睿之拿在手裏看的,正是一本民間話本。
“這是近些時日坊間最流行的《還魂亭》吧!我也看了,寫的挺不錯的。”看到李睿之放在桌案上的話本,劉元随口說了一句。
李睿之向兩人施禮之後,起身,苦笑道:“閑着無事,便看些話本子打發打發時間。”
林斐看了看桌上的《還魂亭》,随手拿起來翻了幾頁。
劉元見狀,忙對上峰解釋道:“就是個才子同佳人相愛的故事。”
“說的是才子同一個千金小姐互相傾慕,奈何千金小姐出身富庶,家裏人不同意千金小姐嫁那落魄才子,便将小姐另嫁他人。後來,才子高中之後再次見到那千金小姐,彼時被逼另嫁他人的千金小姐過的很不好。那家裏人爲她挑中的丈夫面上衣冠楚楚的模樣,内裏實則是個斯文敗類,在外拈花惹草不止,回到家還經常打她。”劉元說道這裏,忍不住頓了一頓,唏噓了一番,而後才繼續說了下去,“才子難忘千金小姐,小姐也難忘那才子,回去之後愈發郁郁寡歡。那拈花惹草的丈夫察覺小姐心裏有人,便打的愈發狠了,一個失手,竟将那小姐打死了。才子得知之後懊惱不疊,原本也想追随那小姐而去的,結果在小姐墳前遇到個潑皮道士,潑皮道士嫌他吵,罵了他一頓,同他約好夜半時分,去一裏外的亭子打上一架。待到夜半時分,才子到了那亭子,那道士早在那裏等他了。不等他開口,便塞了一隻巴掌大的紙人到他手裏,而後便跑了。才子追了出去,可才追出亭子,便看不到道士的影子了。待到重新回到亭子裏,卻見那巴掌大的紙人在他眼前變大,變成了那個活生生的千金小姐,在朝他笑呢!”
一口氣将《還魂亭》的内容說完的劉元忍不住啧了啧嘴,道:“這故事有意思就有意思在于說它是感人肺腑、破鏡重圓的愛情故事吧,偏生不能深想,總覺得有些詭異、陰恻恻的,跟鬼怪故事一般;說它是鬼怪故事吧,偏又感人的很,裏頭也未明确指出有鬼怪什麽的。”
爲這《還魂亭》到底是個鬼怪故事還是愛情故事,他同白諸、魏服争論了許久也未得出個結論。
正唏噓間,卻見林斐擡頭,看向李睿之,問他:“你覺得這《還魂亭》的故事如何?”
一旁還在唏噓的劉元聽了這話,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問出這話的上峰:這是……他家那個從不說廢話的上峰?
居然同人讨論起話本子裏的故事來了!
(本章完)